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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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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
两天一夜的不眠不休,加上半个时辰的奔跑,男子一松懈下来就觉得全身从每一个骨骼里都传递出疲惫的信号。左小腿数月前被箭弩穿骨而过留下的伤痛此刻也恢复生机卷土重来。
不露声色的用剑伫地支撑自己有点站不稳的身子,轻吐一口气。
——连他都有点吃不消了。还好追杀的人已经暂时摆脱。
而此刻他最挂心的是身边的人。
“把阿靖给我抱吧。”他轻柔地从妻子怀里接过女儿。孩子今年才五岁,长得玉雪可爱,还未长开的细致眉眼像极了妻子,清丽而英气。
爱怜地用手背蹭蹭女儿的小脸——怕手掌因常年握剑形成的粗粝的老茧硌到她如花瓣般稚嫩的皮肤。
小阿靖显然是困极了,但是还是努力地和梦魔作斗争。她如同两粒最纯净的黑宝石般的眼睛盯着自己的父亲,问:“爹爹,那些坏人都走了么?”
他凝望着女儿睡眼惺忪却强打着精神不肯睡去的小脸,心头被一股柔软的情绪拉扯得微微发酸。任他十年沐风栉雨已被不停的杀戮打磨出如铁般坚硬的意志,但在面对这个美好又幼小的生命前还是萌生出软弱来。
“嗯,都走了。阿靖要不要睡觉?”
“不要,爹爹两天没睡觉了,还是爹爹睡吧,让阿靖……让阿靖来守着……爹娘……”话虽如此,可毕竟只是个垂髫稚童,小小的身体实在是无法抵抗席卷而来的巨大困意,话到最后声音越来越小,揉着眼睛的手慢慢停住不动了——
“她睡了。”他微笑着转过头对妻子作出无声的口型。
对方也对他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来。
男子用左手把怀中完全睡熟的女儿抱得更紧了些,右手执着他视若生命的宝剑,行走在黑夜空寂的山道上,脚步放得很慢。
“恬儿,还有力气么?”终是不放心的,他开口问跟在身后一直不发一言的妻子。
“你和我说话就是在浪费我的力气,饿死了。”女子发出小声的嘟囔,那仿若少女的语气逗得严肃如他也忍不住想笑。
但他笑不出来,而是发出一声轻叹。沉默了很久之后才再度开口:“恬儿,你可后悔?”
——你可后悔跟随这个只能带着你四处逃亡的男人?
——你可后悔过这种六年来日日夜夜都要担心受怕的生活?
这几年来这样的问题在他的心里摩挲过千万遍,因为对他的妻子他总是有一种患得患失的感觉,就像是借来的一个本不属于他的东西,说不定哪一日就会被永久地收回。
他爱她,但是他更害怕,他害怕她某一天突然后悔当初那个草率的决定,或者厌倦了这样动荡的生活丢下他一去不复返。
所以六年的共患难里,他甚至不由自主地开始疏远他,特别是每当自己又杀了人后。
他怕面对她时自己心里的那种自卑感。
因为他的恬儿是那样一个美好的女子啊。
美好得不真实。
女子低沉不辨情绪的声音随着晚风送至耳边:“这句话你六年前就问过我。”
六年前初遇的片段随着妻子的话跳到眼前,他无声地苦笑,是啊,可你从未回答过我不是么。
——你后悔吗?
——你爱我吗?
六年前。
刚经历完一场血战,那些口口声声说要消灭它替天行道的所谓正派人士都祭了他的剑。血薇饮饱了鲜血,在他的手上发出兴奋的低鸣。
他坐靠在一棵树下,眼前因失血过多而微微发黑。他把剑举到眼前,有些痴迷地用沾满鲜血的手抚摸着那绯色的剑身,血薇,血薇——如今只有与你相依为命了。
他所在的地方是广济寺,他每次杀完人都会来到这里,在寺庙大殿的背面找一处待上半天,听和尚的木鱼声,听绵长的诵经声。
只有这样他才觉得自己还是个人,他每一次的举剑只是为了自保而已,他不是魔。
远处传来绵长的钟鼓声。应该是来了什么重要的客人。
看来今天听不到了,他向来不是个幸运的人。
轻轻抚了抚胸口,按捺住心里那蠢蠢欲动的杀念,他的唇角扬起一个没有感情的笑容。
“血薇,要不要尝尝我的血?”
