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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9、代楚求情 ...

  •   那日之后是如何,我已经不记得了。或许忘记是最好的,可是为什么不能完完全全地忘记呢?非要留下一些突兀的记忆,在心中更加铭刻。
      唯一清楚的是——楚服关进了死牢,等待正审,然后定罪。
      籽烨那天从黄昏到傍晚奉命一直和我呆在一起,却自始至终缄默不语。无形中,气氛是那样的压抑。她在用沉默告诉我:“楚服罪不及凌迟之死。”
      我当然知道:巫蛊面对科学,只是无稽之谈。楚服虽然总是在想着、做着伤害我的事,可并没有很严重地危及到我。单单的诅咒伤害不到我。“凌迟”对于她而言,太过分了,而这份过分多半正源于我最后的那句以退为进的话。如果我最后没有狠心地那么说,她或许只是因诅咒而斩首。可是谁又知我呢?
      我做得太过分了——是吗?
      除了湫水,籽烨、谦珏、谨珏大概都是这么觉得,虽然她们没有直接说出,可举止中已经透着生疏。连籽烨……也是如此!

      几天过去了,这场巫蛊的风波似乎还是不愿意离去。是啊,我要知道的真相还未大白,它不能离去!
      刘彻这段时间被王太后制止来椒房殿,理由再简单不过——“人言可畏”。我无需等他,身体也本不大好,于是睡得早了。
      是夜。该到我安寝的时候了,籽烨等人正准备退下。
      “沈籽烨,有话就说。”我冷冷地盯着一众我视为最亲近的人,说,“还有你们——谦珏、谨珏。湫水姑姑若是有话也可以说。”
      “‘进一步,山穷水尽;退一不,海阔天空。’且‘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何必非要之人于死地呢?再者言,楚服并没有伤害到娘娘,臣妾深信娘娘慧心,又怎么可能相信‘巫蛊诅咒’这等无稽之谈?”
      难道是我自作多情地大错特错了吗?什么——我如果隐忍,她会支持;我如果报仇,她会助我——她不喜欢鲜血和杀戮,她不会赞同我所谓的“报仇”。而今的沈籽烨,什么也不求,东方朔和逸儿的安好、一家的和美,或许才是她最大的心愿。
      我们终究因为这个楚服,生疏到“娘娘”和“臣妾”了吗?
      我挑了挑眉毛,不置可否,继续问道:“还有呢?”
      心里好痛,连那曾经比我自己更知我的知己都不知我了,这世上还会有谁知我呢?人的心太深,无论自己的还是别人的,没有人能彻彻底底地读透。
      “原来,有一只母羊,在刚刚失去了幼子后看到了两只同样失去了母亲的幼狼奄奄一息。别人劝告她不要去救那两只小狼,幼狼一旦成年,定会忘恩负义。可是母羊生性善良,还是用自己的奶水哺育了小狼。小狼一天天地长大,母羊亦从未忘记过他们是狼——是羊的天敌,狼……”
      这个寓言……告诉人们即使善良也要先分善恶,愚昧的善良只是在助长凶恶。
      我一时间有些不明白籽烨欲意何为了,她不是想劝我吗?
      “你想说:母羊至死都没有后悔救过那两只小狼,只因为——她善良。就算母羊最后亡了,可后有多少人为之赞扬。她善良的心甚于一切,是狼的邪恶永远无法媲比的……是吗?”
      她不会不知道,这样的说教是不会打动人心的,只会让人觉得可笑。
      籽烨深深地看了我一言,摇摇头,缓缓地说:“不是。小狼并没有忘恩负义,他们虽在兽性大发的时候不只一次地想过吃掉母羊,可那只是——想。是母羊救了他们的命、哺育他们成长,狼虽是凶残的动物但也有情。最后,两只长大了的小狼还拼了命地救下了险些丧命的母羊。”
      我心中微微的有些惊讶,这不过只是个故事,可我却憧憬着狼救羊的情景。
      “的确——母羊至死都没有后悔救过那两只小狼,不仅因为她善良,还因为她欣慰自己当初的选择没有错。母羊她并不愚蠢,既然她仍旧时刻记的自己的身分是羊,她就不会不提防着狼。但是她的善心没有让她歧视任何人。如果随便地将他人视为邪恶,那她不也是一种邪恶吗?”
      如果……我是那只母羊,我会如何?狼不可能都是有善心的,如果有,那它们早就该吃斋了。我会不会后悔去救可能会害死自己的杀手,会不会呢?
      籽烨微微加重了语气,缓缓地说:“母羊,她——不后悔。”
      是的,我曾说过,我不后悔。就算楚服是那狼——最后不念旧恩要吃我的狼,我也曾告诉自己:“我愿意放她。”
      “是的,她不后悔。”我微微地低下头去,下一句却是“但本宫不是那母羊。”
      她们都已经误会,更深一些的误会又如何呢?反正都一样。
      一阵沉默,气氛有说不出的压抑。
      “娘娘,奴婢请您放过楚服,她罪不及凌迟之死。若是冤死,奴婢恐怕她死后阴魂会不散不离。”
      谦珏面色凝重,突然在地上直直跪起。谨珏见了,竟然也是敛着一脸的严肃,跪在谦珏一旁。
      我心中一窒。放过——好似是我在故意刁难,难道在她们眼里我很毒吗?原来她们误会我这么深了。
      “你们是不是已经忘记了,是谁曾经差点害死你们,是谁害得你们额破血流?如果忘了,本宫提醒提醒你——是当初的楚莎、而今的楚服。”
      我的脸色上、话语里,都不带任何的表情,淡漠得就如一汪静水。可是心却难以如此,百感交集的复杂,不可名状。
      “奴婢确实已经忘了。”谦珏说得很诚恳,“与其执著不如相忘。”
      “与其执著不如相忘,与其执著不如相忘……”我在心中默念着,心想:“为什么楚服不能明白这个呢呢她活得该有多累啊!”
      “娘娘,奴婢与姐姐的确是都忘了。奴婢惟记得曾经誓主‘刀山火海’的誓言和誓主之人的‘主益之,奴之慧者为善者而行之,为恶者而劝之避之;奴之愚者方会听之为之任之,而不计主之益者或休或祲。’奴婢不管楚服人将如何,只是不愿她的阴魂最后会纠缠娘娘。”
      原来我总认为二十八、九的谨珏是从不知“谨”为何物的“孩子”,原来是我小看了她。
      “主益之,奴之慧者为善者而行之,为恶者而劝之避之;奴之愚者方会听之为之任之,而不计主之益者或休或祲。”
      ——这是籽烨曾教给她们的。
      我望向籽烨,心里有万分感触:“籽烨也好,谦珏、谨珏也罢,看起来是在帮楚服,其实何不尝是在帮我?”不是我不领情,只是我的孩子不能死得那么冤!我,或许以后再也不能拥有自己的小生命了,那我总可以知道是谁真正地让我失去了那唯一的未经人事就早早夭折了的小生命吧?
      我冷冷地笑了两下,说:“你们竟然相信鬼魅这种无稽之谈?”
      其实,我比她们更加怕鬼,所以我更不会让鬼纠缠我的。
      三人异口同声地叫我,可是一个“娘”字才出口,就被我打断了。
      “姑姑一直一言未发,于你所看如何?”
      湫水自始至终都是一脸平静无澜,仿佛她是置身事外一样。所以对于她的看法,我还真是不知道。
      “娘娘只消向陛下求说三两句即可,让楚服免于凌迟极刑,也算仁至义尽。”
      终究还是一样的死,不过去了“凌迟”二字就成了我的大发善心了。
      所有人都恳切地望着我,而我却没有正面回答她们,只是让她们退下。
      楚服真的必死吗?曾经的楚莎可以变成楚服,那如今的楚服是不是也可以变成其他人?只要她再一次如当初远离公主府一样远离皇宫。

