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死鸟》陌九韶

1、第 1 章

　　乐汐和宣九如的初见是在乐家大哥所举办的婚礼上，乐汐正百无聊赖地同乐珺招待客人，如太阳般明媚的笑脸也有些枯萎了。当他昏昏欲睡时，却看到一个人坐着轮椅缓缓进来了。那人面色泛着病态的苍白，眉目如画，面无表情，眼底如漩涡般深不可测，带着遥不可及的冰冷和淡漠，举手投足是浑然天成的优雅。乐珺用胳膊捅了捅他，说：“那是宣家的嫡长子，宣九如。平日里也不出席什么宴会，也不知今天是什么风把他吹来了。”乐汐眨眨眼，挂上招牌笑容，朝宣九如走去。“宣先生，久仰了，我是乐汐。”伸手，笑得自信。

　　宣九如抬头，神色莫测地盯着他的手道：“对一个有心脏病的瘸子说久仰，你是脑子里长大树了吧，需要我帮你放只啄木鸟吗？”说罢拍掉面前的手，自顾自地滑到乐珺面前说：“要不是家里没人来，我才不会……虽然不知道女人这种胸大无脑无病呻吟娶回家除了生孩子只会烧钱的生物有什么好的，不过还是祝你们走近婚姻的坟墓，直到变成蝴蝶翩翩飞。”宣九如冷哼一声，从怀中拿出一个盒子，扔到对方的怀里，转身便走人。一干宾客目瞪口呆地看着此人来去匆匆，留下一段说不上是祝福的话消失了。

　　乐珺擦掉头上的冷汗，尴尬地笑了两声，转头对乐汐说：“宣九如的舌头沾满毒液，一旦张口便是嘶嘶叫，攻击力强大，往往敌我不分。与之成正比的是他的天才头脑，厚积而薄发。即使身体……咳咳，不太好，也是宣家的顶梁柱。”乐汐但笑不语，意味深长地看着宣九如离去的方向。

　　宣九如并不住在宣家大宅，由于工作、生活起居等与常人不同，他住在一栋自己买的别墅内。由于自尊心的作用，他并不希望有佣人服侍自己，所以对别墅进行了改装，适合轮椅上的生活。一日大清早有人按门铃，宣九如昨晚正熬夜解决一件CASE直到凌晨才睡下。带着满腹的起床气，从楼上滑到大厅，在玄关处摁了一个键，大门就打开了。一位年轻的身着制服的快递员从一大束玫瑰和香水百合后探出头来，问道：“请问是住在沿江路缤纷花园的宣九如宣先生吗？这是您的花。”宣九如瞬间冷下了脸，嘲弄地看着他说：“先不说我什么时候订了花，快递员已经穷到这个地步要揽下花店工作者的生意了吗？大清早的扰人清梦，只为了送来一大捧植物生殖器？不管是谁的都给我扔了，一股呛人的气味是想恶心死我这个可怜的残疾人吗？”年轻人的脸色变了变，仍勉强笑道：“可是，乐先生交代我……”

　　宣九如双手抱胸，不耐烦地打断他说：“我管你是乐先生还是毛线，你给我把这丛芨芨草一样的东西处理掉就行了。”说罢，大门在他面前轰然合上。

　　年轻人苦笑一声，将那束花横放于台阶上，骑上自行车一边拨电话一边远去了。

　　如此数日，每天早上都有人来送花，每天都是不一样的。宣九如也渐渐地将那花捡回去做研究，送花的人也由年轻人变成了乐汐。他仍然吃着闭门羹，却丝毫不介意。偶尔宣九如心情好的时候会请他进来坐坐，但更多的时候仍是把对方毫不留情地骂走。或许他自己也没有发现，他已经开始习惯于每天清晨的门铃声【乐汐偷笑：“养成习惯需要21天，要继续坚持下去！”】，他的生活已经从简单枯燥的做研究、处理文件中解脱了出来。

　　一日，心情尚好的他同意乐汐的邀请，与他一同出门逛逛。当两人漫步于街上是，看见一个少年身穿长款黑色风衣，背后负着一把巨大的剑，单眼追踪器。左手倒提一柄镭射炮，右手迅速从口袋中抽出一张证件字啊一个路人面前一晃，说：“FBI征用你的车。”趁对方不注意骑上脚踏车飞快地走了。那路人茫然地眨眼，不知发生了什么。二人都是识货的人，自然知道那少年身上的东西没有半分虚假。原本笑着看这场闹剧的乐汐却不知想起了什么，脸色一变，掏出手机打了一个电话。挂掉后，脸色却更臭了。宣九如问他发生了何事。乐汐低咳一声，深吸一口气道：“那少年手上的那柄镭射炮是从我们家仓库抢的，还很嚣张地在墙上写‘FBI征用你加镭射炮。’我们家的人寻了他数日仍一无所获。”宣九如正想嘲笑他们家的办事效率，却见一群黑衣人用了出来，朝那少年消失的方向涌去。乐汐一耸肩，说：“看吧，不是我们家的办事效率低，是他的躲避能力太好了。”宣九如不知想起了什么，一路默默不语，一到家就钻进书房不知研究着什么。

