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雨情劫（整理版）》蝶祭

6、第五章

　　穿过了重重门槛，苏凝月跟着林妈往前走，一直走到苏夫人的房门口才停了下来。
　　林妈陪着笑对苏凝月说：“小姐，夫人正在房里，要和小姐您说些体己话儿，我就不进去了。”说着便转身离开了，消失在花园里。
　　苏凝月敲了敲门，在得到允许后带着满心的疑惑推开了门，天气不是很好，糊着纸的窗透进来的光不多，房间里显得有些黑。苏凝月隐约看见苏夫人拿着一方红色的布在手里摩挲着，走近一看，才发现好像是婴儿的襁褓，布确实是红色的，质量不错，好像是自家的产品，只是年代有些久远，布好像有些褪色，露出了只有经过岁月洗涤之后才会呈现的暗红。
　　苏夫人抬头看了看苏凝月，说了声：“你来啦。”随即又低了下去，房间里一片沉默，只有两人轻微的呼吸声证明房里还有人在。
　　良久，苏夫人再次开口道：“凝月,你来看看,这就是你小时候用的襁褓。那时候的你啊，长得真小，用这么小的一块布就能把你裹起来。一转眼你就那么大了，都长成个大姑娘可以嫁人了。”
　　苏凝月心下一惊，不会又有哪家的公子哥儿上门来提亲了吧，她最讨厌的就是那些油头粉面、吊儿郎当、无所事事、坐吃山空的纨绔子弟了。她嫌恶地皱了皱眉，随即撒娇似的缠着苏夫人的手臂说道：“娘，我不要嫁嘛，人家想要多陪你几年。”
　　苏夫人宠溺地用手指轻点苏凝月的额头，笑道：“你这孩子。娘把你养那么大，就是为了看你嫁个好人家，以后过上衣食无忧的好日子，不嫁怎么行？”
　　苏凝月退而求其次又说：“我不管，杭州城里公子哥儿我一个都看不上，我才不要嫁给那些草包呢！如果一定要嫁，我也要像娘一样嫁给自己喜欢的人。”语毕，苏凝月的脑中竟不由自主地泛出冷迦夜的形象，脸顿时红了起来。
　　苏夫人看见女儿的小女人娇态便明白女儿开始怀春了，回忆了一下女儿可能看上的人，就试探着问道：“凝月会喜欢的人是谁呢？该不会是冷王爷吧！”
　　苏凝月一听脸更红了，羞得头都埋进了胸口。
　　苏夫人已了然，说道：“凝月啊，你害羞什么？喜欢便是喜欢，争取便是了。”
　　苏凝月叹了口气，“我喜欢有什么用，人家又不一定喜欢我，王爷他有那么多女人，我怎么可能和她们比。再说了，他是王爷，我们家再有钱也为必能高攀得上。若是去做小，我苏凝月还是有骨气的，纵使女诫里说过，妇人不能阻止丈夫娶妻纳妾，但我还是希望，我的丈夫只有我一个，就像爹和娘一样两人一起共度百年。若是不能，我宁愿终生不嫁，只在远处观望着他。”苏凝月此时眼神坚定全然不觉自己已经为她和冷迦夜想得很远了。
　　苏夫人看着苏凝月的样子忽然有些害怕，怕她和自己当年一样如此偏执，驻下无法挽回的大错，连忙说：“凝月啊，你可不要做什么傻事啊！世上好男人多了去了，还怕找不着吗？若是冷王爷真的不行，你可以找别人啊。再不行，你还能招赘……”
　　“娘，你想到哪里去了，现在八字还没一撇呢！”她打断了苏夫人的话，此时的神情已然恢复正常。
　　苏夫人松了口气，心中忽生一计，说：“恋姬不是冷王爷的妹妹么，你可以让你的恋姬姐姐带你经常去王府走动走动，不就能知道冷王爷对你有没有意思了？再说感情是培养出来的，我相信凭我女儿的聪明才智有什么男人能不动心的？”
