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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6、八十六 ...


  •   夜晚的凉气一点一点的袭了上来。空气里弥漫着林地所特有的潮湿的清香。
      夜色深沉,也格外静谧。头顶浓密的枝叶中不时会传来一两声夜鸟的啼鸣。有什么东西扑打着翅膀从我的头顶飞过,掀起了一阵淡淡的腥气。我目送这只夜晚的捕猎者一路滑翔到了白云寺后殿的廊檐下。
      蓦然间,白云寺的灯火忽然间全部熄灭了。
      我不禁精神一振。尚未到子时,看来有什么原因促使我们的人提前动手了。
      侧耳去听,果然有打斗声隐隐传来。但是从我们藏身的地方,却什么也看不到。心里虽然焦急,却丝毫也不敢发出声响。
      突然,一声凄厉的鸟鸣从白云寺的方向传来,藏身在我们脚下的人立刻发出了短促的回应。这两声鸟鸣尾音刚落,从我左前方不远处立刻窜起一个利落的身影,如同一只夜鸟般在空中轻轻一跃,准确无误的落在了声音发出之处。林木间响起了一阵悉悉簌簌的声响,然后,传来冥月一声极轻微的口哨。
      白云寺里的打斗声渐渐朝我们的方向传来。
      只听一阵枝叶悉簌,已有人冲到了近处。听脚步声,人数似乎在十到二十人之间。有几个人呼吸十分急促,似乎已经受了伤。
      一直到最前面的人几乎冲过了我的身边,才听到了冥月的一声厉喝:“动手!”
      我的刀立刻连着刀鞘挥了出去,正砍在最前面这人的小腿上,他闷哼了一声重重的摔倒在地。我飞快的窜过去,伸手点了他几处穴道。
      还未等我直起身来,一柄雪亮的钢刀带着凌厉的杀气已经破空而至。我连忙就地一滚,刀锋紧挨着我的腰畔削了过去,我飞起一脚踢在这人的腿上,趁着他后退几步站立不稳,飞起一刀,由他的前臂斜削下来,一直切到了他的腹部。不等血溅出来,就地一滚闪在了一边。这人一声不响的仰面倒了下去。
      我站起身。这时,原本静谧的山林已经充满了厮杀声,拂面而过的夜风里也已经浮动着浑浊的血腥气。浓重的夜色中即使面对面也很难分辨出体貌,但是我们的人行动之前肩膀上都缚了白巾,用来辨别身份。
      影影憧憧之间,忽然看见我前方不远处,两个肩上裹着白巾的人影微一晃动,一声不响的歪倒在了草丛里。随即,一个高大的身影十分利落的跃过了他的尸体,朝着我的方向掠了过来。
      我提着刀迎了上去。只觉得这人反应十分迅速,未等我的刀靠近,他手中的兵器已经迎了上来。“当”的一声架开了我的玄武刀,同时脚下步伐变动,手中的长刀一转,已经斜切向了我的腰部。我向后翻身,同时飞起一脚,踢在了他的刀锋上。
      他退后两步,长刀扬起,姿态越见谨慎。
      耳畔厮杀声声声入耳,这人恍若未闻。他不动,我亦不动。
      不知怎么,这样无声的对峙竟然让我有种莫名的熟悉。
      一段残肢突然之间落在我和他中间,稀疏的星光下,这人的目光似乎微微一跳。我趁机扑了过去。雪亮的刀光和玄武刀碧幽幽的刀光迅速纠缠在一起,刀气掠过之处,身边的树叶扑簌簌飞落下来,随着刀气的流转诡异的浮动在我们的周围。玄武刀破开他的守式,极凌厉的刺向他的脖颈,这人迅速的向旁一闪。刀尖挂住了蒙面的布巾。“嘶啦”一声,将整块黑布巾都拽了下来。
      刹那之间,我如遭雷击。
      淡淡的星光落在他清瘦的脸上——竟然真的是明韶。
      他的脸上带着一抹我从未见过的狠厉,我不过微微一怔的空暇,他已经飞起一脚踢上我的胸口。
      我的身体似乎向后飞起,然后重重的撞在了树干上。头顶扑簌簌一阵乱响,树叶片片落下。刀气反啮,一时间我只觉得胸口气血翻涌,手还未来得及抚上自己的胸口,喉头一阵腥甜,一口鲜血已经喷了出来。
      明韶飞快的迎了上来,手中长刀带着飒飒的寒风高高扬起。
      而我,怔怔的扬着头看他,连动一动的力气都没有了。一瞬间,只觉得自己平静的连悲哀都忘记了——原来我们的宿命,上天,竟然是这样安排的。