血薇感受到他内心瞬间的暴虐,发出低鸣回应。
一声极轻的“唰”声过去,血薇摇曳出绝世的绯色剑影,以肉眼不可见的速度刺了出去!——没有人能抵挡这样绝世的剑光!
但剑势却在半路止住了。这是第一次它还未尝到鲜血就停下。
大树后,站着一个素白麻苎衣的少女。即使面对着离自己喉咙不足半寸的宝剑,少女的脸色也丝毫没变。
澄若秋水的眼眸定定地看向眼前的少年,丝毫不见慌乱。
反而是他有点心慌,从来,从来都是见到他的所有人都一副恨不得除己而后快的表情,叫他“血魔”。就连从小教导他的师傅,都不敢直视他的眼。
师傅说他的眼睛看见的都是死亡。
可是这个少女的眼神里只有悲悯。
他愣住了,居然不敢再看她的眼睛,收回剑转身就要走。
“你的心在哭,我听见了。”身后的少女突然开口。
他止住脚步。
这是他与他的妻的初逢。
那天他们在树下聊了很久。这是他入了江湖以来第一次与一个人相处这么久。
他不知为何从第一眼开始就十分信任这个素昧平生的少女,他把自己的事全部告诉了她:他是别人口中的邪教中人,他身负无数人命被整个江湖上的名门正道追杀,他的项上头颅价值万金。
“被追杀?”平静地听完他简短凌乱的自述后,少女却是“嗤”地一声笑了出声,“原来你是个十恶不赦的坏人,难怪刚才突然跳出来拿剑指着人家。”
顿了顿,似乎在打量他的表情,确认他没有发怒才又道:“你犯什么错了?”
少女的语气是全然的好奇,既没有恐慌也没有警惕的成分。
他不敢触碰少女澄净的眼神,只能低头,摩挲着血薇的剑柄,低声道:“自古正邪不两立,有时候杀戮是没有原因的,或许是命运偏偏选中了我成为了‘那些人’选张正义的牺牲品。”
“不过有一点你没有说错。”
“我杀了无数人,不论是因为什么原因。”
“都是罪孽深重之身,永生不得赦免。”
他的话说完后,两人都陷入沉默。
虽然他只能听见身旁的少女轻不可辨的呼吸声,可他的心还是沉沉地坠了下去。
握着血薇的手握紧又松开。一个深呼吸后,他猛地站了起来,头因为失血过多还有些晕眩,手中的剑也显得比往日更沉,但他依旧准备迈步离开。
“等等。”突然被拦住,瘦弱的白衣少女抬头凝望着他,表情似乎十分踟蹰。他难得耐心地等着,可对方开口的话却让他大吃一惊——“看你这么可怜,就让我来渡你吧。”
“你带我走。”
“带我去看看,你所说的那个可怕的江湖。”
少女虽然是在请求他,但是却一点请求的意思也听不出来,仿佛她所说的是一件多么理所当然的事情一样。
但她的眼神却是如此坚定,那样直直地看向他——那一瞬间,他恍惚在她的眼里看见的某种宿命。
他没有回答,而是握紧血薇。
然后绕过她走开。
此后六年时光如水匆匆。
刀兵血雨里穿梭的他们似乎彼此都没有力气再追溯最初彼此选择执起对方的手的原因。仿佛他们早该做出这样的选择,他无数次想如果当初没有遇到她会怎样。
妻子,孩子,家庭。这都曾是他做梦都不敢奢望的东西。如今却全都拥有了。
尽管生活依旧漂泊,但是在这样的漂泊中却有了重心,不会再有不知为何而苦苦咬牙支撑的迷茫。他的妻女仿佛是他与这个冰冷的世界联系的唯一的枢纽,让他得以确认自已还是被需要的,而他所要坚持走下去的路并非那样漆黑一片的绝望。
至少还是有那么点触手可及的温暖的。
人生如同一场无止境的羁旅,叹年来踪迹,何事苦淹留?
