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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四十六 ...

  •   眼睛还没有睁开,就听见一个清亮的声音在我耳边喊:“西夏,你这个笨女人,睁眼啦!”
      我在心里微微叹了一口气,明华表达关心的方式总是这么别致。
      “你不是说她马上就会醒来吗?”明华的声音又开始冲着什么人大喊大叫,象只被惹急了的野猫:“你给她用了什么破麻药?是不是把她害死了?她要是醒不过来,我就杀了你!”
      回答他的那个苍老的声音好象是齐太医,他的声音里透着一点疲惫,很无奈的反驳明华说:“西大人如果还不醒,那一定是被小王爷你的喊叫给吓死了。”
      没想到貌似老实的齐太医竟然还有这样幽默的天分,我刚想笑,就听明华的声音已经拔高了好几度:“你……”
      一个沉静如水的声音适时的插了进来:“明华?”
      明华哼了一声,不出声了。
      这个声音乍然响起,宛如石落水中,顿时在我心里激起了一股想要躲起来的冲动,但是身体软绵绵的,似乎连指尖都动不了。
      明德太子低声的交待了太医几句话。然后,脚步声慢慢走远了。
      我松了一口气。
      一只手软软的抚上我的额头,迷迷糊糊的睁开眼,两只黑湛湛的大眼睛正在我眼前叽里咕噜的转来转去,吓了我一跳。
      “醒啦?”明华拍拍我的脸:“还认识我是谁吗?”
      我懒懒的说:“野猫。”
      明华的大眼睛眨了两下,却没有笑。他小心翼翼的抱住我的脖子,把嘴凑了过来,小声说:“你以后可要好好的练功夫,再别让人欺负了。”
      我想笑又笑不出来,心里却漫过了一股暖暖的潮水:“你……还好吗?”
      明华轻轻把脑袋靠在我的胳膊上,闷声闷气的说:“不好。一天到晚就是听那个白胡子老头讲书,闷都闷死了。”他抬起大眼睛,满怀期望的说:“让我住你家,行不行?”
      我很想认真的考虑一下这个建议的可行性,不过,不知道是我睡多了,还是麻药下得太重,我的脑子里晕沉沉的什么也没法想,顺口问出一句:“殿下能答应吗?”
      明华的小脸耷拉下来,撇了撇嘴却没有说话。
      我只能安慰他说:“别急,容我想想办法。”
      这句话我说的时候是十分恳切的,可是过后越想越觉得象一句敷衍他的话。明华是皇帝留在身边牵制并洲的筹码,哪里可以想怎样就怎样呢?偶尔跑出宫来撒撒野,或许是可以的吧。