　　这句话说得苏凝月脸又是一红，不过确实让苏凝月受到了些启发：我现在和恋姬姐姐是干姐妹，若是我和冷王爷真成了夫妻，那我和恋姬姐姐岂不就亲上加亲，想必恋姬姐姐也会很乐意的吧，可是怎么跟她说呢？总不能直接说：“恋姬姐姐，我喜欢你哥哥，能不能帮我牵个线搭个桥”之类的吧！
　　苏凝月苦恼着，苏夫人一见她已经开窍了，便不再说什么，让林妈送她回自己的小院去了。
　　苏凝月一直没有想好怎么跟恋姬开口，苏夫人也对苏凝月的毫无动作感到十分奇怪，但总不能老是去催她，只能耐下性子来等。

　　就这样过了大约一旬时间，一日清晨，苏夫人刚起来，便听见有人通报说有客人求见，苏夫人并不十分在意，以为是哪家商行想要和自己下订单或是别的什么的，就连来者是谁都没问，依旧和平时一样，慢慢地梳洗打扮完才出去用早点随便见见来的是谁。
　　才进花厅，苏夫人便以为自己眼花了。包着红纸的礼品堆满了花厅，让苏夫人差点以为是有人强行上门来提亲了，可是再待她看清礼品中那身著红衣的女子，便明白这和提亲定是没有关系。可她还是没回过神来，她见过自己绣楼的红衣穿在别的新嫁娘的身上的样子，却没见过像恋姬穿的那样合适。若说恋姬穿白衣时，是白牡丹下凡，但她穿红衣时，也丝毫不显突兀，而是更多了一份火热妖艳的感觉，不仅男人喜欢，就连身为女人的自己也无法将目光从这样一个耀眼的女子身上移开。
　　好不容易等苏夫人回魂了，却发现恋姬已走到了她的面前，向她请安。苏夫人完全不知她唱的哪出戏，照理来说，自己已经知道她是郡主了，她怎么还会向自己行礼呢？要行礼也是自己行吧！但这时她也没空想这么多，只知道让郡主行礼可是会让自己会折寿的，便连忙伏下身来，将她扶起，可恋姬却坚持不肯起来，要拜苏夫人。
　　两人就这么僵持了一会儿，苏夫人才想起要问，“郡主，您怎么可以拜我呢，要请安也是我向你请安啊！您这样不是折煞民妇吗？”
　　不想话一说完就看见恋姬泫然欲泣的表情，苏夫人更是二丈摸不着头脑，只听恋姬说道：“苏夫人，您前几天在席上不是还答应要把我当您女儿看得么？怎么现在您就不愿意认我了，难道您是嫌弃我开妓院污了你们杭州首富的家门？”说着神情更显楚楚可怜。
　　苏夫人心想：我今天即便是认了她，也没什么损失，以后凝月还有要她帮忙的地方，若是不认倒还结门仇，不如就认了吧！她这么想着，便开口说：“恋姬啊，能有这样的女儿可是我的福气，我还怕你们王府门槛高，攀不上这门亲呢！别难过了，以后我就是你娘了，有什么难过的事可以上娘这儿来说说。”
　　恋姬这才收起那付凄厉的表情，兴奋得像个孩子似的说道：“娘，择日不如撞日，带我去拜见苏家的祖宗吧！”
　　苏夫人本只打算口上认认她而已，没想真的让她成为苏家人，见她这么说，而自己也已答应了，便只能将她带往苏家的祖祠，拜祭祖先。
　　到了祠堂，恋姬像是参观似的先看了一遍，然后问了一个很奇怪的问题，“干娘，若是入赘的男人带来的孩子死了，是放在哪家的祠堂里的？”
　　苏夫人虽感到有些异样，但依然照事实回答说：“是放在招赘的那家女方的祠堂里的。”
　　恋姬接着又问：“干爹被招进来之前没有孩子吗？”
　　苏夫人一瞬间好像想起了什么，神色显得有些慌张，但眨眼又恢复了平静，回答道：“你干爹啊，他之前没成过亲，哪来的孩子啊！”
　　恋姬若有所思地喃喃自语道：“是吗？原来是这样啊。”
