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与暗的奏鸣曲》叶含露

2、第一章

　　第一章 维那森林中的剑士

　　年轻的白魔法师索菲尔正在努力地和缠住他银蓝色长发的可恶树枝搏斗中。好不容易才将长发解救出来，他揪起凌乱的发稍，很无奈地叹口气：他修习的中级魔法可以轻易地打倒一般的妖魔，却对这烦人的树枝一筹莫展。为什么自己为了“法师的标准形象”就要留一头麻烦的长发呢？这就跟养父罗兰每个月交给自己的森林修行任务一样令人头疼不已。
　　就像这个月，罗兰要他进入维那森林的东部、曼龙山的山麓去采荧光草。传说那种草只长在清澈的湖水边，每年只开一次花，平时看上去和普通的青草没什么两样，只有在开花的夜晚，花苞才会散射荧绿的光芒。可是天知道那撮草究竟长在什么地方，他可不想像狗熊一样在这个阴暗古老的森林里过冬。
　　索菲尔擦擦额上的汗，举起手中的法杖念了个咒语，法杖顶端的水晶立刻发出明亮的光。这下看得清楚多了，趁他那蹩脚的圣光明术失效之前，还是快点走到个空旷的地方吧。
　　一脚深一脚浅地终于走出了乱藤林，索菲尔顺势靠在了旁边的树干上喘着气。自己的法力远远超过了同龄的法师，可是体力却比一个十五岁的半大孩子还不如，稍微走点远路就累得不行。真羡慕邻居家整天疯跑的野小子萨门，累字怎么写都不知道……
　　就在浮想联翩的法师不注意的时候，背靠的树干如呼吸般轻微地起伏了，又粗又长的褐色枝条悄悄地伸了过来……
　　“啊——！是食人树！” 索菲尔拼命挣扎，想趁它还没完全捆住自己之前启动法术给它一下重击。可是这树虽然行动笨拙，却比火睛狼还狡猾，抢先将他的法杖卷起丢到一边去了。
　　魔法卷轴在怀中又掏不出来，索菲尔慌忙在脑中回忆着各种可用的咒语，同时感觉捆着自己的粗糙树枝伸进银色长袍内，树枝上尖锐的长刺渐渐突起，准备刺入猎物的体内饱餐一顿。
　　就在他准备唤出从天而降的火球攻击时，一个男人的声音大声叫到：“把头低下！”
　　食人树没有头，所以叫的一定是他了。索菲尔立刻将头一低，感觉人影挟着剑光在他头顶擦过，准确地砍入食人树的树冠中。剧烈的颤抖中，紧箍猎物的树枝猛地松开，乱舞着向上攻击。索菲尔就地一滚，将法杖牢牢抓在手里。
　　再回头看那勇猛的剑士，索菲尔差点就不留情面地笑了出来。红发的年轻剑士的确将剑插入了树干，可他的脚也同时插在树缝中，正在一边努力拔着靴子，一边挥舞着剑抵抗疯狂的树枝呢。
　　“把头低下！”索菲尔学着他的口吻喊到，随即一个火球术炸了过去。
　　带着魔法的火球一沾上树皮，就开始猛烈地燃烧。食人树痛苦地挣扎，仿佛发出了绝望的嚎叫，抽搐的枝条抓住身边任何物体狠狠地甩出去。
　　于是索菲尔眼睁睁地看着一个颇有重量的身影从天而降，脑中还在考虑是用反弹术还是遁离术时，被压个正着重重砸在了地上。
　　闭着眼不敢睁开的红发剑士发出惊喜的感叹：“哇！原来地面是软的咧！”
　　被当成肉垫的法师痛苦地呻吟到：“哎哎，我的腰就要断了……”
　　红发剑士睁开眼弹了起来，一把抓住挣扎着爬起来的索菲尔的手：“美丽的精灵公主啊，我——银之剑士迪欧前来解救您了！请您抓紧我的手，赐于我勇气和荣耀吧！”
　　可惜“美丽的精灵公主”显然脾气不够好，他狠狠一甩手，举起法杖：“冰冻术！”
　　迪欧眼看着自己冻在了一个硕大的冰块中，只剩个脑袋露在外面。
　　索菲尔将法杖在他脑袋上像挑西瓜般敲了敲：“看清楚了，红头发的笨蛋，我是个不折不扣的法师！是经过曼特鲁公国魔法行会认定并颁发法杖的中级白魔法师！”
　　迪欧牙关冻得直打颤，可还是回嘴到：“我迪欧也是受封的银之剑士，未来圣剑士的不二候选人！快将未来的英雄从这该死的冰块中放出来！”
　　法师反唇相讥：“如果连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笨蛋都能当圣剑士，那沼泽里的粘怪都能当魔王了！我看你被满脑子打倒妖魔解救公主的热血冲昏头了，要知道幻想离现实的差距是很遥远的！”
　　“哼！要不是我这英勇的剑士出手相救，某个毒舌蹩脚法师早就当了食人树的夜宵，被吸得只剩个空壳了！
　　“说的对，前提是这个‘英勇的剑士’没有把自己的脚插在树洞中拔不出来！”
　　迪欧想起刚才丢人的一幕，脸微微红了。他忽然觉得应该给这个自己砸在地面上时充当了肉垫的法师一点面子，于是闭了嘴，牙关继续打颤。
　　索菲尔用法杖一敲，冰块裂成碎片，哗哗地落在地上。
　　迪欧抖着身上的冰屑，愤然说到：“我宁可面对一百只森林角熊，也不想再看见某个毒舌法师的脸！”
　　“那我就要提前为那一百只熊哀悼了，可惜他们不是被砍死，而是看到某个苯蛋剑士的搞笑表演笑死的！”
　　“哼！”两个刻薄鬼互相哼了一声，转身各自离开。

