《幻影城》手菊

2、第 2 章

　　“兆都，你在想什么？”清风的问话把我拉回了现实，我低下头深深地看了看那座白色的城市，说：“没什么。”
　　“为什么我从来都不知道你究竟在想些什么？难道我们不是朋友吗？”
　　“你太罗嗦了。”我转身朝营地走去，听到清风在后面说：“兆都，如果攻下了幻影城，你打算怎么办？”我没有停下，也没有回头。
　　第二天的状况和想象中的一样混乱惨烈，双方都死了不少人，真正的血流成河。成堆的尸体一各种令人作呕的方式到在战场上，慢慢腐败，很多年之后再也没有人记起这些人。
　　我在混战之中第一个冲进了幻影城，不是为了功劳，只是要寻找一个答案。这个城市里果然在落花，洁白的花瓣在空中轻轻地飞舞，似乎完全不受外面战事的影响，花瓣纷纷扬扬地洒在我的沾满了血的战袍上，便消失不见了，宛如融化的雪。外面虽然喊杀震天，但里面却异常平静，走了很久才好不容易看到一个在一面墙之后为畏缩缩的神官，我一个箭步冲上去抓住了正想要逃跑的他问：“敛姬被关在什么地方？”他惊恐地看着我，结结巴巴地说：“她，她早就死了。”
　　“你说什么？”我惊呆了。
　　“她早就死了，很多年之前听说她的丈夫死了之后她就在塔里自杀了。”
　　“什么塔？”
　　“就是关押叛神的摩利塔，就在那里。”他用手一指城市里最高的一栋白塔说。“她以前被关在最上面一层。”
　　我放开了他，径直朝摩利塔走去，这是一座很高的塔，每一层的窗户却很窄，只能透进一线阳光，外面一个守卫的人都没有，入口的大门上挂着一把巨大的锁，我用剑敲开了它，推门走了进去。里面很暗，只有一线阳光从窗□□进来，在地面上留下一个长长的光块，一直铺展到离我有一米的距离，多年的尘土在阳光下幻化成五颜六色的彩带。周围静极了，几乎能听到潮湿斑驳的墙皮轻轻落地的声音。楼梯就摆在我的面前，像是在发出一个无声的邀请。我怀着复杂的心情走上环形的台阶，慢慢的，一步一步地向上走。越往上就感觉与外面越隔绝，一股异样的感觉渐渐渗入我的身体，我仿佛正在走进另一个世界。我慢慢地走着，这座塔里只有我的轻微的脚步声在回荡，不知过了多久，似乎一辈子也走不完的螺旋形楼梯突然就到头了，结束得太快以至于几乎令我不能适应。
　　我的面前是个很大的房间，空空荡荡的，只有一张不知多少年的床和桌子。桌子上竖着一支快要燃尽的蜡烛，蜡油在它的底部堆成了层层叠叠的一团。床的对面同样是一扇高高的狭窄的窗。我看着周围的一切，想象着自己的母亲曾经住在这个地方，曾经睡过这张床，曾经点燃了这支蜡烛。良久，我走到窗前，穿过静静落下的花瓣和封闭高大的白色宫墙能够看到很远的地方的乌伦河，如一条漂亮的银链盘旋蜿蜒，还有成群的树木，郁郁葱葱地散落在河的两岸。一只大鸟从天空飞过，很快便不见了踪迹。天空蓝得像小时候故乡的天空，只是过了这么多年，我几乎忘记了哪里才是自己的故乡。恍惚中，我仿佛听到了那个熟悉的温柔的声音叫着我的名字。
　　“兆都。”
　　我静静地站着，身体被那股熟悉的气息包围着，叹息一声，闭上了眼睛。
　　“兆都！”
　　这个无比真实的声音惊醒了我，我睁开眼，不高兴地转过身，看着在楼梯口的清风，他颀长的身影在黑暗中显得那么陌生。
　　“到处都找不到你。”他走过来，“我还以为你出事了，听到有人说你来了这里就追过来了。”。
　　我没说话，忽然听到外面一阵震耳欲聋的呼喊，不是普通的喊杀声，而是欢呼。我转头看了看，下面我们的士兵高举着武器笑着跳着，有的拥抱在一起。“他们在干什么？”我问。
　　“哦，你还不知道，我们已经攻进了这个城市，可惜天帝及其家眷和一些身管逃走了。不过，我们会乘胜追击，不会让他们逃的。”清风兴奋地说。
　　“是吗？” 我冷冷地答应着。
　　“你怎么了？为什么来这里？这里是什么地方？”他笑着左右看看问道。
　　“这里是当年他们囚禁我母亲的地方，”我环视着整个房间，“听说她知道我父亲死了之后不久就去世了。原本我还以为她还活着。”
　　清风一楞，他勉强笑笑说：“兆都，人死不能复生，你不要太难过了，毕竟，你也为他们报了仇。”
　　“我记得我父亲死的那年我正好十岁，”我不理他继续说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看来我真的是个君子。”
　　清风静静地看着我，笑容从他眼睛里褪去。
　　“清风，你为什么要参加这个战争？”我问。
　　“我早就告诉过你了吧，”他说：“因为我要反抗我的命运。”
　　“那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参加这场战争吗？”我问。
　　“你想为你父母报仇。”他说，脸色有些苍白。
