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恐惧的理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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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女人戴着样式夸张的黑色墨镜，头部用宽大的灰色方巾包裹着，整个脸只有一半能为人所见，身上穿着黑色上衣和同色大长裙，俨然一副虔诚信奉某些宗教的信徒模样。显然，她不希望别人窥探到她的容貌。她裸露在阳光下的皮肤都散发着神秘的味道。她在夏日的街道上快步地前行着，不在意行人们投来的好奇目光。她虽然脚步很快，但却给人一种满怀沉重的感觉，似乎有什么恼人的事情正困扰着她。
她在一座三十层的大楼前停住，仔细地盯着入口处墙壁上两列长长的公司名牌，她的视线最终停留在了荒田心理诊所的烫金色牌匾前。
她从电梯里走出来，径直走向2508号房间，前台坐着的那位端庄典雅的秘书小姐，一眼就认出了她，露出微笑并温柔地指向内侧的一道门。女人推开那道门进入诊疗室，看到了那张她熟悉的面孔，荒田喜三医生。
“你每次都很准时，在这一点上我非常欣赏你。”荒田医生大概四十岁左右，戴着一副银色长方形边框的眼镜，脸上洋溢着很浓重的儒生气，说话的声音也很平和轻柔，是很典型的事业有成的医者形象。
黑衣女人的气息显示出她似乎神经很紧张，她坐在医生的对面，丝毫没有除去头巾和墨镜的想法，过了几秒钟，她开口说道：“医生，你告诉我的方法，根本就没有作用。你的音乐疗法根本就是治标不治本。两个星期前我在这里的时候还以为自己已经挣脱了所有的烦恼，可是当我回到家中面对那所有的一切的时候，我才发现根本没有什么事情被改变。其实，我今天已经不想来见你了。你知道吗，医生？我已经很累了……我实在是太累了……”女人的情绪非常激动，她开始抽泣，开始不停地流泪。
医生的脸上并没有表情，他像科学家观察实验小白鼠身上的反应一样静静地聆听着，当对方陷入漫长的哭泣中时，他终于说话了，“也就是说，你并没有按照我告诉你的方法去做，是吗？经过两个月的治疗，你的SDS，也就是抑郁指数仍然在50分以上。我想实际情况是，你仍然从内心排斥这种解脱，你不愿意让自己从仇恨中走出来。不过治疗是一种过程，也许需要很短的时间，也需要半年一年甚至一生。”
“你不知道我有多么地憎恨她！”黑衣女人歇斯底里地喊道，黑色墨镜下她的那双眼应该已经是猩红的了。
“你的不良情绪经过长时间的累积已经达到了很难消减的程度。但是，女士，有一件事情我必须要说明：根据我的经验，你其实并没有完全地配合治疗。”荒田喜三冷冷地分析道。
女人断断续续地抽泣着，而荒田喜三从办公桌的第二层抽屉里取出一个黑色文件夹，他平静地一页一页翻看着，说道：“那么，请继续上次那段故事吧。你说你看到那孩子站在楼顶上好像在和空气说话……”
女人努力地深呼吸，几十秒钟后她终于稍微冷静了下来，于是开始了声音低沉地陈述：“我问她‘你在做什么？’，她说‘你知道吗？这个人想和你说话很久了，一直一直地跟在你的身后，可是你却总是不予理睬，于是他开始伤心了。’当时屋顶的平台上只有我们两个人，她那时大概三岁，我永远忘不了她那双暗郁的眼睛，就像说着蛊惑人心的咒语的巫婆。我曾经以为小孩子都是天使，可是当我看到她的样子的时候，我确信她就是恶魔，她是上帝对我最阴险的恶作剧！我问她‘你说的那个人是谁？’，她忽然笑了，那是一种让人浑身打寒颤的笑容，她说‘是个你认识的人啊，一个高高瘦瘦的叔叔，右耳戴着耳环，脸上总是有温和的笑容，他和我说你们曾经在高中的时候交往过，后来他在出海的时候因为海难死去了，可是他好想念你，好想念你，所以他一直不肯离开你。’我听到这些话的时候，仿佛看到了太平洋上的风暴和雷雨，我想眼前的这个孩子一定是被诅咒了，否则她就是疯了。她描述的那个人是我的初恋男友，那人在很久以前就死去了，那是我所最不能释怀的一段恋情……”说到这里，女人抑制不住交杂着悲痛与愤怒的情绪，又开始哭泣。