      长刀飞快的劈落下来,我的额头几乎已经触到了长刀所带起的凌厉的杀气。
      就在这电光火石的一瞬间,斜刺里一把长剑闪电一般迎了过来,“当”的一声脆响,在黑暗中溅起了一团耀眼的火花。
      明韶一击不中,身影迅速后退。
      这时,从明韶身后又闪出了两名持剑的同伴,刷刷几剑迫退了风瞳,护着明韶迅速的隐入了黑暗之中。

      天近丑时,围剿终于结束了。我们的人伤十人,亡三人。
      光复会的人伤二十二人,亡十四人。逃走了六人。其中一个,我自然已经知道了。

      我应该吃惊的,但是实际上,除了刚挑开他的蒙面巾时,那一刹那的震惊之外,并没有感觉到额外的冲击。也许是因为风瞳早已提醒过我:灯节夜里看到的如若真是他,他决不会是出来散心这么简单……
      他看上去,要比原来清瘦,显得脸上的轮廓硬朗了许多。但是他身上那种我曾经熟悉的,如同晒暖的海水一般的脉脉温情,却已经一丝一毫也看不见了。
      我从来不知道明韶也可以这样杀气凛凛……
      同时,一直以来困绕着我的问题也终于有了答案:英汇从来都不是什么闲云野鹤。而楚德,不愧是楚德,即使自己已经离开了北部,却仍可以运筹于千里之外。而光复会真正的首领,除了这位楚大元帅,已不作第二人想。只不过,他所埋伏的这一步后招,他自己也没有想到有朝一日,会用来对付我这突然冒出来的叛贼吧。
      想到这里,我突然对他的失势生出了几分疑心。他这样的人真的会被韩高算计?还是他交出兵权退守南疆本身就是个局?
      这个突如其来的想法让我悚然一惊,身不由己又联想到了另外一件事。
      如果这是局,那只能是他和明德联手布的局。也就是说明德从来不曾跟静王失和——如果是局,唯一的目标只能是韩氏一族。那当初明德所做的一起,又是为了什么?而身在局中的明韶,到底是知情?还是和我一样懵懵懂懂的被明德玩弄与股掌之上?
      我的脑袋又开始嗡嗡作响。
      然后,我开始诧异于自己的反应。
      我并没有预想中的伤心,更多的反而是——失望。

      “那一脚踢中了檀中,乱了内息。”风瞳的声音发自我的头顶,“无大碍。”
      我静静的靠在风瞳的怀里,脑海中的滔天巨浪艰难的平息下来,渐渐的,都化做了满心的酸楚——无论怎样的不甘,事已至此,回头已是万万不能的了。他当时到底知不知情,于我,还有什么意义呢?
      我小心的侧过脸,让眼角的一滴泪无声的消失在他柔软的外袍上。

