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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物是人非 ...


  •   一晃十日,景帝已“大愈”,今天回未央宫。
      “不好了,不好了!”梓靥急冲冲地冲鱼池这边跑来,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陛,陛下废,废了太子!”
      “呲”的一阵杂音。我猛地站起来,惊异不已地盯着梓靥,压低了嗓子以求确定:“你刚才说什么?”
      梓靥深深吸了一口气,抚胸重复道:“听说今□□堂之上,大行突然上谏要陛下册封栗姬为皇后,说什么‘子以母贵、母以子荣,现在皇子刘荣已经被立为皇太子,太子的母姬栗娘娘应该封为皇后才是’……”
      “然后呢?”梓靥刚刚喘口气,我就迫不及待地追问。
      “然后陛下厉声斥责大行‘这是你应该说的话吗’,接着就喝令将大行拉出去斩首了。”
      大行是负责掌管宾客之礼的官员,这样谏言倒也不错,只是择错了时机啊!景帝这几天盛怒于栗姬,这大行不是故意将她往死路上逼么?
      “这大行早不说、完不说,怎么偏偏在这个时候说呢?”梓靥这些年瞧着刘荣对我的好,心里也是向着刘荣的,“栗姬的下场是没话说,可是却连累了太子刘荣啊!”
      “结果如何?”
      只要不死,如何都是好的。
      “太尉周亚夫和太子太傅窦婴皆有谏争,栗姬的兄弟栗卿也反对了……”
      栗姬的兄弟栗卿,真是蠢货一个!这个时候竟然冒冒然地出言反对,只怕是适得其反,更加惹恼了景帝。
      “可还是废了太子刘荣为临江王,即日启程临江都城江陵。”
      废为王也好,只要活着就行了。不当皇帝不见得不是件好事,起码不需要为天下劳心劳力、时时刻刻提防着小人、甚至无法把持而让欲望噬心……做一生的悠闲王爷,和妻儿共享天伦,此生何求矣?
      “太……临江王……”
      我闻声抬头,见刘荣浅笑着望着我,心里却不是个滋味,但还是极力地展露了一张可爱动人的笑脸而对。
      刘荣抚抚我的额头,眼神里有些迟钝。要是换作过去,我说不定会自负地认为他被我的笑容迷倒了,但此下却无心再想这些无聊的事情。
      “阿娇,我今天特意来听你抚琴的。”
      这种时候了,他竟然还像个没事人儿一样地对我笑!心里胀胀的、酸酸的,忙低下头去弹琴,害怕他会看到我眼里溢出的泪。
      ……
      遥远的夜空
      有一个弯弯的月亮
      弯弯的月亮下面
      是那弯弯的小桥
      ……
      小桥的旁边
      有一条弯弯的小船
      弯弯的小船悠悠
      是那童年的阿娇
      ……
      阿娇摇着船
      唱着那古老的歌谣
      歌声随风飘啊
      飘到我的脸上
      脸上淌着泪
      象那条弯弯的河水
      弯弯的河水流啊
      流进我的心上
      ……
      我的心充满惆怅
      不为那弯弯的月亮
      只为那今天的村庄
      还唱着过去的歌谣
      啊故乡的月亮
      你那弯弯的忧伤
      穿透了我的胸膛
      ……
      记得曾对南宫公主说过,如果她想家了、想我了,就唱这首歌。现在我也希望如果刘荣哪日在江陵的时候想起我了,就唱这首歌吧,我相信我能听到的。
      “原来阿娇会奏这首歌,能再奏一遍吗?”
      听到我弹的是《弯弯的月亮》,有些意外又有些欢喜。
      我无声地笑着点点头,又弹了起来,刘荣这次也和着音乐而唱:
      “遥远的夜空
      “有一个弯弯的月亮
      “弯弯的月亮下面
      “是那弯弯的小桥
      “……
      “小桥的旁边
      “有一条弯弯的小船
      “弯弯的小船悠悠
      “是那童年的阿娇……”
      三年了,他竟然还没有忘,唱得这样好听,都让我和梓靥沉醉了。
      “太子——太子!”
