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模范 ...
-
他疲惫地回到家，在玄关处就解了衬衫，他习惯性地先去看一下儿子，十一岁的薛隽扬比同龄孩子聪慧，却非常内向，大概是由于他的手指有先天性缺陷，薛景之是喜欢孩子的人，这些年来，他可谓对这个儿子倾注了所有的父爱。
看到隽扬安稳的睡颜，他轻轻关门出去洗澡。
“回来了。”虞庆瑜听到开门的动静，翻了个身，婚礼上他有事先走了，没有解释，不过她向来觉得这个男子是淡淡的，不需多问。他们之间向来是模范夫妻，想到这里，她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嗯。”他在她身边躺下来。
她贴上来，“景之，我们再要个孩子吧。”
孩子？怎么又是孩子，他思绪有些乱了，“不是有隽扬吗？”
“可是，他小的时候，我都没有亲自带过他，想再做一次母亲。”
想到独自带隽扬的年月，还有小熙独自带着隽安，他突然烦躁起来，“我觉得这很像借口，你以后好好待他便是，总之，我不准你嫌弃隽扬。”
“我没有……”有没有嫌弃这个先天有缺陷的儿子只有她自己心里清楚。
“抱歉。”他兴致全无，起身去了书房，打开了他的个人抽屉，拿出一枚钻戒，轻轻抚摸。
五年，他没有换过号码，或者他还有怀有一丝侥幸，可以接到她的电话，可是她消失得那样决然，从前黏腻的状态瞬间全无，她真是倔强的孩子，不不不，她现在都有孩子了，有了他们的孩子。她始终是没有打进来一个电话，有的时候，他心里也在悄悄地感激她，感激她没有来扰乱他的平静的生活，让他安心地做一个好丈夫，好父亲，有的时候，他甚至想，这辈子就这样默默地垂垂老去，也无妨。
也许他真的已经老了。然而他从未想到她会再次闯入他的世界，这样年轻倔强的灵魂再一起勾起他心里的波澜。
其实那天，他约她来家里庆祝生日，是准备求婚的，如果不是庆瑜的一个电话，他不会拔腿跑掉，他曾经想过要跟她过一辈子的。
这边，隽安小朋友乖乖地睡着了，唐熙坐在床头，看着女儿的小脸，陷入沉思。
那天她刚刚知道自己怀孕，迫不及待地想要告诉他，她做了一桌子的菜，可惜菜都凉了，他却没有回来，他说要带一个大蛋糕回来的呢？
后来，她等到了他回来，还等到了一个女人，他很认真地告诉她，这是隽扬的母亲，她回来了，抱歉。
女主人回来了，她呢，只能滚了。
可是她还没有告诉他，她也是他另一个孩子的母亲。
呵呵。往事不堪回首，就不要多想了。
她关掉了灯，在女儿身边躺下，装着心事满腹浅浅入睡。她一直是怕黑的女人，尤其是刚离开怀孕的时候，她总是害怕黑，所以她总是开着灯睡觉。后来，姐姐说灯光对婴儿不好，才强迫自己每晚关灯睡觉。
漆黑的夜，有多少是不眠的。
唐熙这次回来，算是倦鸟知还，在J市呆了五年，不辛苦是假的，期间总是麻烦着rich，麻烦了太久，是时候回来面对一切，包括在老家的她的父母。今时今日，她虽一如既往的勇敢着，但是不顾一切的冲动要收敛很多，考虑问题必须思考多一些。
表姐袁半一直是在S市，唐熙也算是投奔她而来。接到薛景之电话的时候，她正在表姐的甜品店里午休。
这家叫做流年的甜品店现下已经变成了一家咖啡馆，环境幽雅静谧，适合二三好友，午后闲来，品茗谈心。它有一条文艺的广告词，“流年里的那些时光，你还好吗？”
这家店是一个故人留给袁半的，而今呀，袁半打算把这个店交给唐熙，她要去相夫教子了，说是根本无暇顾及这里，其实唐熙知道这只是借口，表姐只是想帮她一把而已。早些年有名的镇店之宝‘掌柜的甜品’早已不再推出，说起来这家店有些破败了，后来才卖起了咖啡，尽管如此，表姐却坚持留着，哪怕年年亏损，她根本不在乎这些，因为‘流年’本身就是一件纪念品。
午后，躁热。
‘流年’的办公室。
他推给她一张卡，“这是给隽安的，每个月我都会打钱，不多，你收下。”淡淡的语气，听不出一丝的喜怒哀乐。
他总是进退有度，这是给孩子的，不是给你的，钱也不多，合情合理，字字珠玑，你不好不收下。也许这个钱，够名正言顺。
五年前，她拒绝了庆瑜给她的遣散费，那个时候，她觉得尊严是世界上无价的东西。现下，她已经体会生活的艰难，然而她不能总是依赖袁半，虽然袁半给她的钱很到位，并且从不让她感到难堪，表姐总是说这钱来得歪门，花得须正义一些。
她收了下来，放进皮夹内，又小心地拉好拉链。
“那我们应该不会再见了吧。”她的侥幸又在作祟。