这个世界一开始就没有给他公平的待遇,似乎他的宿命就是承受世间一切的磨难、漂泊和寒冷。他也并不因此自艾或者怨天尤人。他只不过是在静静地等待,等待有谁把自己拯救出来。
或者彻底摧毁自己。
只不过他没有想到的是,真的会有一个人出现他风雨飘摇的人生路途中向他伸出手,说渡他。
他更没有想到的是,这个世上唯一给予他温暖的人也将彻底摧毁他短暂且多舛的一生。
此时长夜将尽,整个括苍山被一层薄薄的云雾笼罩着,寂静的山道上只能听见他们的脚步声,偶尔有鸟雀扑振翅膀飞过树林的声音在这样的夜晚都显得格外清晰。
仿佛全世界只剩下他们了。
男子举目望了一下前方,然后轻声道:“恬儿。”
“怎么啦?”袖子突然被扯住,妻子的笑脸清澈而温暖,“夫君大人是不是抱不动了?”
——是有多久没看到她这样的笑容了?
看到他的怔忪,女子脸上的笑意更深:“把阿靖给我抱吧。”
“既然追杀的人甩掉了,我们一起去山顶看日出好不好?”像是怕理由不充分似的,妻子转了转眼珠又加了一句:“阿靖也一定会喜欢。”
他原本想说再不久就可以赶到临近的永嘉县的话突然就堵在了胸口,甚至本应该拒绝她的话也说不出来。
因为她小心翼翼的笑容,因为她卑微得让人心疼的请求。
这几年里他们疲于奔命,甚至从未有时间停下来好好看过一次风景。但他的妻子也从未抱怨过什么,但不知为何今天提出这样的要求,是不是终于无法忍受下去了——
不敢往下去想,攥剑的手指因为过于用力露出苍白的指节。有一股压抑得难受的情绪如同巨石般堵在他的胸腔里,让他难过得想挥剑杀人!
可是,还没等他有所回应,妻子突然又发出一声轻笑,在他心口捶了一下:“嘻,我只是随口说说的呀,我还哪有什么力气爬到山顶呀?”
他静静地看着她的笑靥,心里却越发沉重,几乎要喘不过气来。
——不能,不会的,才走到这里,还有那么远的路,我一个人要怎么走?
——更可笑的是,明知你已不再爱我,我却不敢说出来,只因害怕当我说出口你会更加毫不犹豫地离开。
——别离开我,哪怕我罪孽深重,也不要离开。
——求你。
“怎么不说话?”妻子终于觉察出他的不对劲,顿住脚步疑惑地看向他。
“帮我抱一下。”男子只是面无表情地把怀里熟睡的女儿轻轻转交到妻子的怀里,然后在妻子茫然不解的目光中,用空出的左手扳过妻子的后脑勺。
轻柔而坚定地把唇印了上去。
——求你。
变故是一瞬间发生的。谁也没有反应过来。
妻子只觉得男子突然浑身一震,还未明白发生了什么就被他猛地狠狠推开!