      冬日里稀薄的阳光清淡如水,厚重的宫墙挡住了市井间的所有喧嚣,除了静,还是静。
      我和罗光懒洋洋的坐在校场的台阶上晒太阳,他的胳膊上还打着夹板,浑身上下包得象个木乃伊。能勉强活动的,除了一只完好的左手,就剩下一对眼珠子。
      我们俩都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注视着校场中来回奔跑的黑色影子。
      空无一人的校场上,我的宝贝马儿正沿着最外侧的跑道一圈一圈,不知疲倦的来回奔跑。黑色的线条流畅优美,光滑如绸缎般的黑色毛皮闪闪发亮,两只眼睛宛如熠熠生辉的金苹果。奔跑中的它,全身上下仿佛每一个细胞都激情澎湃。让我隐隐觉得它对自由奔跑的热爱,也许已经超过了对我的依恋。
      明华小小的身影坐在马背上,经过了最初的紧张之后,他已经变得十分轻松了,红扑扑的小脸上也挂满了汗水,一双大眼睛象爱你一万年一样闪闪发亮。
      为了让爱你一万年心甘情愿的和明华做朋友,我抱着明华喂它吃了大半袋子的桂花糖,又抱着它的脖子说了一大堆好话,这个骄傲的家伙直到开始了热身小跑,还是一副心不甘情不愿的样子。不过,跑起来之后,它似乎就把这小小的不如意抛到脑后去了。
      罗光象个机器人一样僵硬的活动了一下自己的四肢,十分感慨的说:“你这匹马还真是不能看,越看越让人错不开眼。你说,这好运怎么就落到你的头上了呢?”
      我白了他一眼,懒得回答。
      罗光自己琢磨了一会儿,然后长长一叹,感慨的说:“看来世上果然没有十全十美这回事,墨龙虽然是难得一见的名种,但它也是有缺点的——它的缺点除了眼神不好之外,对人也没有什么分辨能力,所以才会挑了你这样一个主人。”
      “嫉妒是吧?”我瞥了他一眼:“是不是嫌自己伤口好得太快啊?”
      罗光赶紧往后挪了挪,不知道是不是又想起了那天晚上风瞳跟我讨马的情景,低头一阵闷笑。其实跟这个家伙混熟了之后才发现,他也是个挺活跃的人。原来那种动不动就摆谱的习惯八成是在装酷。
      罗光忽然收了笑,用脚尖轻轻踢了我一脚,我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校场的侧门外,直通水闸的廊桥上,几个人正朝这边走来。
      最中间的人依稀是明德太子,他身上穿着浅色的长袍,举手投足处处流露出与他年龄不符的从容沉静。他的身边是一个宫装女子,看不清面目,看服色似乎是韩妃。
      我和罗光对视了一眼,都不明白怎么会在这里遇到他们。但是空旷的台阶上只有我们两个人,躲是无论如何躲不过去了。
      我冲着校场上跑得正上瘾的大黑马打了个呼哨,大黑马支棱着耳朵减慢了奔跑的速度,不太情愿的打着响鼻朝台阶这边跑了回来。
      明华似乎还在兴头上,刚一放开缰绳,小身体就朝我扑了下来。我连忙用右臂环住他,免得他又碰到我左肩的伤口。
      明华象八爪鱼一样挂在我身上,一双大眼睛兴奋得直冒光:“好快哦,就好象在飞一样……”
      我想把他放到地上,但是这小家伙沉浸在兴奋里根本无视我冲他使的眼色,我眼角的余光已经瞥见了太子一行人越走越近,无奈这小年糕不但不肯让我把他放下地,还够着我的脖子又往上爬了爬。
      “明华,下来!”明德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沉静,沉静中又流露出一丝隐隐的不悦。
      明华微微一愣,回过头看到明德和韩妃,眼神一沉,刚才的兴奋劲头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搂在我脖子上的两只手也不觉一松。
      我把他放下地,赶紧在罗光的身边跪好。就听韩妃的声音不温不火的说:“太傅已经在书房等了小王爷很久了,小王爷如若再这般顽皮,不肯好好回去背书,太傅发怒,恐怕又要吃苦头了。”
      明华的手微微一缩,脸上仍然是一副倔强的神色。我忽然想到,以这孩子软硬不吃的性格,混在一群身份显赫的皇族子弟里读书,恐怕没少挨人欺负吧?他那几下花拳绣腿能顶什么用呢?可是,若非如此,别人欺负了他,他必然会报复回去,那样一来,事情是不是会闹得更加不可收拾?
      心里再次涌起力不从心的感觉。
      我的力量竟然连一个孩子都保护不了——这样无力的感觉让我忽然间就异常烦躁。跪在我身旁的罗光看到我握紧的两个拳头,似乎察觉到了我情绪上的变化,忧心忡忡的甩给我一个警告的眼神。
      就听明德太子微微叹了口气说:“做为皇族子弟,学些武艺傍身也不是不可以。但是你私自逃课却是不应该。”他沉吟片刻,又扭头看了看我和罗光:“你既然喜好习武,不如这样好了,等罗大人和西大人养好了伤,让他们轮流进宫来指点你。”
      我一愣,怀疑自己听错了,微微侧头去看罗光,他也是一脸错愕的表情。明华却扑过去一把抱住了明德的袖子,又惊又喜的说:“殿下说的是真的?”
      明德的声音里浮起一丝浅浅的笑意:“我什么时候说过假话了?不过,你若再不回去上课,我就要假一次了。”
      明华欢呼一声,扑过来匆匆抱了我一下,撒腿就跑开了,两个太监连忙跟了上去。
      韩妃神情平淡的看着明华的背影,淡淡的说:“殿下对与小王爷太过纵容了。”
      明德好象没听到她说话一样,轻轻摆了摆手:“你们都起来吧,有伤在身,虚礼就免了。”
      几个太监连忙上来将我和罗光都搀扶起来,我和韩妃的目光在空气中一碰,她立刻侧过头,将目光投向了太子。
      明德太子笑微微的看看罗光,再看看我:“西夏,一直想问你,你怎么知道酒里混合了紫瑶的气味会使人身体瘫软?”
      我说:“臣早年曾经跟随万毒谷毒仙子学习药理。”
      明德“哦”了一声,点了点头:“那天若不是经你提醒把酒及时换成了清水,后果不堪设想。”
      旁边的罗光也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他那天埋伏在殿顶上,还不知道有这么一段插曲呢。
      明德笑微微的说:“回去好好休养,你们都是有功之人,朝廷的恩赏这几天就下来了,已经内定了罗大人的品级由从六品升为正六品,西大人的品级由正六品升至正五品。”
      磕头谢恩的时候,我和罗光都显得很平静。
      也许是因为这一战自己方面也有死伤的缘故,所以听到他说起赏赐,我和罗光并不觉得有多高兴。尤其是张栋倒下去的地方离我甚至还不到二尺远。这几天只要闭上眼睛,脑海里翻来覆去的都是那一截从他后背伸出来的刀尖。
      失去的,是曾经并肩作战的同伴。这样的伤痛要什么样的赏赐才可以抚平?