      翌日夜,刘彻终于来了我的椒房殿。平日是那么想他,想到不断地劝慰自己,甚至忘记了怨恨他。可是当多日后的再一次见面,隐隐积压了久久的怨念在一时都迸发了。我冷冷地瞪着他,最后却首先向自己缴械投降,只能自哀地泪如雨下。
      “为什么,为什么?这么久不都来看臣妾。”听闻你夜夜留宿梓桴殿,到底是为了安抚她,还是真的忘了我?
      他终究不语,我的醋味一时大发。以退为进、矫情造作也不是第一次了,于是嘤嘤哭诉:“陛下如果是怨恨臣妾了,只管废黜了臣妾‘皇后’的名分亦罢,为何要臣妾如此苦守着椒房殿却盼不来君怜?”
      刘彻浑身一凛,连忙抱住了我,我也顺便落下下面的话:
      “处以楚服凌迟之极刑,看似是为了大处行蛊惑诅咒的人以作警示,可宫人们私下都不是传说,陛下这是为了告诫臣妾。如果真是如此,陛下直截了当地说便是了。猜忌不信臣妾也就算了,陛下还如此拐弯抹角的,臣妾真是心凉、心寒呢!”
      如果我一开口就是为楚服求情,恐怕刘彻会以为我是存心护短,甚至有可能认为我真的涉入其中。这么一来,即便那木偶是我,也不过会当成是故意行之的苦肉计。只怕就不出楚服,还会真正地搭上我。
      “怎么会?”
      刘彻这才开口,声音喑哑无力。我突然好心痛,却又并着几分欣喜。
      “只要陛下一句话,无论废后还是斩首,臣妾都不二语。只求陛下改判楚服为斩刑,陛下不能一时冲动就悔了自己的存恤体弱的英明。”
      “朕知道与你无关,给朕一点时间,朕一定有办法还你清白的。”
      说完,他竟送看了我,决然离去。
      我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愣在那里许久许久。直到胸口憋闷,猛地几声咳嗽才把我的心身拉了回来。
      等你……我有多少时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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