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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荣逝琴折 ...

  •   “……遥远的夜空
      “有一个弯弯的月亮
      “弯弯的月亮下面
      “是那弯弯的小桥……”
      呵,梦中竟然听到了刘荣在唱歌?
      “……小桥的旁边
      “有一条弯弯的小船
      “弯弯的小船悠悠
      “是那童年的阿娇……”
      他的声音还是那么好听,就像两年前的那日一样让我神醉。
      “……阿娇摇着船
      “唱着那古老的歌谣
      “歌声随风飘啊
      “飘到我的脸上
      “脸上淌着泪
      “象那条弯弯的河水
      “弯弯的河水流啊
      “流进我的心上……”
      只是唱得太悲凉。这份哀戚仿佛透进了他的骨子里。
      “……我的心充满惆怅
      “不为那弯弯的月亮
      “只为那今天的村庄
      “还唱着过去的歌谣
      “啊故乡的月亮
      “你那弯弯的忧伤
      “穿透了我的胸膛……”
      可是你的忧伤却在梦里穿透了我的胸膛。
      不要伤心,我会有办法的,我在去求景帝,去求他放过你。
      “——阿娇,我求你的来生会像我对你一样对我,好吗?”
      如果真的可以,我愿意,我愿意用我的来生来补偿你!
      “阿娇,来生再会……”
      …………
      “不,不——”我摸摸冰凉的脸颊,全是泪,“刘荣,你不许死,不许死!死了我会恨你一辈子的!”
      我真的可以在去求求景帝,其实他可以宣布你的“亡讯”然后放你隐逸一生。虎毒不食子,我不相信他对你这个儿子没有一丝丝的温存。
      “吱呀”
      ——门被推开了。
      “翁主,陛下让您过去。”湫水推门而入,说道。
      “什么事?”
      既然她已经知晓我可以开口说话,我便没有必要在她的面前装下去,她也从来没有与他人提及过此事。
      “陛下遣来的人没有说。”
      她知道却明明在避讳。
      “既然比愿意就算了。”我懒懒地用丝带将头发一束,又将她撂在一边,以最快的速度自己靧面、着衣,“乘轿辇去吗?”
      “是,轿辇已在外面候着了。”
      轿辇竟然将我带到了黄麟宫——刘荣还是太子时居住的地方。虽然刘彻已经被册封为太子却没有住在这里,而依旧随母王皇后居怀阳殿,皇后本该居住的椒房殿仍旧归薄皇后。
      独自一人入正殿,我看到景帝负手而立在在殿中。有那么一瞬间的恍惚,他虽然高高在上却是那么孤独。他屹立在万人梦寐的峰巅却只能独自一人俯瞰山下,远望那个喧哗着的热闹世界——将他排挤在外的世界。
      “阿娇恭请陛下圣安。”
      他缓缓地转过身子,眼神里是我从未见过的涣散,就像一个灵魂被抽离的行尸走肉。
      “荣儿……甍了。”
      顿时,世界有着山崩地裂、天翻地覆的混沌。
      耳际环绕的是我那天的那句:“我不要你死,你死了我便恨你一辈子……”
      你故意要让我恨一辈子,对不对?
      “翁主!我要见阿娇翁主!翁主——”
      如果不是檗曈的叫喊,或许我的世界就此变得永久的寂静。
      我讷讷地扭了扭脖子,“陛下,让他进来。”
      “让他进来!”
      景帝的话音刚落,檗曈就跌跌撞撞地冲了进来,“翁主,这个,这个……”
      我接过他手中死死攒着的东西——是一块从衣服上撕下来的碎布,上面竟然用暗红的血书着:“若吾亡,汝守言憎吾一世,吾幸之。”
      一滴、两滴、三滴……
      坠到碎布上的眼泪上就被吸收了,因眼泪的沁透,那刺目的血字被晕得起了毛糙的边角。
      “这是小人为临江王整理遗体时发现的,临江王一直死死地攒在手里……翁主……小人知道这是他想给您的……”
      刘荣!让我恨你,你就高兴了?你要我不要哭却偏偏让我伤心得流泪,你就开心了?
      我——独孤月,说到做到——
      我会恨你一辈子,恨你下辈子、下下辈子、下下下辈子……
      “你下去吧——他是抹腕而死。”
      檗曈退下后景帝无声地走近,我便节节地后退,怒目相视,“是你!你这个恶魔,你这个撒旦!是你害死了他,是你逼死了自己的儿子!”
      “不是!”他突然锢住了我后退的身体,如发怒的雄狮一般号吼:“他是自杀的!”
