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国奇谭 之 漠北有鱼》青衫一壶酒

4、第3章

　　我不扰人，奈何人偏来就我。

　　原休看着这走马灯似的人物，一波一波找上门来，顿觉万不该贪这树荫湖水，在此停留。只是事已至此，也只能接着下去。他拱了拱手，朝着一位年纪较大的老者说话：“不知各位有何事么？”

　　那老者握了把长剑，道貌岸然，颇有几分风骨，可惜说出来的话却是十分有失身份，与他这装扮相去甚远：“小贼，莫要挡路，让那妖女下来！”

　　原休面色变了一变。

　　那老者却不看他，只又对着车子吼道：“妖女，不要装神弄鬼，快些出来受死！”
　　这六人中唯一的女人似乎也等得不耐，“叶离，别以为这么多年过去了，便没人认得出你！刚才那黄一郎手腕动不了，我们可是瞧得分明，不就是中了你那冰麟么？”

　　“前些年被你这妖女躲了，没想到竟在这里碰上，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妖女，别人怕你，咱们祁山神捕却不把你放在眼里。”

　　他们这些人一口一个妖女，偏偏又声音响亮，这林荫河畔，一众之人，无不听得真真切切。
　　嘴里说着不怕，可是却没有凑得太近，一个个端着家伙，盯着原休身后的马车。
　　喊得这么大声，无非是想让更多的人加入他们，一起对付这车上之人。

　　原休双手紧握，缰绳一紧，连那马儿也似乎紧张起来。

　　“这妖女，可是说的我么？”车中人声音很低，不仔细听，怕是要漏了去。只是对面六人俱是凝神专注，一旁的那些人又都是瞧着这边的动静。所以虽然音量不高，还是被很多人听了去。

　　接着就见车门轻启，一女子从车内弯腰探身出来。

　　原休忙一手将车上人轻轻扶下来，一手又撑起把油纸伞，遮在这女子头上。伞下之人纱巾遮面，低眉顺目，露在外面的额头有些苍白，一件月白衣衫，站在原休旁边，愈发显得清瘦。

　　众人刚才听到她叹息说话时，便觉得有些微微的凉意，舒服异常，招人怜怜。此刻瞧见真人，更是看得有些呆住，万万不会想到这六位祁山神捕口中的妖女，竟是这样一位不经风雨体质偏弱的女子。

　　那些祁山神捕也都是一怔，看那垂着眉目的白衣女子。
　　其中一个颤声道：“你……你怎会变成这个样子？”
　　那白衣女子道：“那我应该是什么样子？”她说话轻声慢语，听得人如沐春雨。

　　那老者呆了一呆，却很快正色道，“哼，别以为装成这样，我们便放过你，你还是乖乖放手，跟我们走吧，免得伤了无辜。”

　　白衣女子头更低，抓着原休胳膊的手也不自觉地收了收：“原来我是什么样子，我确实不记得，不过我不叫叶离，更不会跟你离开。”她看了眼旁边的原休，“即便是走，我也只会跟着他。”

　　“喝——”不少人倒吸口气。

　　“还不承认，这种口气说话的，除了叶离，还会是哪个？真是不知羞耻。武林风气全是被你这样的人败坏的！”

　　“不错，而且还会用叶离的冰麟，妖女，你就认了吧。”

　　这些人一开始还是有些忌惮的，不过瞧得此刻他们口中的“妖女”病弱无力，还有比这更好的机会抓人么？这些人渐渐胆大，竟是开始垫着小步往车前凑。

　　白衣女子轻轻叹了一口气，“你们这是何苦呢？”说着竟是一抬头，就朝着那些凑近的人望去，一双眼睛清亮无比，“祁山神捕，六人，十五年前结拜，歃血为盟，誓抱天下不平之事，隧入官门。”

　　那些人呆了一下，显然没想到“妖女”会突然报出他们的家门，“哼，你晓得厉害就好！”

　　白衣女子又道：“可惜十年之前，老大与人有了私情，人一徇私便容易枉法。偏偏那人总是做些见不得人的勾当，而那老大却又喜欢的要死，于是总是替那人瞒着。这一来二去，便说不清楚，要我再说说那些不义之财的所在么？”

　　那年长老者面色发白，厉声说道：“住口，你这个妖女，莫要血口喷人！”

　　可惜他口中的“妖女”却没理他，继续说道：“再说老二，原本是个采花贼。只是易容术做得精妙，每次行事都换一份面皮。有次采花采得太过得意，一不小心，被人捉了去。匆忙之中使了下三滥的手段，反倒诬赖那姑娘清白。这些年日子过得一帆风顺，难道就不怕那姑娘来找你么？”