　　又是持续了几个月未出门，宣九如终于研究出了一个新型设备。他兴奋地对乐汐解释着，两眼熠熠生辉，连素来面无表情的也生动了许多，沾染上了美丽的红晕：“我们都以为灵魂的存在只是个笑话，实际上这是真实存在的。人死后会轻21克，这21克就是灵魂的质量。灵魂所具有的能量，我们称之为灵魂力量，灵子则是构成灵力的基本单位。这款设备可以捕捉人的灵子并进行追踪。由于每个人的灵力都不同，因此可以发现每个人的踪迹——在收集到那人的灵子的情况下……”

　　乐汐疑惑地问道：“那么，如何才能收集到灵子呢？”

　　宣九如僵住了，仿佛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一样：“你看不到？”他的手在虚空一抓，一滩，仿佛手心上有什么东西似的，“这些都是啊。”又耐心地挑挑拣拣把那堆空气分为两堆，一手一堆，说：“左手上是我的，右手上是你的。”

　　乐汐在他空无一物的掌心上一摸，触及的只有冰凉的肌肤，并无什么他所说的灵子。

　　宣九如低头，思考着什么，重新钻进了书房。徒留乐汐孤单地站在客厅内，苦笑着看着那人又一次遗忘了自己。

　　乐汐下一次见到宣九如实在医院。这个潜心研究的人由于劳累过度心脏病突发被送进了医院。他去看望宣九如的时候，看到这位先生正元气十足地施展他的毒舌功力——如果不计他手上的针头的话。乐汐走过去，安抚性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用眼神诗意小护士出去。被说得满脸通红的小护士急急忙忙地跑出去了，连门都忘了关。宣九如转过头来怒瞪着他，不一会儿才败下阵来，颓丧地坐在床边。

　　乐汐看不习惯他这副样子，尝试着问：“为什么不做手术呢？我问过医生了，你的心脏病很严重，不做你连30岁都活不到。”

　　宣九如已经28岁了，尚未娶妻，又工作劳累，不好好保养，说不定连两年都活不足。他张口又闭上，反复了几次才说道：“我是熊猫血，遗传自我母亲，只有我和三弟是熊猫血。目前还没有适配的心脏。”

　　“你们不是有那个什么干细胞培植和基因稳定的技术吗？到时候自体移植就行了。”乐汐说。

　　“那个手术计划还不够完全，技术不够完善，成功率很低。”宣九如埋首在双臂内，双手抱膝蜷缩在病床上，苍白而脆弱，“真的，我以前从来没有说过这句话，遇见你我才发现生命中的许多乐趣是家人给予不了的。”

　　乐汐十分惊喜，但又不知说些什么。二人沉默了一会儿，宣九如忽然说：“和你做个约定吧。我去做手术，若我能成功从手术室出来，就接受你的追求。”乐汐狂喜，抱住他狠狠亲了一口，说：“我等你。”宣九如登时红了脸，一巴掌甩过去，怒道：“你的脑子已经被外星生物占领了吗？这里是医院，要发情回家发去！”乐汐笑嘻嘻：“亲爱的你在邀请我吗？我真是太高兴了！好，等你出院我就去！”宣九如被噎了一下。乐汐的好心情丝毫没受到影响，将他拦腰抱起，原地转了几个圈。宣九如自暴自弃地将头埋在他怀里，无语。

　　手术的日期很快就到了。宣九如被强行穿上一件病号服，更显形销骨立。宣家弟弟们都放下手头的工作，轮流陪伴着他。同时不断有人“考验”着乐汐，导致他近段时间内总是鼻青脸肿的。在被推进手术是之前，宣九如对弟弟们说：“昨晚有人托梦给我，说如果我的手术不成功，请把我火化了。”弟弟们沉默了一会儿，同意了。又看了一眼比他还紧张的乐汐，乐汐急忙说：“我等你。”宣九如安然闭眼，嘴角噙着一抹笑。

　　等待的时间是漫长的，一干人焦急地等着“手术中”的红灯转绿。却看到，在门打开的那一刹那，灯，灭了。医生掀开口罩，无奈地说：“哪位是病人家属？去见他最后一面吧。”说罢直摇头。

　　弟弟们瞬间红了眼眶，争先恐后地挤了进去。乐汐脸色惨白，摇摇欲坠地跟在最后，只觉得自己的心似乎空了一大块。

　　尸体按照宣九如的要求火化了。众人沉默地望着那熟悉的躯体一点点化为灰烬。忽而狂风大作，将那刚到手的骨灰盒中的粉末全都吹散了。由于人多，每人就分得了一些【乐汐是以“未亡人”的身份】。乐汐更觉悲凉，连一点念想都不肯留给我吗？

　　却见那骨灰炉中的火苗愈烧愈旺，颜色由红变黄最后蜕变成白金色。在一片火焰中，塑造了一具躯体，正是浴火重生的宣九如。

　　一干人瞠目结舌。

　　宣九如解释道：“我的本体是号称‘不死鸟’的凤凰，下世历劫……”话未说完，却是被冲上来的乐汐包住了。他犹豫了一下，缓缓回抱。

　　“不许再离开我了。”乐汐闷闷地说。这样的痛苦，他不想再承受第二次。

　　他沉默了一下，现出一个清俊的笑：“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