      一个焦急的声音搅乱了动听的歌声。
      “檗瞳,我已经不是太子了!”刘荣皱着眉头向那个急得满脸通红的小厮厉声道。
      “是是。”檗曈用袖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如见世界末日了般,“临江王,栗娘娘……栗娘娘甍了。”
      “嘣”的,琴弦竟然自己断了。
      “你说什么?”
      刘荣震惊不已,从没有过的惶急地抓起了檗瞳的衣襟。
      “栗娘娘刚刚甍了……”
      一阵风过,刘荣已经跑远了,檗瞳呆愣了半天才撒腿追去。
      “栗姬竟然……死了?”
      显然,梓靥和我一样不敢相信。这些日子并没有听说栗姬有什么病痛,怎么一下子就没了呢?
      “去打听一下吧!”我挑起那根自断的琴弦,哀凉地说。
      命运果然是不公平的。刘荣已经失了太子之位,为什么还要夺取他的母亲呢?
      春风吹过,鱼池起了层层涟漪,树叶也沙沙作响。人人都说的最柔和的春风“抚过”我的脸时竟然感到生生的刺痛感,原来春风也凛冽瑟然。
      因母姬突亡滞留七日过后,刘荣启程至临江都城江陵。这古代交通不比连书信邮递都不屑的现代,刘荣这一去便再也没有了音信。
      栗姬的突亡可谓是我来这里后听到的最悲凉的笑话:栗姬得知景帝废了自己的大儿子的太子之位,又将自己的兄弟栗卿打入牢下赐死,却苦于禁足而无法面圣。她竟然傻傻地认为那个曾经极宠自己的陛下会对自己仍会有一丝丝温存,于是玩起了小女子最无知的小伎俩——一哭、二脑、三上吊,以求景帝会来见她一面,二人重修旧好。却没有料到自己上吊时,随侍的婢女冬杞突然有事离开了。等众人发现时,栗姬命已归西了。
      刘荣走后一个月,即汉景帝前七年、辛卯年二月,景帝免了陶青丞相之职,而任太尉周亚夫为丞相,但免其太尉。又调济南守郅都为中尉。
      有人传言这郅都为人正直,是有名的酷吏,人赠号“苍鹰”。原先郅都为中郎将时就敢直谏,无论皇戚贵族与否,只要犯过就绝不心慈手软。
      这次跟随景帝到上林苑,随行的景帝宠妃贾姬如厕,野猪突然闯入,景帝想自己领兵去救人,郅都却上前阻挠:“死了一个贾姬,陛下就可以进去了。天下就只缺这一个贾娘娘吗?陛下纵使自轻,可将宗庙太后置之不顾吗,将天下万千黎明百姓置之不理吗?”景帝才觉察自己鲁莽了。贾姬死于野猪之腹后,野猪才悠然而去。窦天后听说此事后,赏赐郅都黄金百斤,命景帝提升他的职位至中尉。
      同年夏四月乙巳日,立美人王娡为皇后。早在去年即景帝前六年秋九月,不知道为什么,景帝竟然食言地以无子嗣为由废了薄皇后为薄姬,但仍留居椒房殿。薄皇后就再也不出殿门,就连我也不见了。
      丁巳日,景帝给十皇子刘彘更名“刘彻”、字“通”,立皇子刘彻为皇太子。以皆儒门出身的中尉卫绾、王臧为太子太傅、少傅。另以刘舍为御史。
      “阿娇姐姐!”
      刘彻兴冲冲地跑到我的屋子里,全然不顾什么“未嫁女子的闺房慎入”。
      “奴婢恭请太子安福。”
      正伺候我练字的梓靥、谦珏忙福身行礼。
      “起来吧!”刘彻迫不及待地凑到我身边,“阿娇姐姐,今天陪我玩吧!”
      我放下笔,微眯着眼凝视着眼前的这个才足虚八岁的小男孩,三年的光阴竟然就能将他满脸的稚气出脱得所剩无几了。许久才吊起嘴角,回给他一抹浅笑。
      我的桌案上平铺着一张毛边纸,上面只有隶书书写的规整的四个字——物是人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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