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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洞房花烛风雨夜 此去万古共君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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贤亲王府迎娶侧妃。
前院丝竹管乐连绵不绝,人声鼎沸,热闹非凡。后院听雨苑丫鬟婆子穿梭往来,人头攒动。
新娘子蒙着大红盖头安静地坐在床头,旁边站着几个婆子眉飞色舞地说着吉祥话。待该走的过场完了,紫玉拿着几两碎银子赏了这些婆子,婆子们千恩万谢地走了。
紫玉过来轻声问:“侧妃,您要不要先吃点儿东西?王爷在前面还有的要应酬,估计过来还得一会子。”
“我不饿。”新娘子轻声说,“紫玉,我想单独呆一会儿。你且出去守好门。”
“是。”紫玉退下,走到门口突然又停下来,朝着新娘子喊了句:“侧妃,你可千万不能自己掀盖头啊,那个不吉利。”
新娘子应了一声,紫玉这才放心地转身出去带上了门。
屋内瞬间安静了下来。
新娘子猛地掀起盖头,露出一张娇美的脸,正是那位柳姑娘。只是她的脸上再不见分毫当日的温柔之色。她木然地望着桌上燃着的龙凤喜烛,目光里闪着痛楚,仿佛那燃烧着的正是她的生命。片刻后她的目光落在珐琅彩酒器上,那是他和她喝交杯酒所用。喝了交杯酒他们就是真正的夫妻了。她的身子抖了一下,手紧紧地攥住衣服下摆,直把大红喜服上绣着的祥云扭成一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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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爷!”紫玉低头行礼。
“怎么不在里面伺候?”萧致远皱了下眉头问道。
“侧妃说想一个人呆一会儿。”
是嫌我过来迟了吗?萧致远不禁微笑了一下,推门进来,一眼就看到那个让他魂牵梦系的可心儿人正披着大红盖头乖乖地坐在床头,仿佛已经在那里等了他上千年。
“雨儿,我来迟了。你别生气!”萧致远柔声说道,向着那人大步走去。
“王爷,挑盖头… …”喜婆跟在身后叨咕着,就见萧致远用手一把掀开了红盖头,“要用秤杆… …”喜婆的声音越来越低。
萧致远仿若未闻,深情地望着他的新娘。他曾经以为会遗憾地错失她,却最终如愿以偿结成连理。虽然代价是她不得不顶着旁人的名义嫁进来仅做得侧妃,但是他知道她根本不会在意名号这些东西的。
他在她身旁坐下,牵起她的手,微微的凉意浸过来。
“怎么这么凉,屋子里很冷吗?”他将那双柔荑握在手心里捂着,担心地问。
喜婆和紫玉擦了擦额头的汗水互相对视了一下,这个季节怎么也谈不上冷吧?
新娘子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喜婆递上一个小碟子,里面盛着一个饺子,让新娘小咬一口。
萧致远一看眉头皱起,一挥手把碟子连着喜婆的手推到一边,不耐烦地说:“那生饺子就别再端过来了,没见到侧妃现在不舒服吗?行了,这没你们的事了,都下去吧。”
喜婆和紫玉见着王爷不顾章法乱来,心下自是非议颇多,却不敢开口,只是诺诺地站在一旁。
“怎么还不走?”萧致远一瞪眼,“都走远点儿,没有招呼不许进来。”
喜婆和紫玉闻言慌忙退出新房。
待得房门合上,萧致远一把将自己的新娘搂在怀里,下巴蹭着她的头发,喃喃地说:“雨儿,你终于嫁给我了!我好像在做梦!”
“我也好像做了场梦。”新娘子在他怀里轻叹了口气,说道,“如果那些只是一场梦,醒来一切都能回到从前,那该多好啊!”
