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月无声》鹿独鸣

1、 冷月无声

　　冷月无声
　　夜深了。
　　而我却陷入了一种比夜还深的孤独。
　　她选择了离开，到了城市另一头的平定一中去完成高三的学业，去孤军奋战。我平静的接受了，因为这段感情是我先放弃的。
　　（一）
　　今天像往常的星期天一样，早上赖床直到中午，高三实在太累了。连个醒觉都睡不了，隔周星期天的懒觉便成了生活中最奢侈的享受。中午一顿饱餐，连同早餐晚餐一同吃掉。往往是这样，毕业班隔周休息，周六下午放假，周日晚自习前到校，我是走读生，周日这顿午餐下肚后，要挨到晚自习后回家再吃晚餐。
　　午餐后稍作休息，便开始洗漱，换上干净衣服，擦亮皮鞋，尽量不让自己影响别人的心情。然而今下午的一切却像在敷衍父母，尽量不让他们看出我的异常。
　　还好，今天是阴天。
　　我终于找到一个理由说明自己的心情不太好，需要唱歌来调节一下。于是和着郭富城的原声唱起了那首经常唱给她听的歌《太爱你》：“我的心，不知因何挂念……”然而今天唱来却是另一种味道了，好像这挂念的背后有了隐情。其实，我是只有在心情压抑到一个极限时才会这样在大音量环绕音响和低音炮轰击下唱卡拉ok，因为这样几乎完全听不到自己在唱什么，不必顾及是不是唱失了水准；因为这样几乎完全听不到除去歌曲以外的声音，在单一的喧杂中，找到了一种寂静，让自己毫无杂念的去诠释那歌中的情感；因为这样几乎完全没有了唱歌的实质，唱成为了一种形式，一种排泄方式，排出淤积在胸口的闷气。这时唱歌也便蜕变成了吼叫，一种完完全全的喧泄，虽然像我这样斯文的人更应该把抑郁诉诸笔端，但有时还是会选择这样直接而有实效的方法。
　　在离上自习还有半小时的时候，我离开的家。对于时间，我一直是这样吝啬，绝不会提前到校。走在路上，步伐一如往常似的匆忙而坚定。这条路是镇上最宽阔的西大街，但从傍晚的人流量之多，道路之拥塞来看，很难想像这条路是宽阔的，也很难想像这是个小镇。路上免不了遇上熟人后的几句寒暄，在闪躲过无数路人后，我抖擞了一下早已疲惫的精神走进校门。
　　这时，天色已暗下来了。可能还有五六分钟就要上课了。教室里还乱作一团，值日生正在调座位，这是惯例，为了使每个同学都有机会坐在前排，也都不至于变成斜眼儿，每周座位都身后退两排，向左移两列。这种转换应该在课前一刻钟就该完成的，今天怎么到现在还搞得乱七八糟。我站在门外的走廊上和同学们闲聊，但总觉得这种等待有些异样。
　　隐隐约约看到白沐从办公楼里出来，向这边走来，大概是班委会结束了，今晚又有什么工作要安排吧！想着，他便站在我面前，嘴角微微一撇，似乎是在笑，但又好像比平日多了几分诡异……
　　“刘，我这里有两个消息，一好一坏，先听哪个？”他的眼睛依然放着亮光，我知道：如何选择是无关紧要的。
　　“凡事先想败而防，后想成而守，方严谨不殆。”我尽量像往常，不动声色，我与白沐都自称为稍稍涉猎过古典文学的人，平日言语不免晦涩。
　　奇怪的是平日他总要先冷笑一下才接话茬，但今天却显得很认真，我知道我所预料的事情发生了。
　　“许静要转学到平定一中，现在正在办手续；学校决定将文理科前几名学生安排独立宿舍，在教室办公楼顶楼，名单中有你我。就这么两件事，怎样界定好坏，你心里清楚吧？”说完转身挤进教室。他懂我的想法，我也明白他的意思。我也跟在他身后，走到自己的座位前坐下，拿出《中国古代史》象征性的翻开几页，然后愣在那里。
　　她的离开是我暗示过的，但没想到她领悟的如此彻底，离开的动作如此之快。我不认为高三的学生相恋是早恋，但是当感情发展超过一定限度，影响到学业，影响到自己的人格，影响到自己与家庭间的融洽。而自己已无法也无能力驾驭它时，就要想下该如何处理了。有时确实有如 “兰草当户，不得不除。”固然，此言一出已略显恶毒。
