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试阅 ...
-
莲薏
纯阳剥开一个莲蓬，取出莲子丢进嘴里，一咬开便弥漫了一嘴的苦，苦的他皱起了眉。
没去莲芯的莲子吃起来都没有莲子的清甜之味，反而被莲芯的苦味占据了整个口腔。
或许单取莲芯晒干泡茶还行，清口吃如啃黄莲，。
路边的行人有些好奇地看着纯阳，想着这神算子也有犯难的时候，殊不知他只是被莲芯苦得皱起了眉。
测字起名看相一样不落，这神算子在这镇子里还小有名气，他算的东西那叫一个准。只是这神算子有个习惯，就是每天只接十位客人，不能提前预约，先来先到，看完十个必然收摊，邻镇的人慕名而来都千金难求。
当然要是知道这神算子的喜好的话他便会破例帮你算上一算。
这喜好相当奇怪，那便是这个道士爱吃肉包，爱喝猴儿酒。
那猴儿酒是山中猿猴采集花果于石洼中，酝酿成酒。香气溢发，闻数百步。可这猴儿酒极难采取，猴子又精怪刁钻，所以也是千金难求。
要是盛上两者，那便有求必应了。
纯阳又剥了一个莲子，想丢进嘴里，却顿住思索了一下，还是没吃。放下莲蓬莲子，拿起腰间别的一个酒葫芦，拔去了葫芦塞，仰头喝上一口猴儿酒。
还是等下拿回去去莲薏炖莲子羹好了。
他这么想着便开始收摊，今天十位客人已经看完，左不过看今日下着蒙蒙小雨，衬着这镇子烟雨蒙蒙又飘渺无比，刚好路上的行人也不算太多，便一时贪恋景色之美多留了一会儿罢了。
有人踩着水洼举着油伞跑来，布鞋全被泥水蘸湿，纯阳闻声扭头上下打量来者，对方穿着中规中矩，似乎是附近某户富贵人家的仆人。
那人面色有些焦急，像是一路跑来的所以此时显得气喘吁吁。
纯阳扭过头去不再理会，就继续去收拾自己的摊子。
那人喘了几声便握着油伞有些焦急地对纯阳说道，家中有妖孽作怪，老爷请道士您去家中瞧瞧。
纯阳动作不紧不慢，也没回头，就吐了两个字。报酬？
老爷说了，道士若是有法子赶走那妖孽，白银千两再加猴儿酒两壶。
纯阳哦了一声，声音里透着股愉悦。
收拾了一下东西就将东西抱进了旁边一个破屋子里，那是他的临时住处。那仆人在外头撑着油伞伸长了脖子焦急地往里头张望，没多久纯阳便从里面换了身道袍走出来，背后还背了个青色的葫芦。
他拍了拍衣摆，对那人挑挑眉毛道，带路。
仆人诶了一声，便带着他引他去往目的地。
谢府。
看着外头大门上挂着的牌匾纯阳想起似乎一年前也来过这里帮这谢老爷除妖，来时说是家中池塘里有朵奇花。
是朵莲花，清香四溢，四季不谢。
当时他的确是发现府内有妖，也的确是只莲妖，可那妖本善，没有危害府内人的隐患，便跟那谢老爷说不必担心，大约是你这里的池子水好，莲花本就喜水，让就它泡着，出了什么事再来找他。
这次出事莫非和那只莲妖有什么关系？
纯阳这样思索着踏进了谢府，他放眼粗略扫去，大厅毫无问题，左右别院也无异样。
只是空气里多了一丝妖怪的味道，却不像是那莲妖身上的味道。
谢老爷见纯阳姗姗来迟，急忙打着油伞上来相迎，还叫小厮找把油伞来给纯阳挡雨。
纯阳抬手表示不用，开门见山问他出了何事。
这一问谢老爷一下子皱起脸，一脸忧愁，说最近柴房一夜间窜出一株奇异的藤蔓，将整个柴房都缠住了，不管怎么砍怎么用火烧那藤蔓反而长得越发肆意，一时间便危及到了旁边的小厨房。
纯阳嗯了一声，抬腿便往柴房处走。
一年前来过这里，这里的房屋布局他早已铭记于心，即使只来过一次也过目不忘。
走到半路时，他忽然问了一句，那一年前那朵莲花呢？
谢老爷皱了皱眉，他说你去柴房看了就知道了。