　　“没错，我就是为了报仇。神抓走了我的母亲，拆散了我的家庭，所以我也要毁掉他们，而杀死我的父亲的仇……”我举起手中的剑指着清风一字一顿地说：“我也会报。”
　　清风先是愣了一下，随即释然一笑，“你什么时候知道是我杀死了你的父亲的。”
　　“很久以前，十二岁的时候吧。”我眼睛眨也不眨地说：“在我父亲死之后我发过誓，只要让我知道是谁动的手，不论是谁，我都不会放过他。只是，我没想到会是你，刚开始我还不相信。”
　　清风又笑了，只是眼睛没有笑，“你真厉害，连我都骗过去了。那么，你就是选在这个我的梦想将要实现的最后关头杀死我吗？可是，我不会那么容易就被你杀死的。”说着他也举起了手中的剑。
　　“我还要问你一个问题。”我说：“织夜，也是你害死的吗？”
　　“没错，”他点点头，依旧笑着说：“那个蠢女人，我只是告诉他你让她去我的营帐拿个东西，然后给她喝了一种在不知不觉中会哑掉的药，之后在监狱里杀死了她，谁都不会知道。”
　　我不明白一个人在说这些事情的时候为什么还可以笑着，也许我永远也不明白。我只是静静地听着，左手紧紧地握着刀把，握出血来我也没有知觉。我突然向他冲过去，他作势向后退，谁知竟然向我扑过来。
　　我的剑贯穿了他的身体，我愣住了。他露出孩子般的笑容，然后吐出一口血。我拔出了剑，一道血线从他身体内喷射而出，他摔倒在地，急促地喘息着，鲜血不停地从胸口涌出来。
　　“为什么？”我站在他的身边问，觉得自己的声音仿佛是从遥远的地方传来，一点都不真实，“你到底在做什么？”
　　他依旧笑着，嘴角淌着血，“我是不是又做了一件让你惊讶的事？其实，我真正的愿望根本就不是这个，我真正的愿望是……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的话吗，如果能想起来，你就找到答案了。可是，我估计你早就忘了，因为，你从来都没有把我的话放在心上过。”他的声音渐渐弱下去，到最后终于听不到了，他闭上了眼睛，却还是笑着。
　　我静静地站在他的尸体旁，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虽然我报了仇，可是却一点都不高兴，或许，我的快乐早就在多年之前用光了，消失不见了。
　　幻影城被攻破之后由于缺少主帅，各地将领争相做王，逃走的天帝率领残部反扑，局势更加大乱。官兵烧杀抢掠，完全像土匪一样，人民生活更加艰难，稍不留心就有杀身之祸，因此幻影城附近的人为了躲避灾祸大都逃走了，只剩下老弱妇孺。我走过一片正在燃烧的废墟，忽然听到一个女孩的叫声，“你们放开我，混蛋，我要叫人了。”
　　“好啊，你叫吧，看看有没有人来救你。”
　　“哈哈哈。”
　　“救命啊！救命啊！”
　　“啊！好啊，你竟敢咬我，看我不杀了你。”
　　我直接挥剑，那几个人倒在血泊之中。我收起剑转身就走，却被女孩拦住了。还是个孩子，满身满脸的污渍，头发乱糟糟的，只是眼睛却异常清亮，我仿佛看到了另一双眼睛。
　　“等一下。”她说：“我还没有谢谢你呢。”
　　“现在你已经谢过了。”我说。
　　“可是，可是……”她急急地想说什么，而我已经从她身边走过了。
　　“我可不可以跟着你。”她在我身后大喊。我停下了脚步，转头看着她，她定定地看着我说：“求求你，我的家人都死了，爸爸本来是带我出来的，但是，现在连他也死了。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如果你让我跟着你，我一定不会捣乱，一定会乖乖听话的，你让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她的眼泪在眼睛里打转，但她抽抽鼻子，它们最终还是没有掉下来。
　　“你叫什么名字？”我问。
　　“小雅。”
　　“小雅？”我转回头朝前走去，“如果你还在那里哭哭啼啼的话就跟不上我了。”
　　我听到后面静了一下，接着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啊，那个，我能知道你的名字吗？”
　　“兆都。”
　　“哦，兆都，我们现在要去什么地方。”
　　“我也不知道，只是走就是了。”
　　“兆都，你知道吗，我妈妈说我命中注定会遇到贵人相助，你一定就是我的贵人。”
　　命中注定？
　　“喂，兆都，你知道吗，今天我去算命，那个算命的竟然说我会死在自己所爱的人的手里，你说好不好笑。”
　　我不知道是不是有人曾这么说过这样一句话，可是，那都不再重要了。
　　东方的天空升起朝阳，在白色的云彩上铺了一层七彩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