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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忘记这日 ...

  •   忘记这日

      “竟然是你……他们都不来救我,只有你……
      “刘通,我该如何谢你、如何还你?我不属于这里,我负担不起任何一份交集。我还能谢还你什么?
      “‘谢谢’,太轻太轻了,可我只有这个。就像我只有把全部的眼泪谢还给他。只有这个。
      “谢谢,谢谢,谢谢……”
      无法沉沉的昏睡过去,却也不能清醒过来。嘴里的呢喃连自己都无法听清楚。
      刚才发生了什么我根本不知道,唯一记得的是:好像一大堆的官兵冲进了屋子,有人在命令他们什么,然后是“暴发户”杀猪般的嚎叫声。“暴发户”松开我后,我落入了另外一个人的怀抱,一切的嘈杂与喧哗全部消失了,唯一清晰的是刘通“独孤独孤”的声声呼唤。那声音,仿佛是从天际传来,包围了我的整颗心,渗透到我的心里。
      “啊丘——”
      冷死了!
      “梓靥,冷!”我还闭着眼睛,但嘴巴已经开始抱怨了,“你怎么不给我盖被子啊?”
      一方薄毯覆在了身上,好多了。我满足地挪了挪身子,找到一个更加舒服的位置。
      我晚上一只有蹬被子的恶习,而夜夜都是梓靥为我来盖被子的。要是哪一天她不在身边,第二天我稳保会感冒。
      “你和她长得真像,又不像她……”
      ——一个男子的声音……
      我条件反射的猛地睁开眼,“你……刘……”
      “抱歉,吵醒你了。”刘通眉头微皱,“好些了没有?一会儿就会有人送药来的。”
      我直起身子,身上已经妥帖的换好了一件女式的衣服。连环炮地问出了一大堆问题:“这是哪里?我怎么会在这里?梓靥在哪里?怎么只有你,其他的人呢?”
      刘通愣了片刻,忍不住笑意,“这么多问题,独孤小姐要在下现回答哪一样呢?”
      没想到这个呆呆愣愣、冰冰冷冷、一字甚千金的刘通也会有这样玩笑的口气。
      “一样一样地回答呗。”
      我本要起身,却被他按住两胛,抵在了床头。
      “你还是不要下床了。”他不容辩驳地说,“这里是一家酒肆的客舍,沈小姐在隔壁房间里休息。少卿去拿药了,灌孟则有要事先行离开一步。”
      我明晓地点点头,随手理了理额前的乱发。手腕上的青紫的勒痕一下子刺痛了我的心,那种种让我痛苦的画面涌出了脑海。
      “呕……呕……”
      相吐,一想到那些我就相吐。要是将这些可耻的记忆全部吐出来该多好。
      刘通慌乱地拍抚我的后背,“你怎么了?有什么不舒服?”
      想哭一下,让那些可耻的记忆全部随眼泪流出来。可出口的还是干嚎,还是哭不出来,眼睛吝啬得不愿流一滴眼泪。原来哭不出来有这么难受。
      “阿通——”我翻身抱住了他,希望得到一丝丝安全感,“把肩膀借我用一下。一会儿就好。”
      很高兴,他没有拒绝。肩膀有些僵硬的任我将脸埋在上面。
      他不会认为我是一个投怀送抱的女人吧?算了,不管了!
      “谢谢你,谢谢你们来救我。要不是你们,也许此时此刻我已经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
      我在心里呼喊了千万次,却只有你来救我。
      “他们都没有来救我。哥哥没有……”
      我还没有说完,他已经轻轻拍了拍我的背,安慰道:“你想求救的人不知道,而我知道。如果他们知道一定会来救你的。”
      “真的吗?”
      我往回缩了缩身子,求助地望着他。
      我想得到一个肯定的答案,就算知道那是自欺欺人。当他们一个个离开我的时候,我终于知道自己没有想象中那么坚强。我是同样的无助却无力,深深的感受到一种被遗弃的绝望。当薄皇后也离我而去时,如果梓靥不在我身边,我真的会崩溃的疯掉。
      “真的,真的。”
      呵呵,他年纪虽然比我要小些,却一直看很沉稳。但那种“装出来”的沉稳现下已经飞到九霄云外去了,他安慰我的样子看起来是那么手足无措。
      “真的真的很谢谢你,阿通。”我歪着脑袋笑笑,“有你这样的‘兄弟’是我这生最大的幸运和荣幸。”
      我是一只跌落在沼泽的鸟,无助的□□,是你救起了我;我是一棵摇曳在风雨里的草,无力的晃动,是你扶住了我;我是一尾被冲到岸上的鱼,无声的呼救,你是放生了我。
      “以后不要叫我‘阿通’……”
      “那叫什么?”我不等他说完就叫了起来。
      怎么能这样呢?我刚才还有一点点感动的,要剥夺也得等我感动完了再说嘛!人都救了,怎么这儿又翻脸不认人了呢?