      地牢的窗很小,只有黄昏的时候,才会有微弱的光透入。
      走廊里点着几枝松木火把,昏黄的光透过手臂般粗细的栅栏,在昏暗的牢房里投下了一条一条的阴影。
      隔着栅栏,李融的身影显得有些模糊。尤其他就那么靠墙坐着,一动也不动的样子,甚至让我疑心他是不是已经昏迷了?
      他缓缓的朝我的方向转了一下头,原以为他又要骂人的,但是等了片刻,却什么也没有听到他说。他只是一眨不眨的看着我,眼神微微有些呆滞,象在看我,又好象透过我看到了很远的地方。
      我敲了敲栅栏,他的目光微微一动,转到了我的脸上。
      “我知道昨天夜里有人来救你,”我淡淡的开口:“是英汇吗?”
      他往后一靠,显出无力的样子,却摇了摇头。
      “你什么时候见过楚元帅?”我再问。
      李融的身体微微一抖,散乱的目光开始凝聚,却什么也没有说。
      “光复会成立的早,”我的手摩挲着栅栏粗糙的木质,忍不住叹了口气:“你应该是没有见过楚元帅的吧?”
      “没见过又怎样?”李融的声音微微有些嘶哑。他不知道,我等的就是这句话。心头的猜测终于得到了证实,除了疲乏,还有些许的乏味。
      “即使我没有见过楚帅,我仍然是焰天国的子民。”
      “那邵鸣呢?”我紧接着问他:“这人位份较高,你一定也没有见过。”
      “邵哥我自然是……”李融蓦然住了嘴,一双眼睛睁得大大的,闪过几分惊慌的神色。
      听了这半句话,我感觉好象面前有一只水缸哗啦一声被人打碎,而我,猝不及防就被水溅了满身一样。
      我早该想到了,明韶应该是楚德最信任的人。而他,出面做这样机密的事,自然是不会用自己的真实姓名。
      “你最近一次见邵鸣,是在什么时候?”我抬眼看他,不知道我现在是什么样的表情,但是李融看着我的眼神,却忽然有了一丝不同。
      “行刺张会长的前夜。”他说这句话的时候,神情满不在乎,似乎拿准了我们不能拿他们怎么样。
      “那昨天来劫牢的人是谁?”我反问他:“英汇?”
      李融摇摇头,好象很疲倦的样子闭了眼,“你别套我的话了,我不会再说了。”
      “最后一个问题,”我的声音听在自己的耳中都觉得似乎万分的疲倦无力,“你加入这个组织,到底有多久了?”
      他闭着眼睛,一动也不动。
      就在我以为等不到回答而转身欲走的时候,却听背后幽幽的声音说:“一年。”
      沉默了片刻,我缓缓的说:“李融,我知道你们恨我强买了你们的土地。不过,你是读过书的人,应该能想到:如果人口比例占了一半以上的人都食不裹腹,那国家的富庶从何谈起?”
      李融神色复杂的看着我,却什么也没有说。

      走出地牢,很意外的看到了风尘仆仆的介子迁。
      数月不见,他看上去更加清瘦了,眉宇之间一派焦虑的神色。不等我开口,他将手摆了两下:“我有急事,赶紧找个清净的地方。”
      府衙里最清净的地方,应该要算是风谱的内堂了。
      一壶热茶还没有端上桌子,介子迁就迫不及待的抖出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三日之前,在大楚国的京都全州发生了一件大事:当朝皇帝易凯的两位王兄:宏安王和庆安王,在同一天夜里双双遇刺。
      我瞠目结舌的看着他,脑子里又乱成了一团。
      宏安王就是大楚国国王易凯的长兄,也是我们重金结交的大楚国权贵。原本是想利用他来牵制易凯,以免他向焰天国伸出援联手。没想到……
      介子迁扔出了这一枚重磅炮弹之后,自顾自的将面前的茶盅一饮而尽,又伸手给自己倒满了一杯。
      “宏安王他……”我说了这几个字,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介子迁叹了口气:“没想到这位向来手足情深的易凯陛下,竟让所有的人都看走了眼……”
      手足情深?帝王之家又有什么手足情深?
      我没想到的只是易凯竟然选择了这个时候动手。
      这有可能只是巧合吗?

  •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上来,看到这一句:“误导这个世界已经够薄弱的道德观”
    说实话,有种眼珠要掉下来的感觉:谁这么看得起惊鸿?
    一篇小说而已,不要看得这么上纲上线。免得看文看得自己不痛快。
    另外,我的文里没有完美男人,也没有完美女人。说风瞳卑鄙小人,我觉得有些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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