　　苏夫人觉得恋姬语气有些奇怪，可看恋姬的神色没有什么特别的，就只当是自己听错，带着恋姬按照祭祀时的顺序，依次拜见了各位苏家的列祖列宗。
　　完成这些之后，两人就离开了祠堂。恋姬忽然间提到：“干娘，我今天带了很多礼物给你们，我们一起去看看吧！”
　　苏夫人客套道：“恋姬啊，你太客气了，怎么说都应该是娘送给你礼物，怎么可以让女儿你破费呢？”
　　恋姬虎起了脸，“娘，您这就太见外了，女儿的不就是您的吗？客气什么呢，难道你还把我当外人。”
　　苏夫人一听，还真倒不好意思起来了，从怀中掏了一块质地不怎么样的玉佩出来，塞到了恋姬的手中，对恋姬说：“这块玉虽然不值什么钱，但是很有意义，它是你干爹他当年娶我前给我的定亲之物，这么多年来我一直放在身边。难得我今天带出来，而你在今天又认我作娘，这块玉定是和你有缘，我就给你作为见面礼，你不会嫌它礼轻吧？”
　　恋姬直直看着块玉，眼神有些发怔，好一会儿才回神，辩驳道：“怎么可能，这么有意义的礼物，我可喜欢了。干娘你送给了我，我都有些不敢收了呢，哪会嫌弃它？”
　　苏夫人这才松了口气，还真怕她嫌礼轻。本来今天早上她整理珠宝盒子时，发现了这块玉，觉得这玉成色实在是不太好，在玉器店里只能算次等品。虽说有意义是不假，但商人讲的是实际价值，这种东西放着只是占地方。她原本是想用它来打赏林妈的，但早上一时忘记了，这时却派上了用场，原以为恋姬这样的郡主肯定是看不上这么块破玉的，没想到她却收下了，也许是不识货吧。想到这里，苏夫人笑吟吟地说：“喜欢就好，喜欢就好！呵呵”
　　苏夫人只管往前走，却没看见恋姬将那块玉紧紧地抓在手里，连指甲都快掐进手心里了。可恋姬还是一如往常的和苏夫人对话着。
　　“干娘，您年轻时一定是杭州城里的大美人吧。”
　　“都人老珠黄了还提那些干什么！”
　　“不会啊，如果您和我一起上街，人家一定会以为我们是姐妹呢！”
　　“好女儿，你就别笑我了，就你这杭州第一大美人，我哪敢跟你比啊！”
　　“干娘，我是说真的。这次我还带了一些极品雪蛤，可以护肤养颜哦，您和凝月妹妹都可以试试。”
　　两人说着说着就来到了花厅，只见苏凝月正茫然无措地被一堆包着红纸的礼品包围着，一看见她娘进来了，就急急地扑了上去，连恋姬都没有看见，只顾着追问她娘：“娘，是不是提亲了？您该不会答应了吧？”
　　苏夫人却不急着解释，一脸祥和地笑斥着苏凝月说：“凝月，你看你你急吼吼得像什么样子，要是被人家看见了，像什么样子，还有人敢娶你吗？还有，你恋姬姐姐来了，也不知道打个招呼，太没规矩了吧！”
　　本来这句话放在平时是很正常的，是恋姬带礼物来拜访，可苏凝月一急，便没听出这话语中的端倪，一看见恋姬就像看见了救命稻草一般，跑了过去扯住了恋姬的袖子哀求道：“恋姬姐姐快来帮我劝劝我娘，我娘要把我嫁出去了，这样以后我就不能再去找恋姬姐姐你了。”也不能再看见冷王爷了，苏凝月在心中暗暗的补充了这么一句。
　　恋姬自然是不知苏凝月心中的想法，不过也乐得逗弄一下她，便强忍着笑意，轻轻地抚摸着她的头说：“凝月妹妹啊，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是自古以来的规矩，你的年龄也不小了，还不想嫁人难道相当老姑婆啊！还是……”，恋姬顿了顿试探性地问道，“你已经有心上人了，所以不愿意嫁？”