“跑!”再入目时只看见男子仿佛浸了血的双眼,狂暴如魔,那样狠戾决绝的眼神是她所从来没见过的,让她的心不由为之一凉。
“你……”她的话在空中戛然而止——因为男子突然踉跄了一下,赫然露出不知何时钉在肩上的一枚深深的飞镖,几乎完全没体。
不再迟疑,她抱紧女儿,头也不回地向前跑去。
男子凝视着女子跑开的身影,嘴角勾起一丝冷淡到极点的笑容来。紧接着后背又是一痛,钩锁扎入血肉的声音清晰可辨——
他慢慢伸手绕到背后,硬生生地一下子就把钩进肉里的钩锁拔了出来,扔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男子抬头四顾,在夜色和雾气中只能看见山道两边的林子里树影婆娑,什么也看不见。风吹过树林发出沙沙的声音,仿佛也吹进到他的心里去。
像是有无数只虫子在噬咬他的心。
用耳朵辨别着敌人的方位,这次追杀自己的人尤其的多。
手微微一振,掌心的血薇便感应到他的杀意发出愉悦的低鸣。
——“血薇,不祥之剑也,好杀、妨主,凡持此剑者,皆无善终。可谓之为魔。”
黑夜中他发出低低的笑声,魔道么?若天下皆背弃他,成魔又如何?众生负我,我就戮尽众生!
一排排树影飞速向后倒退着,渐渐眼前的视野因为脱力而模糊,只剩下一条仿佛永远没有尽头的山道。生命仿佛只剩下了奔跑这个动作,尽管四肢早已累得几乎麻木。但是这样的情况在这六年里已屡见不鲜了,她早已习惯。
怀里的女儿在颠簸中迷糊地睁开眼睛,清醒后却是一言不发,只是伸出手搂住她的脖子,以减轻她的压力。
——女儿也早已习惯了。
她忍不住低头去看怀里的那张小脸,阿靖看到她的目光回之一笑:“娘,阿靖不怕的。”
“嗯,阿靖最乖。”
这时,身后突然传来许多凌乱的脚步声,她一惊——难道他?
正要回头看去,就看见身前突然跳出几个人来,凌厉如雪的剑光交织成一道剑网直直扑自己——还未等她惊呼出声,一道绝世的绯色剑影从天而降,随之而来的是挡在自己面前的那个熟悉的背影。
她的心不及放下就又高高悬起——男子宽阔的背上已是一片血肉模糊,当中甚至有一块像是被生生撕去,狰狞可怖,鲜血爬满了整个后背。
这一战竟然激烈如此。
她的喉咙仿佛被什么哽住一般,什么也说不出来。只能把女儿的脸按向自己,不让她看见。
男子回头撞见她脸上的担忧和惊惧,似乎震了震,狂乱的眼神也慢慢镇定下来。嘴唇似乎动了动,却没有说话,而是比出了一个“跑”的口型。
然后再没有回头看她。
打斗中山麓中的雾气慢慢消散,天快亮了。
不知道砍倒了多少个围攻的人,疼痛仿佛都已经麻木。耳朵已经听不见声音了,只是凭着多年培养出来的对杀意的敏锐感知挥剑,然而还是有好几次险险被刺中重要部位,即使躲开也必不可少地增添一道伤口。身体就像是一个千疮百孔的布袋,无尽的血液从里面流出来,洗刷他这具罪恶的身躯。
一边打一边逃,不知不觉已经跑出了树林的地带,由于再无地形的掩护,剩下寥寥几个追杀者被他轻松地解决掉,更远的残余的一批追杀者没再敢追上来。
妻子一直默默地跟在自己的身后,女儿也很乖地没有发出声音。
舔了舔脱皮的唇角,男子的语气里丝毫没有逃出生天的喜悦,有的只是深深的厌倦和疲惫。
“恬儿,要不要歇息一下。”
的确是连他自己都支撑不住了,不止是身体上,更有精神上的疲惫。
就在刚才的打杀中,他突然想明白了一件事。
不要再去证明自己了,所谓的黑白正邪,一切都没有意义。即使他最终能证明自己,如果这路途一定要这么漫长血腥,甚至身边的人不知何时会因此厌倦而离开自己的话,那他宁愿不要。
他宁愿被认作是邪道。
因为这世上所有一切都比不得身旁的那个人重要。
如果不小心失去了她,那他的存在也就没有意义了。
一念及此,他才发现这曾深深困扰他的执念要放下也并非想象中那么难。
他甚至连后路都已想好,找一个远离中原的地方隐居,那里一定要山清水秀,因为恬儿会喜欢。南疆就是个好去处,他的旧友白帝就在那里。
在心里浅笑了声,不知道他的妻听到他的决定后的反应,惊讶还是欣喜?
