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筝》上原

3、第一节 归（2）

　　漫漫十一个小时之后，飞机如时降落在B城。
　　乘客上上下下，很快它又会载着新的心情飞向远方，仿佛未曾来过。可对有的人来说，意义很不一样了。
　　“哇，这里变化好大。”原小白坐在出租上，一路殷殷看不够窗外飞掠的风光，“我都快认不出来啦。”
　　江明远也盯着窗外，静静地不知在想什么。
　　从机场打车去到市里，两人随便寻了个饭店解决午饭，随即连轴忙不停。明远先送小白去她姨妈家，顺便跟家长报过平安，又去自己订的酒店放行李、办新手机卡……这些都搞定后，天居然还亮着。
　　“累不累？体力还OK的话，不如让本东道主带你逛逛B城呗。”
　　江明远点头，打出手语：“确定不会带我迷路？”
　　小白佯怒：“本姑娘好歹在这里生活过十六年！十！六！年！才五年不见，大部分地方还是认得的好不好。走吧，跟我去个地方先。”想了想，心虚地补充，“钱包带好，大不了打车嘛，嘿嘿。”
　　明远一派了然，随着她走。

　　五年间B市地铁公交线路都变化不少——他们最终还真是打车去的那里。
　　文心路是条小街，路两旁种满了树。彼时，许多年前，原小白尚不知那是什么植物，很久以后想起时才觉得似乎是白杨——因为它们能在酷夏投下恁大面积的阴影，即使怕热如小白，走在下面也不觉得多难受。
　　原小白十六岁以前的年月大都在这里度过。
　　白杨尽头是两栋挨着建的二层小楼，能看出有些年头了，墙体还是青砖瓦作主材。藤蔓植物已攀援到了楼顶，似沉默的守护者。楼都是独门独院的。曾经，在这两栋楼还没空下来的时候，分别只住着一户人家。
　　小白的家就是东边那栋。
　　此刻，她却站在另外那座楼下面。
　　江明远抬眼打量——东边的楼虽然寂无人气，但透过窗户仍可见齐整的家具等物，门窗也是明净的，应是有人定时来看顾。而他们面前这栋……
　　这栋却破败得多。屋宇似死掉一般，人站在门前只觉压抑。有的窗户已失了玻璃，屋内空空荡荡，门上甚至留着封条残片。
　　他忽然好奇，写了纸条递过去——“他家？”
　　小白点头。
　　“怎么回事？”
　　小白沉默斟酌，再开口时语气比平时认真：“以前我只跟你讲……说我在这里有一群好朋友，我们一起上学，一起笑一起闹，尤其是一个叫沈默的家伙，和我相邻十六年……呵，但其实那段青春不全是欢乐的……在国外的时候，想他们了，就反反复复怀念那些开心的片段，渐渐地会忘了还有令人难过的部分。”
　　男生碰了一下封条，早已被晒脆的纸不堪触摸，碎成小块簌簌飘下。
　　“你不知道我当初为什么随父母去英国吧。我甚至没跟他们道别……我猜他一定被我气得冷笑。”
　　小白抚着门洞旁砖瓦，笑容落寞无力。
　　“江明远，你知道么，这里以前才不是这么荒凉。那时候……”
　　原小白恍惚地觉得有好多东西争先恐后从心脑深处往外跳，与现实犹犹豫豫地重叠。
　　仿佛时光倒拨回少年时代——早已泛黄褪色的记忆正被谁的手重新上色，清晰明朗。
　　那些她知道的、不知道的。她的记忆，他们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