萧致远的身子僵直了一下,将怀里的人搂得越发紧了。
“雨儿,委屈你了!”萧致远抚了抚她的背,坚定地说,“你放心,我一定会设法为你父亲平反,我一定能让你做回纳兰听雨!正妃的位置也会给你留着,一旦你恢复了身份,你就是我的正妃。”
纳兰听雨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眼角处一点晶莹闪烁。
“雨儿,要是你不舒服,我们这就休息吧。那些恼人的仪式都免了。”萧致远轻声在心上人耳边提议,突然觉得怀里的人抖了一下,不禁微笑道,“要是你不愿意我不会碰你的,放心!只要你不在新婚夜撵我走让下人笑话就行。我就老老实实地在你身边躺着,我保证。你要是不放心,把我捆起来也成。”
纳兰听雨却突然从他怀里挣脱出来,低着头轻声说:“别的也就算了,至少交杯酒得喝。”
萧致远开心地攥着纳兰听雨的手,大笑道:“雨儿要喝,我当然奉陪。”
却见纳兰听雨推开他的手,下了床,来到桌前拿起酒壶有些颤抖地倒满了两只高脚杯,然后她一手持一只酒杯,转头缓缓向他走来。火红的烛火映照在大红的礼服上,她的脸仿佛也泛着红光。莹莹中,萧致远看见雨儿朝自己微微一笑,只觉得一瞬间他的三魂七魄已被勾走了一半。
纳兰听雨朝着他轻抬左手,萧致远笑着用右手接过她手里酒杯,还没等她反应过来,突然一伸左手搂上她的腰。雨儿一声惊呼,萧致远轻轻一拽单手将她抱上自己的膝盖。纳兰听雨惊慌中手上一晃,杯子里的酒却是洒了一多半出来,淋在二人的喜服上。
“瞧你弄得!我再去把杯子倒满。”纳兰听雨回过神来,抱怨道,挣扎着又要起身离开。
“别动!这些酒对你来说足够了。我可不想新婚夜我的新娘子喝交杯酒醉倒了。”萧致远固执地搂着雨儿,不肯放她离开。
纳兰听雨无奈地看了眼杯里的酒,不再作声。
萧致远将自己的右臂环住雨儿的右臂,朝着她轻举了一下酒杯,脸上洋溢着幸福的光彩。只听得他说:“为夫就先干为敬了。”
纳兰听雨闭了一下眼睛将其中的不忍遮住,再睁开,就见他已经将杯中之酒一饮而尽,酒杯倒举着朝她示意。她咧着嘴勉强笑了一下,牵着他的手臂,一仰头毫不犹豫地将自己杯里的酒饮下。热辣辣的酒沿着喉管滑下,五脏六腑仿佛着了火,她被酒味冲得大声咳嗽,两行泪淌出来。放下了心中的巨石,她流着泪深情地望着那张熟悉的英俊面孔。
她终于可以不用再恨他了。
萧致远微笑着用手指擦她脸上的泪水,谁知那泪腺一旦打开,就像决了堤的洪水无法阻挡,越擦拭却越发的汹涌澎湃。萧致远笑着看向雨儿摇了摇头,拿过她手上的酒杯,和着自己的杯子往远处墙角的方向一甩。
“啪、哗啦”,瓷器撞在墙上碎裂的声音。
纳兰听雨只觉得自己的心、自己的幸福以及自己的生命都和着那一声碎裂了。她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她感觉到萧致远搂着她将她的头靠在他的肩膀上,然后他的头贴过来。她听见他轻声笑着说:“傻丫头,怎么喝得那么急,看把自己呛成这个样子,让我的心里好难受。”
她的泪涌得越发的急了,很快将他喜服肩膀处浸湿。
“喝了交杯酒,我们就是真正的夫妻了。”她听到他说,突然她觉得他的身体猛的一抖,一滴湿粘的液体滴在她的脸上,很快又有第二滴,第三滴… … 她慌忙挣脱他的怀抱,站起身向后退了几步,惊恐地望向他。
血正从他的鼻孔、嘴角流出,滴在红色的喜服上,瞬间盛开无数朵妖艳的花。他用手捂着胸口定定地看着她,眼里满是痛楚和不信。
对上那样的目光,纳兰听雨只觉得仿佛被人在心口上狠狠地扎了一刀,腿一软跌倒在地,胸口一阵翻腾,哇地一声,吐出一口血来。
“为什么?为什么你宁愿和我一起去死,却不愿和我一起活着?”萧致远目呲欲裂地大喊了一句。
“你真的以为,在你杀了我父亲、母亲,灭了我全族以后,我还能和你在一起,假装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般地生活?”纳兰听雨悲愤地说。
“雨儿,你在说什么?我没有!我怎么会?你为什么怀疑我?”萧致远震惊地瞪着眼望着雨儿,不停地摇着头。
“不要再演戏了。”纳兰听雨用手拄着地,望着萧致远的目光里瞬间燃起了仇恨,“我父亲被判通敌的罪名。那些所谓的我父亲通敌的信件一定都是模仿父亲笔迹而作。你曾经让我偷过父亲的信函。那时我不明白你目的何在,傻傻地都照你的吩咐做了。如今才知道,原来你的心竟然这样狠,早早就谋划了一切,用我的手害得我家破人亡!现在的我对你还有什么利用价值,为什么你还要在我面前演戏?我真想知道,你对我到底有几分真心?”
