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头草》红桃四

2、分手

　　祁妙茫然地走在车水马龙的大街上，浑然不觉周围的人纷纷对她行着注目礼。

　　她今天本来正在给时尚杂志《花田》拍一组婚嫁题材的情景大片，演绎从古代到现代各个时期婚礼服饰的演变。已经拍完了两组造型，第三组的时候，忽然接到了孔令凡的电话，那一刻，她便什么也顾不得了，扔下正在拍摄的一群人，就冲了出去。
　　那时，她只想，她一定要留住孔令凡，也一定能留住孔令凡，再多一点的念头也没有。
　　这会儿当她孑然地从机场出来，才意识到，她匆忙中没有换下道具的服装，而身上也没有一毛钱。

　　她走着，不知道要去哪里，也不知道要找谁，只是脚越来越疼，而人也越来越没有力气，最后她终于停住脚步，颓然地在马路牙子上坐了下来。

　　孔令凡还是走了，没有一点的留恋，祁妙总以为这次跟孔令凡的别扭，跟他们以往每次闹别扭都是一样的，过不了多久，孔令凡就会来哄她，而她也不是爱拿乔的人，那么俩人很快就和好如初，和从前的无数次一样。
　　就在孔令凡打电话给她的那一刻，她还以为，他就是来道歉的，来求和的。

　　祁妙却根本没想到，孔令凡是要跟她告别的，甚至连告别都说不上，只不过就是通知一下她，他要走了而已。
　　祁妙一直知道孔令凡在申请留学的事，而她也一直不赞成，直到这会儿她筋疲力尽地坐在路边，才恍恍惚惚地想着，原来，孔令凡早就做好了离开的准备，学校哪就能这么快申请下来，签证又哪就能这么快办好？
　　在一个礼拜前，孔令凡因为还在做一个实验不能陪她看电影，她大闹着要分手的时候，她怎么能想到，那时，孔令凡早就有了离开的决心。
　　而她竟然在某一刻，还天真地以为孔令凡只是骗她说要走，不过是为了让她能挽留他。
　　她，还能傻得更彻底些么？

　　前前后后想着所有的事，终于想到头疼，祁妙这才开始关心眼前的问题。
　　走回家么？她怀疑她有这个能力，可如果不走回去的话，身上又一点钱也没有，拿什么搭车？
　　喊人来接她么？可是，能喊谁呢？自从跟孔令凡在一起之后，她沉溺于二人世界里，朋友们早就都疏远了，如今她干脆连她们的电话也不记得了。
　　祁妙试图打开手机，翻翻通讯录，但是手机看来没电的十分彻底，完全没有一点能打开的迹象，她气馁地又看了眼手里的另一部电话，这才迷糊着想起这部电话是刚才路上找人借的。
　　孔令凡毫不留恋的进关那一刻，她气急败坏地把手里的东西狠狠地丢了过去，许久之后，在孔令凡的背影彻底消失在眼前，有人把支离破碎的手里递回她手里，她才意识到她刚刚扔的是什么。

　　孔令凡彻底地走了，她失神地盯着他消失的方向，半天也不知道该怎么办，直到有人在她耳边问：“小姐，您需要帮忙么？”她才忽然觉得自己好像就是个笑话，那陌生人的关切笑容在她眼里瞬间也变得讽刺了起来，她慌张地摇摇头，逃一般地跑出了机场大厅。
　　这部好心人借给她，却被她当成泄愤工具的手机，壳子摔掉了，电池也出了槽，此刻被她一直无意识地紧紧攥在手里，上边满满的都是她的汗。

　　祁妙装好了电池，满怀期待地按了开机键，屏幕一闪，竟然真的打开了，她心里暗自赞叹了声，这手机真是皮实。

　　手机开了，祁妙迟疑着把手放在拨号键上，却发现自己果然是除了孔令凡的号码，任何其他人的号都必须要从通讯录里调出来才知道。
　　想了好半天，祁妙才终于想起一个人：阿威——她今天拍片的男搭档，扮新郎的那个，倒不是祁妙跟他关系有多近，才会记住他的电话，而是他的号码跟他的人一样格外骚包，销魂的一串8，让她想不记住也难。