      “是你逼的!”这足力的一吼用尽了我全部的气力,身体一下子瘫软下来,哀声道:“虎毒不食子啊,你却连自己的亲生儿子都不放过。”
      他身子一僵,“他占先帝太庙,这是大不敬,本该诛之。”
      我连忙使尽余力推开他,一边后退,一边冷嘲地问:“一堵死墙而已……先帝早就逝了,现在恐怕只剩一缕尘土。对他的‘大不敬’,他又怎知呢?何况为了一堵破墙就要了自己的孙儿的命,你认为他会愿意吗,他会同意吗?活着的人为大啊,死了就一了百了什么都不剩了!”
      景帝呆愣地看着我,第一次——第一次我看懂了他的眼底。那是深深的震惊,那有对我的置疑。
      “你完全可以放过他的——只要你昭告天下‘临江王刘荣疾病突亡’,然后放他去一个无人知晓他身份的地方度过此生就行了。以他的性格是不会回来再夺皇位的,与这里的生活相比,他早就羡煞了平民们那种平凡却安逸的生活。”
      他从未守过那太子之位,也不求你的皇帝之位,他是个甘自平淡一生的人。
      “你连自己的儿子都不了解,你是个什么父亲,你有什么资格做他的父亲?
      “他不会与刘彻争夺皇位,就如只求典藏珍品不求权位荣华的刘德皇子一样,他是最不会妄求这个皇位的人。可是你却愚蠢地怕他会夺了刘彻将来的皇位,就以一件小事逼死了他。是的,你是为刘彻好,可你不能厚此薄彼啊!刘彻是你的儿子,可他也是你的儿子,做了你二十多年的儿子……”
      景帝的瞳孔瞬间放大又在瞬间收紧,“你怎么知道……”
      我猜对了?你果然是为刘彻铺垫后路。
      “我诅咒你,你不得好死!”
      心里明白,我这是自寻死路——胆敢诅咒皇帝?
      面对这个已经没有了血肉的人,我觉得恶心,头也不回地冲了出去……
      跑了多久我不知道,跑了多远我也不知道,只是不停地跑、不停地跑。周围的东西都在后退,唯有时间没有后退。跑得太久以至双脚变得麻木,机械地重复着抬、落、抬、落。眼前眩晕得所有景物的颜色都变得刺目,喉咙仿佛被人掐着喘不气来。
      或许,我会就这样死掉。这是最好的结果,不是么?
      “翁主,请保重。”檗曈突然蹿出来拉住我,哀求道,“临江王是不希望看到您这样的。”
      他就是想看到我这样!他真的傻到我恨他一辈子就可以记得他一辈子吗?他就自私地不想想我会不会为此痛苦一辈子、内疚一辈子?
      “放开我,放开我!”
      “翁主,您就不希望他安心地走吗?”
      “他死了就一了百了了,他安心了,那我呢,我呢?”我哭嚎着、叫嚷着,就像一个疯子。
      “翁主……”
      檗曈显然是被我下到了。他其实也不大,十五六岁的样子。刚刚失去了献忠心的主子,他本需要别人来安慰,却此时来安慰我。
      “檗曈,你知道怎么回公主府吗?”我软语问道。
      “知道……”
      竟然一路顺畅地回了公主府,没有一个侍卫敢拦我。
      我独自一人抱了古筝去鱼池。
      “遥远的夜空
      “有一个弯弯的月亮
      “弯弯的月亮下面
      “是那弯弯的小桥
      “……
      “小桥的旁边
      “有一条弯弯的小船
      “弯弯的小船悠悠
      “是那童年的阿娇……”
      我轻轻地拨动着它的琴弦,最后一次。
      “……
      “阿娇摇着船
      “唱着那古老的歌谣
      “歌声随风飘啊
      “飘到我的脸上
      “脸上淌着泪
      “象那条弯弯的河水
      “弯弯的河水流啊
      “流进我的心上……”
      我缓缓地吟唱着这首歌曲,最后一次。
      “……
      “我的心充满惆怅
      “不为那弯弯的月亮
      “只为那今天的村庄
      “还唱着过去的歌谣
      “啊故乡的月亮
      “你那弯弯的忧伤
      “穿透了我的胸膛
      “……”
      人走了,曲终了。
      刘荣,我忘记了告诉你:我的“恨”就是“忘记”。
      “咚——”
      ——古筝顿时折成了两半。支离破碎的身体静静地躺在青石铺就的地上。
      刘荣,俞伯牙摔琴是为了谢钟子期知音之恩,我折筝却是为了短所有的往事。再弹它,我只会一次又一次地想起你罢了,只会一次又一次地徒流眼泪罢了。我现在将泪流个够,流再也无法哭泣,以此来还你。但是此后我就再也不流眼泪,与你也如同这古筝——一折两断,再无牵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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