　　“你……你…….”又一个被她说中的人，有些气短，牙一咬，心一横，狠狠盯着白衣女子，“各位，还等什么，难道听任这妖女胡言吗？”他这话一出，旁边这几位立即都跃起身来，将马车团团围住，摆出个阵势。谁也不想自己的私密之事被广而告之。除了这六个神捕，还有一些不认得的人也冲上。刀光剑影，瞬间袭来。

　　白衣女子一下子说了这么多话，身体有些吃不消，轻咳几下，似是耗尽全身气力一般。

　　林荫之下一时间悄无声息，不少人有些紧张的看着这边。

　　原休笑了笑，根本没想要对打似得，一把抱起白衣女子，飞脚一旋，驷马身上绳辔俱开，登时脱开了华车，横冲直撞四散而去。他自己却是脚尖点地，身体悬空而起。一把油纸伞忽张忽合，晃得那些人眼花缭乱。原休的脚却落在了某个倒霉鬼的头上，飞身一跃，几个踮脚，人已身在丈外。看准一匹奔着的骏马，回身落下，双腿一夹马肚，疾驰而去。

　　他们疾行了好几里，看不见什么人追来，才缓缓放慢了马速。

　　原休忽然笑道：“小妖女，你可是都想起来了么？”
　　白衣女子埋着头，喃喃说道：“没有。”
　　原休：“哦，那怎会知道那什么祁山神捕的来历？”
　　白衣女子：“在冰川里，闲来无事，就看了些东西。”
　　原休：“我怎么没看到？”
　　白衣女子：“……”
　　原休叹一声，道：“刚才，我还以为，你终于想起来了呢。”
　　白衣女子：“我……我真的是什么妖女么？”
　　原休瞧着白衣女子，一本正经地答道：“你若是妖女，我便是妖道，妖妖成双，万一我哪天有事了，你可要好好护着我才是。”
　　白衣女子：“……”

　　原休叶双臂收了收，将白衣女子抱紧，“没事没事，想不起来也没关系。不管别人说的什么，只要跟我一起就好。”停了一下，才忽然想起一事，于是说道：“刚才那罗小七，说要去挑几匹马来，我们就这么走了，应该没事吧。”不过想想那人瞧不见他们，自然会离开，也就不再说话。

　　原休没等罗小七牵来好马，并不代表他不知道现在这马的情况。
　　他们此去大漠，受人之托，乘沙漠王为小女儿招婿，办些事情。
　　去沙漠王那里，至少要在沙漠里行个十天半月的。
　　不光是马要好的，随身吃的、喝的、其他带的东西也要够分量才行。
　　他们刚才一路飞奔，除了身下这匹跟着他们的，其他的马儿和车都被扔在胡桐林下。
　　就他们二人现在这样，是万万到不了大漠王那里的。

　　不过那个托付之人，姜非墨传书给他的时候，曾经附带了句话。
　　大漠边陲有市场，有个叫风醒的人可以帮他准备一切。
　　姜非墨说出来的信息很少，不过原休也没问。
　　姜非墨救了差点死掉的叶青离，原休非常相信他。

　　叶青离，也就是现在和原休在一起的白衣女子。
　　两人差不多一起长大，住在冰川。
　　前几年一场混战中，叶青离误中奇毒。
　　最后时刻，被碰巧路过的姜非墨抢回了性命。
　　虽说只是将毒压制在四肢，没能彻底清除，这大恩总是不能忘记的。

　　他其实连姜非墨的底细都不是很清楚，只知道是位太卜。
　　这位太卜大人，让他们到大漠王身边，寻找巫女，寻找两条传说中的小鱼。
　　这听起来很是匪夷所思的事情，他甚至是第一次去沙漠而已。

　　远远天边镶着金边的云彩发着光，夕阳在那里藏着，抓着最后一丝云赖着不肯下来。隐隐远处黄沙轻舞，几间客栈悄然挺立。原来不知不觉间，马儿已经将他们带到了边陲。

　　于是一个自称叫风醒的人，站在原休和叶青离的马前。

　　原休没问风醒怎么会认出他们，他知道肯定是姜非墨事前打点，告诉过风醒。
　　在原休和叶青离来之前，风醒已经把所有的东西都打点齐全。

　　分门别样，一个个捆成了小包，整整齐齐，放在一旁，还贴了小条标识说明用途。

　　基本上沙漠用的指南针、防风沙帐篷、火折子、吃的干粮什么的，都有了。

　　甚至还画了幅详细的图，从这客栈到沙漠王那里，一路过去什么地形、哪里有水源、哪里容易风沙、哪里避风、哪里好走哪里不能去，一并全都标明了。

　　马是好马，据说差不多是宛邑附近最好的几匹。通体乌黑，前额上有块不大的白，竟是些白骐。一个个都精神抖擞的站着，比风醒精神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