　　于是祁妙决定，无论她个人对阿威多么没好感，现在这个时刻，还是只能打给他求救。
　　电话铃声响了一会儿，才传来阿威半死不活的声音，似乎是才要睡，或是刚睡醒的样子，祁妙对着听筒说：“阿威，我是祁妙，能帮我个忙么？”

　　听筒另一端短暂地沉寂了片刻，而后猛然传来气急败坏的吼声：“妙妙？我靠，你还有脸给我打电话？你哪呢你？拍着半截你就敢跑路，编辑跟摄影师差点没活吃了我。你到底怎么意思啊？不想拍早说啊，我给你争取这次合作容易吗？这下好了，我彻底是给编辑得罪了，都不知道要不要赔钱，我告诉你哈，今天影棚的费用要是要赔，你自己出！”
　　祁妙静静地听完阿威中气十足的怒吼，沉默了会儿才说：“对不起，阿威。”
　　“对不起有个屁用啊，我告诉你妙妙，你得给我个解释，否则这辈子甭打算再让我理你。”阿威气势汹汹地说。

　　祁妙犹豫了下，平静地说道：“阿威今天是我错，赔偿的钱我会出，那就这样吧。”说完，没理会阿威继续的威胁，毅然挂了电话。
　　两秒钟之后，电话又响了起来，祁妙接通电话，阿威气哼哼地说道：“祁妙，你这人怎么就这么讨厌呢？解释一下会死么？对了，你这号码谁的啊？新换的？还有，你找我有事？”

　　“我现在在机场2号辅路的第一个出口，面向东南半环方向，我身上没钱，没法搭车，你能接我一趟么？”
　　“你见鬼的没钱怎么还能跑那么远？妙妙你到底出什么事了？”
　　“你就说能接我么？”祁妙不理阿威的问话，只是不耐烦地又问了一遍。
　　“靠……”阿威骂了句，“妙妙，你他妈就是我祖宗，能！能！我半小时到，等我吧。”

　　祁妙挂了阿威的电话，继续坐在马路牙子上发呆，心里还是疼得发闷，眼睛热得发涩，却是再也流不出眼泪了。她吸吸鼻子，拒绝再这么自己虐待自己的胡思乱想，百无聊赖地低头看着手里的手机，这才想起来，应该跟手机主人联系下。

　　祁妙调出手机的通信录，这个手机的主人显然是个十分缺乏情调的人，每个人的号码都只是是规规矩矩地写着名字，偶尔再备注上会有个公司名称。
　　不像她，阿威的名字在她通讯录上是死孔雀，宿舍老大的名字是大波波，孔令凡的名字是凡大宝……
　　祁妙再又一甩头，不想他，不想孔令凡那个王八蛋，不想那个现在正在穿越大气层飞到地球另一端的负心汉，不想不想……

　　祁妙便又继续研究通讯录，这……应该打给谁呢？这种纯粹的人名完全分析不出亲疏远近，哪怕没有外号，就不能有个大哥、三婶、二姨夫的称呼么？这会儿她不知道电话的主人是谁，电话那边也不知道她是谁，万一她拨错了人，惹了麻烦怎么办？
　　祁妙犹豫着，就在准备一不做二不休，就打给拼音排序第一个的白阳时，电话突然响了，祁妙赶紧接了起来，“小辉，在家了么？”电话那边是一个女人的声音。

　　“呃，那个，您，我……这个电话在我手里，我不知道是谁的，那个……您跟电话的主人是什么关系？我要怎么把电话还给他？”祁妙还没想好怎么跟对方说话，词不达意地结结巴巴道。
　　电话那边似乎也是一愣，“您是哪位？不认识小辉么？那电话为什么在您手里？”
　　祁妙有点不知道该怎么解释电话在她这的问题，迟疑了下说：“我不认识您说的人，如果他是电话的主人的话，那我之前找他借用电话，然后找不到他了，刚才又坏了一会儿，刚刚能开机，您能联系上电话主人么？我把电话给他送去。”
　　电话那边的人语气忽然严肃了起来：“什么情况？你叫什么名字，做什么工作的？人在哪？”
　　祁妙被这一通问题，弄得很暴躁，不过是要还个电话，搞得跟查户口似的，是要闹哪样啊？她忍着脾气说道：“那您先说，您跟电话的主人是什么关系，能不能尽快联系上他，或者给我个其他的联系办法，我好跟他联系。”
　　“我是他妈！”电话那边的女人喊道：“你……”后边的话还没说完，声音却戛然而止。
　　祁妙拿起电话看了一眼，原来是又关机了，按了几次再也没按开，看来这次不是彻底坏了，就是也没电了。