　　“刘寒清，你出来。”我猛一抬头被吓出一身冷汗。上课时间谁敢如此大呼小叫，而且平日大家都亲切的称我“刘”，而绝然无人如此直呼其名。我放下手中已握皱的书，在众人的目光下走出教室，那目光是如此的锋利，它直抵人的精神内核，我像是犯了滔天的大错。出教室转身看见白雅娴站在旁边，不等我问，她便开口了。
　　“你可真够刻苦，许静都要走了，你也不去看一眼，她已经哭了整整一下午了，等你都等不来。像个死人似的，你还站在这儿，她就在宿舍，还不快去。”话说得很硬，但她也似乎在哽咽。
　　我只是在沉默，低头向女生的宿舍楼走去，她好像应该住在310。
　　“寒清，上课时间怎么乱跑？”这话中带了几分严厉。我抬头一看是陈老师，我们文（86）的班主任。
　　“陈老师，许静是要转学吗？学校的意思是怎么样？”我问得很紧张。因为无论是学校或陈老师他本人决定都有可能会影响到我与许静的以后。
　　“这样也好，不是吗？去看一下吧！”陈老师看来还算通情达理。
　　我的想法和行为同时得了批准，急冲冲绕过校园中间的大柳树，三拐两拐，走到宿舍门口。顿了一下，摒一摒呼吸，静一静气息，一推门，她的床正对着门，东西已收好，她就坐在包的旁边，流着泪。这种场景在影视作品中已屡见不鲜，肯定是有一方负心绝情断义了。然而真正置身此境却不知道到底我俩是谁错了，竟要哭得如此凄楚。顿了一下后，我走到也身边，一把把她的头搂在怀里，她哭得更凄楚了。此刻在我心中翻上倒下的只有一句话：“对不起，没有别的选择！”我用手不断抺掉她不断淌下的泪，像从前一样她的护肤霜是粉质的，眼泪把护肤霜冲起来，泪水不再晶莹，却化作了乳白色，将手上的眼泪轻轻一舔，咸咸的像从前一样，但紧接着却泛起了一股窃窃的苦。默默无语，就这样过了很久，她的眼泪止住了，但还在抽噎，我用手摸着她的头发，凉凉的，滑滑的。
　　“你会怪我没有陪你到这场战斗的最后吗？”她的声音很微弱。
　　“不会。”
　　“还记得吗？我们说过要风雨同舟。”
　　“记得，永远都记得。”
　　“我不舍得……”说着她的眼泪又淌下来了，我竭力的把头向上仰，把眼睛睁大，努力不让眼泪掉下来，但还是有那么一颗液体从右眼中滑落下来，滴在她的头发上。
　　顿了一下，我一把把她的头推开。“对不起！你在那边要努力。”我掉头要走，她在背后却笑了，“我会的，明天可以送我吗？”她像在试探。
　　“也许不行吧！”我没回头开门走出来。在我看来，男人应该是这样的，心碎了，泪也要在肚子里，有时候是不允许拖沓的。
　　操场上没有一个人，天上没有星星，因为是阴天。我站在大柳树下，柳条随着风干巴巴地摆着，这样的天气使我觉得微微有点儿冷。我想想些东西，哪怕是会让人心力交痒的东西，但我想不起来，什么都想不起来，眼前一片黑，也许是夜色吧！我希望是夜色。自习室的灯光在这样深沉的黑色里刺眼极了，陈老师就站在自习室门口，我看得见他，我想他也看得见我吧！但他并没有急着叫我回教室去看那些题和书，我明白他的意思。像面临高考这样一场大战时，是需要一种境界的，这种境界并不只是背书做题后的那种境界而更多恐怕是一种心理的取舍后，得到的那种至清至纯的心境！
　　自习很快结束了，像往常一样，与奉书一起回家，刚走几步遇上了王儒臣，推着他那辆由两个圈一个三角形组成的所谓的自行车。遇上了就一起走，我话不多，奉书因为小我们一届，和王儒臣不很熟，话也不多。只有王儒臣一个人喋喋不休说些无聊的笑话，还一本正经的给我看相说我遇了衰神，和他一样，因为他的气门芯给人拨了。我苦苦一笑便也至此作罢。
　　回到家中，家人已经睡了。铁门轻开轻关，火沿上扣了饭菜。我也无心再吃，将被子一拉，灯也不开，便囫囵睡进去，辗转间却毫无睡意。窗外夜深了，而我却陷入了比夜更深的孤独。因为心的归宿已开始摇曳了。迷糊间，想起了那个秋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