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照》青犀

3、从蒙山到龟兹

　　这七天一晃就过去了。

　　萧鼎再没来过我的房里。倒是铁牟在当晚就来找我。父王要从酒泉借水开凿运河，一劳永逸的解决缺水的问题，却又怕开河后受制与人，所以要我尽力周旋，为龟兹赢得更多的保障。我自请离开，铁牟应该是替父王来兴师问罪的。

　　其实因为走马川铁牟拼死护我，我心中对他还是十分感激的。可惜他为人端方，未免有点愚忠。所以在龟兹军中一直没有晋升高位。

　　“末将敢问王妃为什么自请移居蒙山？”

　　“铁牟将军，你是带兵之人，应当懂得以退为进的道理。”

　　“可王妃退得，龟兹百姓却退不得。请王妃三思啊！”铁牟终究是武人性格，不懂权谋。

　　“将军，如果本宫没有记错的话，父王并未授予将军对我的决定的指正督导之职吧？”我面色转冷，“将军如果不放心，尽可以禀告父王，请他示下。天色已晚，将军在我房里诸多不变，恕不远送了。”我下了逐客令。

　　可笑铁牟竟真的动用了在酒泉的龟兹暗桩传信给了父皇。其实既然萧鼎已经应允，那么再说什么都是于事无补的了。父王的回信果然终究没有反对我的决定。

　　明天我就要离开酒泉城去宛趾了。我站在窗边，看着西斜的落日。酒泉的西边就是龟兹，可我穷尽目力，也看不到那绿洲中的王廷，看不到我的故国亲人。即使已经决意斩断了过去，可每当面对着如血残阳，也总会想到远在千里之外的母亲。

　　我离开时，萧鼎总还记得我是他的妻子，亲自带队送我到了宛趾城外蒙山中的惊澜院。

　　“坐吧。这是我派人布置的，可还满意？”萧鼎拉着我的手让我坐下后道。

　　新婚之夜他也没碰过我一下，现在突然间的一握，让我心中不由一震。可面上依然不动声色。“王爷布置的，自然一切都好。”

　　“我不是傻子，你不用故意示弱。”萧鼎冷哼了一声道。

　　“王爷，臣妾年纪还小，不懂王爷的意思。”

　　“不懂？无所谓。龟兹王借水开河的奏本，我回了就是。”

　　我知道萧鼎的话不是说笑。他自驻守酒泉郡以来，独霸西南，手握雄兵。若要找个理由回绝龟兹，恐怕皇上也无可奈何。

　　“王爷，龟兹年年向端国纳税进贡，不敢有失。王爷何苦难为我们。王爷到底要璇迦怎样呢？”

　　“从你嫁进王府开始，你就太坦然了，好像一切都在你的意料之中。无论我怎样对你，你都不为所动。你的行为完全合乎王妃的样本，可我，根本不在你的心上。”萧鼎没有回答我的话，只是娓娓的说到。“本王一直在想，”他说着轻轻抬起我的下颌“你是怎么做到的呢？”

　　我对视着他的双眼，知道他并不要我的回答。

　　“还有，龟兹人多不懂汉文汉字，可你不但精通汉字，而且能说一口流利的官话，字正腔圆，几近邑都人士。若你是先皇指婚之人的话尚能解释，可你是代姐和亲，这就说明你早有打算，即使没有和我成亲，你想必也不会屈居龟兹。”

　　“臣妾还是要问，王爷到底要璇迦怎样呢？”

　　“也不要你怎样，只是，以后莫要以为谁都可以随你欺哄。”

　　欺哄？萧鼎，我何曾刻意欺哄过你。在我心中，一直是感激你的，若没有你，我不可能离开龟兹。你是劈开我头顶阴霾的一把利剑，我决心要报答你的。可你太警醒，哪里知道我的心思呢？

　　“陈番。”萧鼎扬声叫进来一个少年武将。“我把陈番给你留下保护你。只要有他陪同，你可以随意走动。”随意走动？是在监视下随意走动吧。

　　“既如此就谢王爷了，以后就拜托陈将军费心了。”

　　“王妃言重，能保护王妃是末将的荣幸！”看来陈番也是久在军中的人，说起话来也格外的大义凛然。

　　从此之后，我就住在了惊澜院里。宛趾地处大端与羌蛮边境，多年来边疆平靖，所以宛趾可说十分安定。修养虽然是托词，但蒙山的确山清水秀，尤其是山中的几处温泉更是景色怡人。两年中我除了每年除夕回景晟王府小住，其他的时候都是在惊澜院中度过的。

　　这两年来，萧鼎见我时依旧是淡淡的。也许在他心里，一个不能给他任何借力的王妃本来就是摆设吧？反倒是铁牟和陈番，本来两个人因为立场不同互相不睦。但两年的平静生活下来，从小在军中的他们享受到了从没感受到的安宁喜乐，心情放松下来了，渐渐的也有了点惺惺相惜的意味。

　　转眼已经到了敬睿十年的春天。春天的蒙山野花遍地，鸟语啾啾，端是一片大好春光。我见春光明媚，忽然起意要去杜鹃岭。那是蒙山北麓的一条支岭，开着满山的杜鹃，又有一眼极清澈的小温泉。每到春天，杜鹃开满山岗，诗云：九江三月杜鹃来，一声催得一枝开。春雨过后，漫山的杜鹃开得一定格外好。

　　那里离惊澜院路途遥远，一般我都轻车简行，带娑丽泰和其他三五个侍女，陈番或者铁牟带着五六十士兵就上路。往返骑马，晚上在那里扎营，共用差不多两天打一个来回。本来无论铁牟还是陈番都是不同意我在那里露宿的。不过两年下来什么事也没有发生，他们也就由我了。

　　不过没想到临行前，萧鼎竟然派人来接我回京城王府。

　　纵然心里放不下那温泉，可也还是坐上了马车，带了铁牟陈番他们回去酒泉城。原来是运河工程进展顺利，父王邀请萧鼎去龟兹参加三年一度的古尔邦节。古尔邦节又叫宰牲节，是为了向上天祈祷祭祀的节日。

　　古尔邦节每次持续七天。在第一天，各家各户宰杀牲畜，向真神祭祀。然后通常人们把血祭的牲畜的大块大块的连骨肉炖到锅里。然后在家里摆上节日食品，烧茶等，准备迎接客人。第二天和第三天，人们互相拜节。首先给夫妻双方的长辈拜节，其次，就是给近邻和长者拜节。之后的四天则是龟兹狂欢的节日。

　　“也好，这次去龟兹，你们母女可以一述相思之情。你孤身一人来端国，举目无亲，本王又鲜少关心，也真难为你了。”萧鼎难得的为我着想，知道怜我孤苦。可惜今次父王邀请萧鼎参加古尔邦节，不过是进一步示好的表示，想让我母女团员的心思，恐怕不到半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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