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闺如梦》微雨飞霏

10、犹为离人照落花

　　一场小小的风寒自是算不得什么——此番落水不过有惊无险，况且经此一激，洛凝晨倒是能开口了。这样想来，自己总还是划算的——洛凝晨不觉心情大好，却见小蓉又端着中药进来了，便又皱起了眉头：这几日，喝感冒药也就算了；她已经言语自如了，却还是得喝当日那老道开方子熬的药，说是解毒——老夫人关照了要喝满三个月的。
　　孟凭砚倒日日来探访，因着洛凝晨本就健谈，倒不似往前生疏了。幸而虽然说着些话，倒始终不曾旁敲侧击一个洛凝晨七上八下了很久的问题——同房。他不提，她更不好说，但是也晓得这样的事情摆出来是迟早的事，却又没个商量人儿。
　　喝了药，看小蓉自游湖回来便整日开开心心，知道是为了自己高兴，洛凝晨心头有一丝暖意——为了这份情谊，她也不能委屈了这小丫头。眼下已躺了三四天，又觉得身子不似前两日那么疲软，便下了床，稍事梳洗，边叫人传话儿到大房，给孔曦说声，一会儿去拜访。
　　此次，却不能让小蓉随着了，只让她帮忙从当时向婉娴的嫁妆里挑了精致的首饰出来，最后选了对簇新的金步摇，用一方丝帕包起来——礼下于人，必有所求；而小女孩的心思，她早看得明白。
　　待得见了孔曦，洛凝晨又少不得一番寒暄，便拿出了那对金步摇——孔曦果然是喜欢，却也一番推辞方才收下。话题儿转着，便到了小蓉身上。
　　“这丫头比往日刚来的时候，倒也乖巧了不少，想是妹妹调教有方。”孔曦算是听出了洛凝晨大概的来意，倒也不说什么。
　　“呵呵，那还不是看着姐姐，小蓉也耳濡目染，便是学得一分，那也是好的。”洛凝晨看着孔曦是自扫门前雪，无意管她二房的闺阁事，略微宽心。然而这不是她的最终目的——小蓉不能在筠初前面进门的话，日后少不得要受委屈吧。
　　软磨硬缠了半天，孔曦方才答应陪洛凝晨去做说客，便一同去秀园见老夫人。到了里院，见有两座假山，还有水池，四处看下也未见顾嫂，本以为老夫人不在屋里，正待转身找个下人问问是不是在前厅，却听得里面有人说话的声音。两人原本不想听别人的说话，可是听到了一句，洛凝晨却似脚下生了根——是孟凭砚的声音，他说，“筠初是好，可是再好，在我心里头也及不上婉儿”。
　　闻听此言，洛凝晨身子一凛，竟是屏息凝神了，完全不顾了一旁的孔曦示意她离去。
　　“你不看到，婉儿也很喜欢筠初么？”老夫人缓缓道。
　　“敢问娘一句，翠姨娘在世的时候，服侍您二老是否尽心尽力？可是娘，你也真的喜欢翠姨娘么？”良久，孟凭砚方才开口，显然是思量要不要说出这番不敬的言语。
　　“你……”老夫人显是气急，却又不知道如何反驳。
　　“何况，我……得了和大哥一样的病。”说罢，孟凭砚却是一声叹息，复又道，“您老人家既是看着筠初长大，于心何忍。”语调平缓，却是一字一字地说。
　　“哐啷”一声，似是什么东西打碎——洛凝晨听着蹊跷，转头看孔曦，却见她，神色异常，脸色发白。正是此时，听得一阵脚步声，而孔曦大为失态，丝毫未觉，洛凝晨只得拉了她躲在假山后面——来人正是顾嫂，只远远禀报了一声，说是吴江分号的掌柜来了。片刻，便见得老夫人由孟凭砚伴着出来了，倒是神色如常，先前的气急不露分毫。
　　待得他们走远了，洛凝晨方才搀扶着孔曦从假山后面出来——孔曦也已恢复常态，却一语不发；洛凝晨纵是满腹疑问，却也不好在这个时候开口了，心里却是万般思量。一路走来，两个人是各怀心事，都无言语；直至路口的九曲桥，方才道了别，各自回房去。
　　然而洛凝晨的心里是放不下的——若说孟凭砚有病，但见他身板单薄，倒不敢肯定；可孟凭墨平时里看起来，风流倜傥，潇洒自如，是一点不似有病的；两个人一样的病——大约是遗传吧？那么，是什么呢——为了这个，孔曦失常；孟凭砚不能娶筠初？
　　洛凝晨因着只顾想心事，脚下也没留神，竟是在石子上绊了个趔趄——幸好有人扶了一把。她抬头，却见着一双炯炯的眼眸——那日在船上她落水时将她一把拖住的，也是这个人了。站直了身，盈盈一拜，“大伯好。当日落水，还谢谢大伯相救。”
　　孟凭墨倒是愣了神，仿佛是奇怪她怎得如此生疏，好一会儿方才说，“不必客气，举手之劳。”后面半句，洛凝晨听得出是负了气的，只暗自好笑，却也不动声色，只由他急匆匆僵直了身板离去，好一会儿方才说了声“慢走不送”。
　　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却是叹了口气——也许是因为孔曦吧，她对孟凭墨初见时的那分怦然心动竟早是隐没了。毕竟他娶到了那么好的娘子，却令得她伤心难过……眼前不由浮现起方才孔曦脸色苍白，眼中一片惶恐的样子……病西施一般的，叫人心疼。只是不知道，孟凭砚倒底得了什么病，很严重吗……
　　“小姐，”小蓉却不知从哪里走来，“你倒底，还是想着大少爷么。”望着洛凝晨，她的眼中一片担忧之色。
　　“诶？”洛凝晨傻傻的看着她。
　　“那日你将这珠花送我，我还真道你是忘却前尘了呢，可原来……”小蓉竟是嘟着个嘴。
　　看着她，洛凝晨不禁哑然失笑——这小丫头，莫非是在为孟凭砚抱不平？
　　“原来你在这里。”背后传来一个声音，却是孟凭砚。
　　洛凝晨回头，只见他仍是淡淡的眉眼间，一丝笑容，仿若化得开早春的清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