　　苏凝月又羞又急，一张小脸涨得通红，好不可爱，苏夫人见了这情形，便出来打圆场，“凝月啊，骗骗你的，你还当真了，你的那点小心思娘还不知道吗？”说着她撇了苏凝月一眼，只见她的脸色更显酡红，估计放壶水上去，不需多久便能烧开。于是，苏夫人接着往下说道：“那是你恋姬姐姐送来的见面礼，从今天起，她就是你干姐姐了，还不来见见你姐姐？”
　　苏凝月一听见这个消息，兴奋得不得了，连忙冲上去一把抱住恋姬，恋姬没有防备，差点被苏凝月扑倒，好不容易才站稳了，又被她抱着拉着又蹦又跳的。素来不与人有太多肢体接触的恋姬，即使是以前在教苏凝月跳舞时，也并不常手把手地教，只是在旁指点，如今面对她突如其来的热情举动，心思缜密的恋姬有些不知所措。
　　苏夫人看出了恋姬的尴尬，就出言阻止道：“凝月，还有没有规矩了，快放开你姐姐。”
　　苏凝月这才应了一声“哦”，随即放开了手，可是口气依然不改刚才的兴奋，“恋姬姐姐，我们一起去我自己的院子吧！”
　　恋姬自己握住了自己被放开的手，突然感到有些空虚。“可是，我还有一些礼物要送给干娘……”她迟疑地说着。
　　“哎呀，礼物放在那里，自然会有人来拆的，你就不用烦心了，还是和我一起走吧！”苏凝月急切地说。
　　“恋姬，你就跟她去吧，”苏夫人也开口了。“好好玩。”
　　恋姬还在迟疑着，可苏凝月已抢先回答说：“好了，那娘我们走了。”说着就拉着恋姬一溜烟地跑了，只留下苏夫人一个人在花厅里笑斥了一句，“这孩子，真是的……”

　　苏凝月拉着恋姬一路小跑回到了她自己的小院。关上了院门后，苏凝月立刻又大呼小叫起来，“盈袖，盈袖，快来看看，这是我的姐姐。”
　　苏凝月的叫声使得恋姬有了一种真的有个亲妹妹的错觉，心中有了一丝暖流滑过。但她很快就记起了自己的责任，心又变得冷硬起来。不一会儿只见从一间房里出来一个丫鬟打扮的伶俐女子，可那女子说出口的话却丝毫都没有一个丫鬟该有的样子。
　　“小姐，你今天是哪根筋不对了，苏府就你一个小姐，你哪来的姐姐啊！”名唤盈袖的女子两手叉腰作茶壶状地质问着。
　　“盈袖，你越来越没大没小了。这是娘刚认的女儿，就是我一直跟你说的恋姬姐姐，也是冷王府的郡主哦！你一定没见过来头那么大的人吧。”苏凝月有些得意洋洋地说。
　　盈袖这才意识到要向恋姬行礼，才弯下腰就被恋姬给扶起来了，只看见恋姬微笑着说：“你是和凝月一起长大的好姐妹吧，把我也当姐姐看吧，拜来拜去的多麻烦啊！”
　　盈袖趁着恋姬将她扶起的时候偷偷地打量了了她几眼，以前从来都是听她家小姐形容恋姬姐姐长得有多么漂亮，有多么温柔，今日一看果然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样子，举止温柔大方，比她家小姐有规矩多了，还说她盈袖没大没小，不就是被小姐影响的吗？若真是要说有什么不足之处，只能说她语言虽然热络，但是眼中却充满了冷淡疏离之感，不过人家是郡主，难道还真希望她和自己称姐道妹吗？想到这儿，盈袖不由得自嘲。
　　苏凝月有些话要与恋姬说，就开口打发盈袖道：“盈袖，有客人还不快去泡茶？”
　　盈袖一见苏凝月出口赶人，只能心不甘情不愿地出了院子张罗茶点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