于是纯阳便来了柴房跟前，他让谢老爷在外头等，自己去里面一探究竟。
他推门而进，然后礼节性地关了门，手心黄色道符烧灼，窜起火焰照亮了这一片黑暗地带。里面一片狼藉，偶尔有黏腻的汁液落到地上发出声响，他皱眉举起手中符火，终于照亮了那藤蔓的样貌。
藤蔓绿中带紫，似乎已经停止生长多时。
纯阳细细观察，粗如人的大腿般的藤蔓依旧牢牢吸附在这间柴房的墙壁上，汁液是藤蔓本身带着的，他发现这藤蔓不仅已经停止生长，而且还死了很久了，完完全全死透了。
如此巨大的藤蔓砍不断烧不死必是妖物，只是为何他还未出手这藤精却显现出死了那么久的样貌？
纯阳抽出背后的长剑，举着符火上前一步。
在那藤蔓的高处茎枝缠绕，花朵的根尽数没入藤蔓粗大的枝条之中，汁液便是从那里流下来的。
茎枝之上一朵花瓣繁复妖戾的黑紫色莲花开得正盛，盘踞在藤精的尸体上居高临下的摇曳，它正用自己的根贪婪地吸食着藤蔓的汁液，而藤精的内丹似乎也早就被它吞食，留着尸体大快朵颐，如此贪婪的吸食，也不知是饿了多久。
那朵黑莲便是他一年前见到的那朵，一年之前它还完好无损地游曳在谢府的池水之中，花朵呈现细致的雪白色。
有些奇怪，这莲妖似乎已经魔化了。
可是就算是魔化了能打败这样厉害的藤精吃了它的内丹，还贪婪地汲取汁液，那为何这黑莲的茎枝少了大半，唯独只有一根茎枝撑着那黑色花骨朵，所谓的荷叶早就不复存在，似乎是被什么狠狠咬去了的，所以茎枝上伤痕累累。
而且，它的根也残缺不全，像是被什么东西啃没了一般。
完全搞不懂这莲妖到底发生了什么的纯阳，想着它既然已经魔化那就没必要留它在世上。
那黑莲像是感受到了纯阳的存在一半，花枝带着花朵一颤，黑紫色的光芒大盛，那光刺痛了纯阳的眼，等到光芒褪去，纯阳再次抬头看去时，那朵黑莲已经化作人形浮在空中。
对方一身黑色玄衣，浅紫色的内袍交叠地繁复。黑发翩飞，每一束发尾上都开着一朵闪着幽光的黑莲，裸露在外头的皮肤，似乎因为很久没有呆在有水的地方生长的缘故看上去像是枯槁了一般，十只手指带着黑色细长尖锐的指甲。
纯阳再看上去一些，发现对方的人形已经呈现半透明的样子，一张精致的脸上唯独双目紧闭，肤色苍白的可以看到皮肤下的青筋，眼角边爬出黑色妖纹，竟精致地像是画中水墨。
已经半魔化了。
那莲妖似乎还有一些残存的意识，纯阳看着万花静静地飘在半空中，紧闭双眼看着他，于是他举起了手中的剑，想将他打回原形。
一时间妖风大作，纯阳清修数年，斩妖除魔无数，这妖风来的毫无征兆，妖力之强连他都未曾想到。那妖风只朝他袭来，但并未对他进行攻击，似乎只是为了让他分心罢了。
妖风过，那莲妖凭空消失，只剩下那只死透了的藤精，没了那莲妖继续纠缠汲取汁液养分，化成粉尘尽数散去。
莲妖不知去了哪里，大抵不会回来，纯阳收了剑，并不打算追出去。
谢府藤精一事不了了之，谢老爷呈上猴儿酒两壶和白银千两要笑纳纯阳，纯阳只摆摆手说自己并未出力，出力的是那只莲妖。
谢老爷听完竟然发起了愣，等到回神之后，纯阳早携了两壶猴儿酒离开了谢府。
外头的细雨不下了，夏日的潮热因为这场雨从脚下的石板路下被蒸出来，纯阳心满意足地拍了拍腰间那两壶白拿的猴儿酒，在附近买了几个肉包咬着朝着郊外走去。
他一边喝着酒啃肉包一边走到了郊外，在河边的一棵树下站定，然后拿着酒壶扭头看了看自己背后的那个青色葫芦，问道，在这里还不出来么？
青色的葫芦一颤。
纯阳继续道，见过很多魔化的妖就是没见过你这样的，别的妖走火入魔想要的是力量，你却想抑制自己魔化的速度所以把自己的本体都快啃没了一心求死。结果碰上了藤精饿了许久的肚子终于让你失去了理智大快朵颐，现在跑来贫道的葫芦了不是找死么。