      “‘阿彻’——以后叫我‘阿彻’。”
      阿彻!刘通——刘彻……
      “为什么?”
      这称呼太会让我想到刘彻了。我躲了五年,几乎都快忘掉他了,这样一来不就等于时时在提醒我记得他吗?这根是生不如死。
      刘通似乎早早的就想好了应对的话,无比流利地回答:“彻,通也。故‘彻’即是‘通’、‘通’即是‘彻’。人人都叫我‘阿通’,那你就叫我‘阿彻’。”
      只有后面一句算个理由。
      本想回绝,可瞧上他那双不容半点儿忤逆的眼睛,我只有嘟着嘴巴、忍气吞声地点点头。毕竟,他是我的救命恩人;毕竟,他只是想让我有另一种异于别人唤他。
      “现在什么时辰了?”
      我倒是忘了,与他分别时已经是下午,要是再不回去,那“敢死队”的人还未领到第一个月的“工资”就已经回归西去了。
      “刚至亥时。”
      完了。看来现在我不是去想“敢死队”会死几个,而是应该想想还能活下几个完完全全、不缺胳膊少腿的。
      我翻身要下床,可是被刘通刘公子给抵住了,“今天就在这里休息。如果家里不放心,我去帮你回家传话就是。”
      我晕,狂晕。总不能告诉他“我是馆陶长公主的独女——陈阿娇翁主是也”吧?
      “不……不麻烦了,我还是回家好了。”
      “不会麻烦。你家住何处,我现在就去为你带个平安口信。”
      灵机一动,计上心来,“东市。”
      记得有一次听湫水介绍过:这长安城内的宫殿、贵族宅第、官署和宗庙等建筑约占全城面积的三分之二。宫殿集中在城的中部和南部。而贵族宅第分布在未央宫的北阙一带,称作“北阙甲第”。居民区分布在城北,纵横交错的街道划分了一百六十个“闾里”。另有“九市”在城的西北角上,由横门大街相隔,分成东市三市和西市六市——东市是商贾云集之地,西市则密布着各种手工业作坊。
      我的衣着当然不像一般百姓家的,但若是说是哪个皇亲贵胄家的岂不是和我回去的路重了?那只有表示自己是哪儿富贾大商家的小姐了。
      刘通离开后我连忙冲到了隔壁梓靥的房间,她亦换上了一身女装。她愣愣地坐在床沿边,眼神完全没有焦距。
      “月儿!”
      要不是我撞门的动静过大了点儿,她或许还会在那里发呆的。
      “我们快走吧,不然府里要鸡犬不宁了。”
      我去拉了她的手臂,她才一个机灵——“活”了过来。
      “月儿,对不起,对不起。我不该让他们带走你的,我该死啊!”
      “不要这么说,我不是没事吗?”心里深吸一口气,故作轻松的笑笑,“要是换作你,我会不放心的。”
      我答应过陈娇姐姐,不能言而无信。
      她抱着我“呜呜”的哭了起来,我只有像刚才刘通安慰我一般宽慰她:“我没事好不好,不要哭了!回去后我好好的洗一洗,让我们都忘掉今天吧!”
      她却哭得更大声了,也不怕别人听见。
      “你都二十六七了,怎么还没有长大呢?”
      她的哭声突然止住了,严肃地看着我,“你也发现了吗?我总觉得自己的身体在长大,可是某种东西——或许就是所谓的灵魂吧,滞留了。我总是觉得真正的自己还停留在来时的年龄。”
      这下该我愣住了。
      原来也这么感觉过,但又理智的认为自己荒谬。被她这么一说,我倒真的笃定——我们“长不大”了。不是身体的,而是那颗心再也无法成长了。即使眼观着事态变迁,也仍旧会保持最初的那颗心,这样也好。
      “那又如何,身体在成长就是了。”
      “这是不是说明,我们还有机会回去?”
      回去?我已经很久很久没有想过这个了。或许吧,但愿有那么一天,但愿那一天快些来到,带我们脱离苦海。

      虽然是赶了回去,可还是没有完全救下“敢死队”那一干无辜的人。见我安全归来,被关在夜屋等待母亲发落的“敢死队”免去了死罪,但活罪终究是难逃的。他们每人受了七十下的重杖,因为从巳时我出门到亥时我回来,之间有七个时辰。你不杀伯仲,伯仲却因你而死!
      我手腕上的伤是怎么也瞒不过去的,所以只有“据实回答”是被那个“暴发户”虏去了,然后被刘通他们救下了。至于之间那段,我要忘掉,她们也就不必知道了。
      我也被罚了——两个月不允许出门。好不容易出门上街的机会,又要跟我说“拜拜”了。
      这个夜里,我几乎是在浴桶里度过的。梓靥不停地给我换温水、撒花瓣、点香露,整个屋子里也燃着浓郁的香料。我要除去那个畜牲在我身上留下的任何肮脏的气息。只要洗干净了,我就忘了这日,权当它什么没有发生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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