不论怎样,一定都是开心的吧?她再也不会离开自己吧?
不知为何,他的心里竟然有种少年般紧张忐忑的心情。
——就像是自己第一次见到她那次一般。
……
“你为什么还跟着我,还有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他停下来,转身露出有些气恼的表情,并不善意地看着身后一直跟着他的少女。
“嘻,其实我是来出家做净人的。”少女语出惊人。看到对面阴郁俊美的少年显然有些愣住的表情后笑了起来,清澈温暖。她指了指自己无一饰物披散着的长发和一身简单的麻苎衣,语气顽皮的像个孩子,“怎么,还看不出来么?我没骗你呀,我被爹娘强迫嫁给一个不喜欢的人,我不愿。但是对方是我们惹不起的一个官宦子弟,我不能连累爹娘,所以趁这次上香偷偷请主持给我剃度,结果那个和尚就是不肯,所以我就跑了出来。”
“结果就碰上你了,你说这是不是天意?”
他听了少女的话只是紧紧地抿了抿唇。面无表情,只是握着血薇的手心微微出汗。
他不说话,少女也不说话,耐心很好地就那样眼巴巴地看着他,眼神至纯至净,像是某种初生的小动物。
他这才发现自己不回答他是因为在她的眼神注视下他说不出拒绝的话。
轻叹一声,他再度用力握紧血薇,转身就走。
走了几步开外后他发现这次少女没有再跟上来,而是站在原地有些无措地看着他。
他顿住脚步。
“走快点。你。”
少女的眼眸瞬间因他这句话被点亮,让他不敢直视。
嘴角扯出一个生硬的笑容:“别跟丢了。”
别跟丢了。
“当然不会!”少女大力地点点头,笑容仿佛是最灿烂的阳光,绚烂夺目,从此照耀入他阴霾的人生里。
……
回忆如同潮水不可抑制地涌来,男子的脑海里浮现那个少女的笑脸,自己也忍不住微微笑了起来。一想到等下要说的话,身上的疲倦登时一扫而空。
“就在这歇一歇吧。”寻到一处比较干净的空地,他回头让妻子过来歇息。
显然是精疲力竭了,妻子的脸色出乎寻常的苍白,也对,寻常人在跑了那么久之后早就倒地不起了,更何况还抱着一个五岁的孩子。
可他的妻子却一声抱怨也没有。
——因为她是爱自己的。
他禁不住眼眶微湿,其实自己早就知道这一点,但是他因为太爱她,所以才会有随时害怕失去的感觉,甚至还险些走火入魔。
不过现在一切都好了,他们会在南疆隐居,过最普通的老百姓的日子,也给女儿一个美好的成长环境。而妻子曾经是好人家的大小姐,吃穿矜贵,但跟随自己这些年却连基本的温饱都不能保证,他发誓他会用余生补偿她。
他发誓。
“帮我抱一下阿靖。”突然,妻子轻轻地开口。
他连忙小心地接过女儿,而脸上的笑意挡也挡不住了,这种兴奋愉悦的感觉是那么强烈,他迫不及待地想要和她分享。
“恬儿,告诉你一件事。”他伸手轻抚女儿额前的碎发,一边笑道。
努力装作若无其事,甚至没有看她,因为想捕捉到她最惊喜的表情。
她会开心吧?
她会开心吧?
可妻子却久久没有回应,安静得连丝声响也无。
“恬儿?”他疑惑的偏头看去,脸上尚留着笑意。
此时山麓的雾气终于全部消散,遥远的天地交接处慢慢浮起一轮日,浅金色的曙光透过云层撒了下来,笼罩了整个括苍山脉。
漫长的夜终于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