刚才妖风四起时，万花躲进了纯阳的葫芦了，纯阳早就察觉，只是一直没说而已。
万花听纯阳说了那么多，沉默了许久还是不愿现身，只悠悠叹了一声道，杀了我吧。
为何？
纯阳把玩着手中装着猴儿酒的葫芦，在那棵树下盘膝坐了下来。
我不想魔化。时清醒时疯癫。
万花语气平静。在谢府时总没道士来，自己啃自己太痛苦了，给我一刀吧。
所以才先吃了自己的本体的部分，最后留着一张嘴一口一口把藕和根尽数啃尽死去，莲妖光是啃没自己的根也毫无用处，长久之后那根还会继续长出来。纯阳啃着肉包也觉得万花言之有理，然后便看到那莲妖终于从葫芦里钻了出来。
还是刚才那副样子，皮肤枯槁，眼睛紧闭。只是他紧闭之眼所及之处，让纯阳错觉他其实看得到他。
道士，你们不都会杀魔化了的妖么，动手杀了我吧。
纯阳却没动手，看那万花的神色平静，眼角嘴角的妖纹显得他浑身都带着一种魅色，于是便咬着肉包抬起右手抚摸了一下万花的脸颊。感受到纯阳的抚摸的万花轻颤了一下，就感觉那温柔的手指抚摸向了他的眼皮，动作温柔的丝毫没有要下手杀他的意思。
要杀你离开谢府随便找个道士就行了何必来求贫道？
谢府对我有恩。两年前我在郊外干涸的池塘里脱水数日，谢老爷命人将我连根挖起移植到了谢府，两年来我都找不到报答他的机会。
所以那藤精并不是因为你魔化了的缘故才失去了控制？
万花摇了摇头又点点头，他说，我发现自己开始魔化之后，便离开了池塘啃了自己的茎枝荷叶还有半截根，想脱水死去。结果后来藤精在这里作怪，我便想将它赶走，魔化之后我的功力大增，虽然奄奄一息但是还是了结了它。
说道这里时他顿了顿，又继续道，可是我闻到了它体内内丹的味道，饿了不知几日的我，失控了。
嗯，那你说说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
他叼着肉包说的含含糊糊，他还是听懂了。
万花被问得一愣，然后低头皱着眉思索，那纯阳的手依旧还抚摸着他的眼，虚抚过额头之后落在他的发上。还抬手替他拢了拢落到眼前的几缕长发。
他试图给自己找一个让他可以瞬间就杀了他的理由，却听那纯阳在头顶笑道，插下嘴，贫道可以读心哦，所以别找什么奇怪的借口。
看样子骗不过这个道士，万花有些苦恼的想着要不要去找另一个道士时，就听他又开口。
用三悬叶覆眼的话，说不定还能看得到。
没用的，眼珠没了。万花闭着眼看向他，不过我还是能看到一些东西，没有眼珠，透过眼皮。
纯阳嗯了一声，拿起用油纸包着的一个肉包，递给他说，你要不要吃。
万花疑惑地接过，揭开油纸，喷香的肉包还散发着热气。他没吃过这种东西，皱着眉试探性地咬下了一小口。
纯阳看他吃了一口，说，其实贫道有办法可以帮你抑制魔化，甚至让你变成未魔化前的样子。
低头皱眉啃包子的万花闻声抬头，脸上露出了欣喜夹杂着茫然的表情。
怎么帮？
贫道体质奇异，其元气可以帮妖停滞继续魔化。至于如何让魔化净化现在还未曾可知，或许寻一寻便有了。纯阳拍了拍自己的青色葫芦。这个可以借你睡。
……你要什么报酬。
一物换一物，公平交易。
纯阳叹息一声说，贫僧别无喜好，平日就爱喝些猴儿酒，可惜这酒难得，若是你知道这猴儿酒在哪里可以采集，如何采集，那就再好不过了。
万花动了动眼皮。
成交。
Fin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试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