      午睡醒来第一眼就看到清蓉的脸,我还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直到她伸手捏住了我的鼻尖,皱着眉头说:“都什么时辰了,你还在床上?不是说伤不重吗?”
      我往里让了让,推出一个枕头给她。她也就老实不客气的躺了下来。
      清蓉的样子跟平时有点不同,好象满腹心事,又有点“烦着呢,别理我”的劲头。躺在我身边,直愣愣的只是看着床帐的顶棚。
      她不出声,我又有些昏昏欲睡了。
      “舞潮?”她小声的喊我的名字。我歪过头,她的眼睛水汪汪的,好象蓄满了泪水。我一惊,睡意顿时消褪了大半,就在我的眼前,两行晶莹的泪水悄无声息的顺着她的眼角滑进了鬓角的发丝里。
      “你……怎么了?”
      清蓉伸手抹去泪水,把脸扭向窗外,声音闷闷的说:“快养好伤。然后收拾行李。”
      没头没脑的说了这么一句话,什么意思?
      我看不到她的表情,但是她的手却伸过来握住了我的手,握得很紧。
      窗外几只鸟雀唧唧喳喳的叫着,给寂静的午后平添了几许生气。清蓉也许也和我一样在听那几只鸟儿吵架,沉默良久,才低低的说:“你说,大楚国的冬天也有这样跑到人家院子里觅食的鸟儿吗?”
      我心里咚的一跳,一下子坐了起来,清蓉按住我的胳膊,轻声说:“舞潮,你现在什么也别说。该来的总会来。我已经想明白了。”
      她想明白了,可是我没明白:“前线还在打,和谈也没有谈完,怎么……”
      清蓉叹了口气,幽幽的说:“蒙安将军前日去见父皇,据他说,大楚国的皇帝已经传位于四皇子易凯。这位新皇帝为了表示交好之意,已经亲自动身来中京向皇帝求亲了。这些杀手到底是什么人主使他不知道,但是其目的不光是行刺焰天国的皇帝,恐怕还要移祸给新继位的四皇子。他请求父皇明辨是非,千万不要中了奸人的离间之计。”
      我一愣,没想到这位蒙安将军竟然还准备着这么一套说辞——真是人才。
      清蓉轻轻揉着我的手指,喃喃的说:“他要真是来了,你说父皇还可能拒绝么?”
      要是寻常百姓家的父亲,肯定会。至于皇帝……
      一直到离开,清蓉都没有再说什么,只是睁着雾朦朦的眼睛茫然的看头顶的天花板。她离开的时候,我问她沉思了一下午到底有些什么心得,她说:“我发现——你卧室的横梁上一共结了三个蜘蛛网,该打扫了。”

      原来心里烦躁的时候,跟大黑小黑打打拳就好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这些方法对我统统不起作用了。我在院子里来回溜达了两趟。索性披上一件大氅溜了出去。
      没有月亮,也没有星星,天空中黑沉沉的。厚厚的云层几乎压到了树顶上,空气里弥漫着潮暖的气息,也许今天夜里就会下雪了。
      低着头漫无目的的不知走了多久,猛然抬头,发现自己竟然走到了静王府的角门外。那株老榕树依然耸立在浓浓的夜色中,暗影憧憧,似乎仍然散发着甜蜜的气息。
      看到它,我的鼻子忽然就有点发酸。
      象以前一样窜上树,把自己紧紧的裹进斗篷里。层层叠叠已经变成墨绿色的枝叶拥挤在我的周围,把外面的世界完全隔离开来。
      我象小孩子一样把身体紧紧的缩成了一团。
      觉得冷。
      这个冬天真的很冷。

      头顶一阵微风掠过,发出悉悉簌簌的声音。然后有什么东西猛然间落在我栖身的横枝上,我还什么都没有看清,一个带着体温的斗篷已经飞了过来,把我紧紧的罩在里面。从我的头顶,传来一个微微发颤的声音:“你这傻瓜,谁让你深更半夜坐在这里?”
      我的呼吸停止了,身体也突然间变软,软得没有丝毫的力气,耳边只有自己的心跳,一阵紧似一阵。夜色太浓,我睁大了眼睛还是什么也看不清,眼前只有一个模糊的影子正在朝我靠近。
      我一定是在做梦……
      象做过无数次的梦一样,我又摸到了他的手,他的手永远都那么暖,我的耳朵紧贴着他的胸膛,又听到了他强劲有力的心跳……
      这个怀抱,我盼了多久呢?我拼命的想把眼泪忍回去,迎雪就睡在外面,如果让她听到我在梦里哭出来,会取笑我……
      明韶的手臂猛然收紧,我感觉到他的几缕发丝拂过了我的脸颊,这样真切的梦啊,怎么让人舍得醒来。
      “西夏……”明韶的声音低柔的象头顶掠过的微风。
      “不要喊……”我用力的环住他的腰,打断了他轻声的呼唤:“喊了名字,梦就会醒……”

  • 作者有话要说:  irene:易凯既然是咱老弟,一定把他写得帅帅的!哈哈^_^
    谢谢大家捉虫子。
    如果大家能告诉我修改文章的正确步骤,就更好啦,我每次去修改,系统提示修改成功,但是回来一刷还是老样子。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
    想去论坛问,但是发帖子总也发不上去。 郁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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