　　祁妙无奈地叹了口气，站起来活动了下已经有些麻木的腿，刚站起身，就远远地看见阿威那辆被他喷成磨砂蓝紫色的福特正朝她飞速驶来。

　　车吱的一声，在她面前猛地一个急刹停了下来，阿威下车，浓眉拧成个疙瘩，十分错愕地看着祁妙说：“大姐，您就穿成这样，一直满世界晃悠啊？我的天啊，我真是服了YOU，好家伙，看您穿的这一身褶子，一下子土的。你完了你，编辑看见这衣服让你糟蹋成这样能吃了你。”

　　祁妙不理喋喋不休的阿威，转到另一侧自己拉开了副驾驶的门，上了车，把自己舒服地靠进了座椅里。
　　阿威上车，一边发动车子，一边继续牢骚：“妙妙，你抽什么风啊？你自己说想找个机会能跟一线杂志合作的，像你这样没签约经纪公司的模特，《花田》从来都不用的，这是他们编辑跟我私交不错，我玩命推荐的你，人家好不容易才答应的。你倒好，就这么放我们鸽子啊？你以后都不惦记在圈里混了还是怎么着？”
　　“阿威，我说过了，对不起。”祁妙疲惫道，“现在你能安静点了么？”

　　阿威一瘪嘴，十分生气的样子，狠狠地瞪了祁妙一眼，却真的没再说话，可开了一会儿车之后，他又忽然想起来说：“妙妙，你去哪？我不认识你家啊。”
　　祁妙本来闭着眼正在假寐，便漫不经心地说了句，“南华路跟潇水道交口给我放下就行。”
　　说完几秒钟，她忽然想起了什么，猛地睁开眼，坐正了身子，转过头对阿威说：“对了，阿威，我的东西还都在影棚呢，家里钥匙在包包里，你得先带我去影棚。”
　　“你快得了吧，人家还等你啊？影棚这会儿早收工没人了，行嘛，明儿吧，明天我还去棚里拍片，给你拿出来就得了。”

　　“那我没钥匙怎么回家啊？”祁妙皱着眉头问。
　　“你没备用钥匙啊？你那个什么烦不烦的男朋友呢？他没你备用钥匙么？诶？对了，你怎么不让他接你？”
　　“阿威，那你借我五百块钱吧，然后帮我找个快捷酒店，明天我拿了包之后还给你。”祁妙不理会阿威的问题，只提出一个新的建议。
　　“干嘛弄那么惨啊？还去快捷酒店？”阿威问，忽然露出抹狡黠的笑容道：“嗷，我知道了，你跟男朋友打架了对不对？搞离家出走这么没创意啊？有什么可吵的，干脆吹了得了，就那个小矮子，我就没看出哪配的上你。”阿威不屑地说道，175公分标准身高的孔令凡，在他这个188公分的模特眼里，从来就是个上不了台面的小矮人。

　　祁妙忍耐地看着阿威，“那你就是不准备借钱给我了？”
　　“不是……”阿威赶紧摇头，叹气道：“你这人怎么这么不会聊天呢？好吧，看在你跟男朋友吵架心情不好的份上，我不跟你计较。你看这样行吗？你去我那住吧，我那离影棚近，明天一早正好带你过去拿东西。”
　　“你那？”祁妙狐疑地问。
　　“啊……我那，啧，你什么眼神啊你，你放心，我那有客房，没惦记占你便宜，不是不放心你一个人住酒店嘛。”
　　祁妙闭了闭眼，长出一口气说：“好吧，那就去你家吧，不过我饿了，阿威，你家要是没吃的，路上给我买点东西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