“嗯。其实也不是，隽安有什么事你应该找我。”薛景之的目光坦然而恳诚，即使在夏天，他也总是喜欢穿长袖的衬衫，她很喜欢他的白衬衫，很喜欢俊朗而又温柔的他。
“哦。”
沉默。
“对了，隽安下半年要上幼儿园了吧。”他真的是很认真细致的男人，她亦从未忘记，“嗯。”
“我会安排好的，你放心。”
她想反驳，说自己可以的，底气到底不足。
都说经济决定一切，经济的命脉由谁掌控，那么谁便拥有决定权与命令权，你看，表姐的话语总是显得更有力一些，这位也是不容抗拒。
“谢谢。”她想，她总得要自力更生的，接过咖啡厅，她已打算好好经营。
“这是应该的，不用客气。”很是疏离，他也惊讶于自己和她之间只剩了客套，又加了一句，“我毕竟是孩子的父亲。”这样也许能亲密一些。
从始至终，他都是一个严谨认真，称职的好父亲，她一直知道，“喔。”
“如此，我先告辞。”他起身。
她不能留，他还是一个模范的好丈夫，她不忍心去破坏他。“那，不送。”
薛景之走后，唐熙在办公室干坐良久，下楼拿了一块蛋糕，蘸着糖吃，吃到嘴里，还是满嘴的苦涩。她的手无力的放下。
暴躁的发作是在Rich电话进来的时候，他说要请她吃晚饭，她一通咆哮骂了回去。
很久没有这样发脾气了，她坐下来，平复一下心情。二十五岁，原本是女孩子最自由最好的时光，而她呢？竟然带着一个五岁的孩子，当初还信誓旦旦地退了学，她突然对过去的自己不理解了，她有些后悔了。
纵有如花美眷，却亦有似水流年。情深缘浅的事情太多，她不过是最平凡的一桩。
曾经看到这样一个问题，“如果天空不是蓝色，那么你觉得什么颜色会比较好？”结果会发现，除了蓝色，什么颜色都不对。
谭瑞迟再好，只能还君明珠双泪垂，她的心早就刻上了景之的专属颜色，不容他人轻易更改。可是，最悲痛的是，这片蓝色的天空不再属于她，有的时候，人因得不得而恨，那么，注定得不得呢？
一个人很寂寞，她需要去一个人多的地方，也许就没有那么孤独。
酒吧，这里有放纵的快意，却没有发自肺腑的快乐。
心里有难么多的不甘心，快乐又怎么进得去？
表姐总是说，试试白兰地奶茶，牛奶的温馨，茶的清新，还有酒的肆意交织，很不错。
不，她不觉得，还是直接纯酒痛快。
一口灌下去，强烈的辛辣刺激着味蕾与咽喉。
不过，这只是一瞬间，后劲才是磨人的化骨绵掌，一点点侵蚀意志与理智，然后崩溃，爆裂。
爱情有时也如这般。她的爱情便是如此，先是激烈，然后惨烈。
她要发酒疯了。
她鬼使神差地拨了他的号码，她无需名片，因为这么多年，她从未忘记，只是暌违了五年，没有用手去触碰这一串数字。
这一口气，她赌了五年。理智崩溃后，倒反而增加了更多的勇气。
不到半小时，他便来了。
向服务生打完招呼，结完帐，他扶着她出来，又扶她进车里。
冷气开得很足。
她感觉冷，她下意识地就往温暖的地方靠，慢慢地，她贴上他的身体，他炽热的身体，肆意宣泄这些年积累的思念。
他竟然有些无法抗拒，内心深处甚至在渴求她能靠的更近，昨夜纤弱的背影在他的脑海悬浮漂流，从那一刻起，他的保护欲开始泛滥。此刻，电光火石之间，他突然想明白了一件事，他似乎找到了当年他无可救药地爱上她的因由。
可是，所有的思路只能就此掐断，他是模范丈夫。
他现在已经有一个堪称完美的家庭了，当年的故事不过是一段落花与流水的相逢而已，那个时候，流水很清楚惜花这个责任，而花瓣飘落是要去下游生根的，流水不过运送一段路程罢了，唐熙是个比自己年轻许多的好姑娘，他该放她走的，放她去寻找属于自己的幸福。两个人彼此依偎过，就足够。只是没想到她这么倔强，瞒着他生下隽安，事已至此，他只能好好负起父亲的责任，而其他的，他绝对不允许事情变得更糟糕。
他推开她，她的心一点点凉了下去。
他真的是一个好丈夫啊，可惜了，不是她的，真不甘心。想到这里，憋闷的心突然想要释放，撞开车门，“呕……”
吐过之后倒是清醒了一些，晚风徐徐，思绪流连。
“小熙，你还记不记得，以前我说过你像一个人。”他的声音徐徐传来，低沉好听。
“嗯，隽扬的小姨。”唐熙曾经听薛景之讲过他的一双青梅，有些印象，虞庆瑜和虞庆玚是一双美玉。
“对，她死了。”疲惫的语气，五年前得知庆玚死讯的时候，他失控了，濒临崩溃，今天他终于弄清楚其中的缘由了。
“啊……什么时候？”
“五年前。”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模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