“伪造通敌信件?呵呵呵… …哈哈哈… …”萧致远突然放声狂笑起来,“如果只是要模仿纳兰将军的字体,何须从他那里偷什么信件,这么多年他流落在外的丹青还不够多吗?再者说,雨儿,你以为我让你偷的那些信是什么?那些都是他和察可兰的伍仞将军的私信,完全可以作为他通敌叛国的罪证!”
“你胡说!我父亲是大恒的护国将军,怎么可能通敌叛国?”纳兰听雨双目圆瞪,满脸愤怒。
“我自然相信纳兰将军的人品,可是他同察可兰的伍仞将军私交颇深却是事实。我相信他们只是互相欣赏的君子之交,纳兰将军不会因此误了国家大事,可是圣上已经怀疑他了。我曾经多次暗示于他,他却自认无愧于心而不甚在意。我让你把那些他和伍仞的通信偷出来,一方面是想免得落于旁人之手害了他,另一方面也是想给他一个警告,希望他能悬崖勒马。谁知终究还是迟了。”
“所以你就用那些信告发他,让圣上诛我纳兰全族?”
“雨儿,不是我!那些信你拿给我后,我就亲手全部烧毁了。是太子告发了你父亲!”萧致远闭上眼,一滴泪从眼角滑落,“我原以为纳兰将军支持太子,而太子也要仰仗于将军的权势,至少在他继位之前不会动将军,所以千防万防唯独没有防范他那里。谁知到头来,却偏偏是太子做出这种事。我正在暗中调查缘由,念及你惨遭家门横祸不宜思虑过多,所以只想一力承当,等查出了些许头绪再告知于你。却不曾想,你竟然、竟然怀疑是我… …”
纳兰听雨闻言仿佛被施了魔咒瞬间石化,突然咳嗽一声,又吐出一口血来。她低头沉默了片刻,颤声自语道:“是梓仁?竟然是梓仁!我以为他好心救我姐妹,又告诉我所谓真相,甚至为我复仇准备了毒药,却原来不过是想借我的手除去你。可恨我竟然这么傻,会相信他… …”
“雨儿,你相信我了吗?”萧致远用手撑着床边勉强站起身来,摇摇晃晃地走了两步再也挺不住摔倒在地。他用力爬到纳兰听雨的身边,伸手去拉她的手,“雨儿,这个世上我最不可能伤害的人就是你啊。因为伤在你身,我的心只会更疼。你相信我吗?”
纳兰听雨看着萧致远深邃的眼神,这一次她感受到了从未体会过的真诚。其实她知道那份真诚一直都摆在那里,举目可及,只是曾经她选择拒绝相信。她虚弱地朝他苦笑了一下,说:“箫郎,对不起,我错怪了你!”
“雨儿,你永远都不用对我说‘对不起’三个字。只要你肯信我,我不会对你有一丝怨言。你只是太单纯,太善良,才会被人利用,我不怪你。”萧致远抬手抚上她的脸,缓了一下又急促地说,“雨儿,你听我说,你刚刚喝的酒很少,中毒还不深。你快些逃走,去找太子要解药,不要告诉他你知道了实情,只说你杀了我,为了让我相信不得已也饮了一些毒酒,他应该能… …”
纳兰听雨抬手捂上了萧致远的嘴,制止他继续说下去。她轻轻地朝他微笑了一下,那笑容像月光下静默绽放的血莲,神圣清远。她说:“箫郎,你以为你死了,我还能独自活着吗?即便你是凶手,杀了你,我也要和你一起下地狱。而现在知道了真相,我很开心,我可以安心地带你去地下同我的父母相聚了。”说完她猛地站起身。
“雨儿,不要!”萧致远大叫了一声,好像感知到什么抬手试图去阻止,却见纳兰听雨抓起桌上的酒壶,一仰头将剩下的酒都灌了进去,他的手徒劳地垂下。
饮了毒酒,纳兰听雨缓缓地在萧致远身旁躺下,对着他的眼睛,坚定地说:“箫郎,这一生我错怪了你,我用十生十世来偿还。”
萧致远望着她晶亮的眼睛,艰难地喘了几口气,突然把她拥在怀里,大笑道:“好!好!能和心爱的女人死在一起,我萧某人这一生何憾之有!不过,雨儿,十生十世可不够,我要你永生永世都和我在一起,我们再不分离!”
桌上的龙凤喜烛仍在尽情地燃烧,欢腾跳跃的火焰引得鲜红的烛泪滴滴流淌。院子里突然间起了阵大风,“咣当”一声吹开了一扇没有关紧的窗,狂风涌入转眼间吹灭了喜烛,徒留下一缕青烟,很快亦消散不见。豆大的雨滴争先恐后地打在窗棂上,窗台上,噼啪作响,喧嚣着引人注意。
可惜,屋内的人再也听不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