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鸿都客》张大人

6、第 6 章

　　我艰难地点点头。肖力道：“陛下吩咐我带你习猎。”

　　我回过身来，原来我一直被金屋藏娇，纪灵不想惊动太多人，所以派了他的心腹过来。肖力自然是知道纪灵对我的态度，所以没半点惊讶，只是看去有些不悦。

　　我行礼道：“打扰肖侍卫了。”

　　他侧身让过，岔开话题：“弓箭可挑好了？”

　　他见我手里拿着两把弓，不知所措，走上前来替我试了试，道：“乔姑娘，以你的身手，还是这把趁手些。”他挑出一把。

　　我歪头问道：“为什么呢？”

　　肖力道：“这两把弓都是上品，但这把弓的弓弦弹力更足，姑娘届时带上鹿皮手套，不怕被它割伤，却能以较小的力气射出箭来。”

　　我虚心受教。接过他手中的弓，他顺手拿了另外一把。

　　号角响起，内苑的围猎开始了。肖力正在指导我骑马的姿势。我在家也喜欢溜出去玩，自然也骑过马。却不知打猎的时候需要身手配合，我原本随意的姿势下，两手还施放不开。

　　不知怎的，在心上人面前，我显得十分笨拙。屡屡出些小错，然后满脸通红地等待他耐心的指正。

　　肖力指导了一会，大概觉得口述难以让我这颗榆木脑瓜开窍，只好亲身上马示范。正在这时，远处一条金线奔驰而来，狂风过后，我才看清，竟是一只斑斓猛虎逃了出来。

　　我听到猛虎后方传来侍卫们的大喝示警，双腿一夹马腹，正要躲避开去。叵耐为了给我练习，肖力挑选的乃是最温顺的一匹母马，此刻见了猛虎，哪里还有魂在。

　　万分危急时刻，肖力远在十丈之外，拈弓搭箭，一下射中了我的坐骑的屁股。

　　母马吃痛，长嘶一声狂奔起来，肖力手头弓箭只是教习用的，无法射击猛虎，只好匆匆射中猛虎的腹部，亦是一箭扎下自己坐骑的屁股，径直追着我来。

　　猛虎吃痛，缓得一缓，立刻被侍卫们追上，纪昀飞出一箭，正中它的左眼。侍卫们一拥而上，将它生擒下来。可惜我却控制不住惊马，只得弃了弓箭，紧紧伏在马身上，任由它将我骨架也要颠散了。

　　眼看前方就是断崖，肖力在后面大叫：“乔巧，快弃马，我接住你！”

　　虽然我半点武功也不会，听了他的话，却十分信赖。当下心一横，纵身从马上跌下来。肖力一脚踏着马背上，向着我激射而出。那马顿时被他踏得骨骼断裂，滚下山崖。

　　就在我落地的刹那，他的白袍紧紧裹住了我，他伸一条胳膊按住我的脑袋，另一只手箍住我的腰，顺势在地上滚了好几圈，消去飞奔而来的力道。

　　我感到尖利的石头和荆棘扎得我浑身疼痛，正疼痛难忍，忽然身下一轻，原来我们终究还是落到了崖边。

　　肖力放开我的脑袋，伸手去够崖边的石头，他掰下一块大石，就这么缓得一缓，他纵身而起。却不料两匹的奔马掉下去之时带来的一块滚石，正落在我俩的头顶。

　　肖力不得不伸手格开大石，我俩的身形也急速向下坠去。

　　强烈的失重感让我本已疲惫的大脑又一次受到冲击，我眼前一黑，觉得身体像破布袋一样摔了开去，之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不久我就清醒过来，浑身酸痛，平躺在地上。还记得坠崖之前的最后一刻，肖力放开了我的身体。难道是他遭遇了什么不幸。

　　我挣扎着坐起，还好没有什么重伤，虽然皮开肉绽，却没有伤筋动骨。这让我大大松了口气。四顾之下，却见肖力斜靠在一株老树根上，我挪移过去，发现他自在昏迷，左手却以一个古怪的角度歪曲在身后。

　　我大惊失色，原来他是胳膊摔断了。看他的样子，受伤比我重了许多，不知还有没有别的伤处。我顿时心如刀绞。

　　“肖力，肖力……”我扑上去，掐他人中，拍他脸颊。

　　“咳……”他终于醒转。

　　“肖力，你有哪些地方受了伤了？”他当下的情形十分可怕，我甚至都不敢动他一下，深恐伤上加伤。

　　他张口欲言，却吐出一口鲜血。我吓了一跳，忙扶着他躺平，上身依靠在大树根上。再也不敢问他。

　　我知他是受了内伤，只怕不及时获救十分危险。依我薄弱的自救知识，却不识得伤药是什么样子的。努力搜刮从小学到大学的所有知识，却发现除了理论和实验之外，竟然没多少医学知识。

　　我从未像现在这样有强烈的理想！倘若我上辈子是个医学博士该有多好，偏偏我是个百无一用的高能物理博士。

　　最后在记忆的一角终于想起小时候曾经用马兰头给青蛙治伤的事，想起电视上说过这是一种止血药。

　　肖力吐血了，那么肯定是内脏出血了，不知道吃下去马兰头会不会有效。

　　我环顾四方，还好马兰头这种东西到处都有，并且秋季也不会枯萎，只是又老又硬。山谷中阳谷不足，马兰头倒是长得柔嫩。眼看肖力虚弱的样子，我采了一大把马兰头，不知如何喂他。

　　想起奶奶曾经嚼碎食物喂过堂弟，我将马兰头细细嚼碎，蕴出汁水。接着，用牙齿将嚼碎的马兰头都封在嘴里，舌头一顶，将稀少的汁水顺着嘴角流出。

　　我不敢用满是泥泞的手去接，而是直接将嘴唇覆盖在了肖力的唇上。

　　如此喂了好几次，还好没有呛到肖力的气管。简单的动作花费了我巨大的心力。

　　游兴正浓的侍卫们并没有注意到我和肖力的去向。直到纪灵满贯归来，提着一只熊掌耀武扬威地闯进我的帐篷，发现我不在，才吩咐侍卫开始寻找我和肖力。

　　这时纪昀打死老虎的事情被侍卫们相传，也落入了纪灵耳中。言者无心，听者有意。听到猛虎曾经惊吓到一匹马，纪灵心中浮起不祥的预感。

　　肖力服药后两个时辰左右才醒过来。我笨拙地正给他的胳膊用木棍固定住，用腰带绑了好几次都划开了，终于成功的把肖力给疼醒过来。

　　肖力醒来以后觉得嘴里发苦，胸中烦恶却消减多了。他哭笑不得地看着我绑的夹棍，抬头正要教我，目光却定定地望着我的脸。

　　我心想此刻正是大花猫一只，想来要让他见笑了。他却没有笑。眼神渐深。

　　他虚弱地问道：“是你给我服了草药？”

　　“恩……我不知道对不对……但是我很害怕你会……你会……”

　　“你做的没错，马兰头是可以止血。”肖力道。他再次抬头看了一眼我的嘴角，将可以活动的右手搭在我的脉搏上。

　　“放心，你没有受伤。”他说。

　　“我知道。”我回道。

　　他的睫毛颤了一下，落在我的手上。

　　我不知道，我嘴角沾满了绿色的汁液，而他嘴里却没有一丝泥土的味道。这一切细节，落在他眼中，他已然明白了他昏迷的时候发生了什么。

　　既然我并未解释，他也就装作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