“你的意思是说，那孩子告诉你她看得到你已经死去的初恋男友？”荒田医生的声音仍然没有任何感情因素，冷冰冰地回荡在并不宽敞的诊疗室里。
良久，女人继续说着：“那天晚上我罚她不许吃晚饭，我用尺子把她的双手打得青红，可是她竟然没有流一滴眼泪。她那双眼睛一直倔强地盯着我，就好像我是她最为憎恨的人。快到深夜的时候，我累了，坐在她的身边，我问她‘你以后还说谎吗？’，她竟然回答道‘母亲大人，难道你从来不说谎吗？’。我当时只是觉得好像有一阵电流穿过我的身体，我必须惩戒她，这个说谎的恶魔！”这时，女人竟然神经质一般地笑了起来，“我继续打她，我一定要看到她流泪，我继续打……继续打着……”她的声音越来越低沉，越来越沮丧，“可是……她却始终倔强地瞪着我，直到我感到害怕，直到我感到了无限的恐惧……”
荒田喜三将手中的笔放下，喝了一口热茶，从口袋里取出一片绿色的巧克力递给自己的病人：“这是抹茶味的，可以让你暂时放松镇静一下。”
女人伸手接了过来，迫不及待地塞进了嘴里。当那绿色的固体在口中开始缓缓地融化，她竟然感觉到了沁入心脾的放松感。
“我现在要给你听一段音乐，请你躺在那边的床上，什么都不要做，只要闭上眼睛，想着抹茶巧克力的味道，并且回答我的问题就可以了。”医生说道。
女人照做了，她躺在松软的治疗床上，几秒钟后一段钢琴曲流泻到她的耳中，那乐音仿佛温柔的月光一样洒在了小小的诊疗室里。
“你的初恋让你最为难忘的原因是什么？”医生的声音不知不觉地变得温柔了。
“因为对方是我这一生遇到的第一个真心欣赏我的人。他给了我太多温馨美好的回忆。不过这段情让我最不能忘怀的原因是它的结局。”女人躺在那里，身上还有些轻微地颤抖。
“你为什么不肯相信那孩子的话？因为你不相信超自然现象，还是因为你不相信那男人会在死后一直留恋你。”
女人用右手紧紧地按着胸口让自己平静下去，说道：“超自然现象什么的我说不清楚，可是那个男人不可能还是那么的爱我。他在死前就已经和另一个女人在一起了。他抛弃了我，和我最要好的朋友交往了。所以，他根本就已经不爱我了。”
“你有没有想过，那么小的孩子怎么会知道她出生以前发生的事情？关于你的初恋，你曾经的男友？”医生的嘴边挂着若隐若现的冷笑。
女人的眉头皱了起来，她开始急促地呼吸，额头上渗下滴滴的汗水，她紧闭地双眼仿佛可以接触到那孩子倔强的目光，她忽然睁开眼坐了起来，音乐什么的巧克力什么已经对她不起任何作用，她一边擦着汗一边断断续续地说：“也许……也许她看到了我的日记……不对，不对……那孩子那时候还不认字的……也许她是听人说的。对，她一定是听人说的！总之……总之她不可能看到那个人的，不可能的……她是个骗子！是个恶魔！她撒谎成性，她一直一直地在我耳边说着一些令我难堪的话语，她从出生的时候一定就被诅咒了！”
病人的不冷静并没有影响荒田喜三的提问，他的脸上洋溢着一种平和的情绪，他的右手手指随着钢琴曲的节奏轻轻地点着桌面，说着：“那么，我可以这样理解吗？你对孩子的憎恨是因为她扰乱了你的生活。”
女人拼命地点头，她继续擦拭着汗滴。她听到的问话似乎正好刺中了内心的想法。
音乐戛然而止，荒田喜三微笑着说：“女士，一小时的治疗时间已经到了，我必须要接待其他的病人了。请你到秘书那里预约下一次的诊疗时间吧。”
古怪的病人离开后，荒田喜三从衣柜里取出一套深棕色西装熟练地换上，对年轻美貌的秘书说道：“今天的治疗就到这里了，帮我取消所有预约。”此时，刚好他的手机铃声想起，听筒里传来一个女人轻柔的声音：“医生，我已经到了，你再不出发就迟到了。”
作者有话说
第50章 恐惧的理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