　　正在森林中行走的银之剑士迪欧忽然发现了前方湖边荧绿的光芒点点闪烁。
　　“荧光草？好运气！一株可以卖到120金币呢！这个月的伙食费终于有着落了！连身上的装备都可以好好换换，恩，这双靴子破了，就换双龙鳞靴好了；护腕也得换……”
　　迪欧一边拔起荧光草塞入蛇皮袋中，一边在脑中清点着这意外的财富和需要更换的装备，没有注意到身后一个巨大的阴影正在悄然接近中……
　　索菲尔又在和缠住他头发的树枝搏斗，忽然法杖上的白水晶再次发光，这回的光是紫色的。
　　“看来附近有个可怕的大家伙啊，这么强的魔物气息……反正我要找的是荧光草，不管它！——可是据说在大魔物守护的地方有罕见的、法术强大的宝物埋藏……还是去瞧瞧好了！”
　　一时好奇的结果就是看见那个笨蛋剑士身处危险还不自知，索菲尔飞快地使了个旋风术。只见迪欧和一堆荧光草一起卷上半空，呼呼地转了十几圈后掉进湖中，溅起好大的水花。
　　黑影一掌击了个空，恼怒地冲着搅了它好事的法师扑了过来。
　　迪欧湿淋淋地从湖底爬上来，抹着脸上的水叫到：“又是你！偷袭对手是卑鄙无耻的——”突然就消了声。
　　索菲尔边东躲西闪边喊到：“你的剑是用来烤鱼的吗？还不快点给它一下！”
　　迪欧拔出剑冲了过去，朝黑影的背后猛砍一剑。另人吃惊万分的是——这一剑居然砍空了！
　　不是他剑术不准，而是被砍的黑影好象虚幻的迷雾一般，剑身划过，根本就没有留下半点痕迹。
　　“是幻术！”索菲尔大叫。
　　“那就该轮到你这魔法师出场了吧！”
　　“你没看到它死追我吗？我都快跑得断气了，那有空念咒语？你来当诱饵引开它！”
　　“啊？我来？”
　　“对啊！难道你想我们两个都死在这里？”
　　迪欧想想，觉得也只能这样了，提起剑大吼一声便冲到黑影正前，一阵猛砍，果然成功地吸引了魔物的注意力。
　　索菲尔乘机跑到边上，扑通一声就趴了下去。
　　“喂——，你还不快念咒？”
　　“啊……跑得累死了！我要恢复一下体力，你稍稍撑一下啊。”
　　于是红发剑士一边绕圈狂奔，一边咬牙切齿地看着软绵绵的法师舒服地躺在地面上喘着气。他觉得自己奔跑的路程都可以从维那森林一直穿过大陆直达明基海港了！
　　“呼……终于缓过劲儿来了！说起来剑士的体力还真是好啊，再跑个十圈八圈的也没什么问题吧？”
　　“你这条阴险的毒蛇！再不念咒，我可就控制不了剑砍下去的方向了！”
　　“啊啊！威胁我哪！没办法了，只好念咒了——”
　　又跑了八圈，发现持杖的法师还是没有动静，迪欧觉得自己就快吐血了：“又怎么了？！”
　　“那个……你一跑它就追，我瞄不准目标啊！你能不能不要动？”
　　“什么？？”
　　“我数到三时，你就停下。放心，只要一秒钟的时间，保证你不会受伤……我用魔法师的名誉做担保！”
　　既然是以魔法师的名誉做担保，应该是可信的吧，只好冒次险了！“三”字一出口，迪欧闭着眼站住了，然后立刻就感觉到巨大的压迫感扑了过来。同时一声厉喝响起：“雷电召唤术！”
　　轰的一声巨响。迪欧在“兹兹”响的蓝色闪电中摸摸自己的脸。
　　“好象是没有受伤……可我怎么闻到一股焦味？”他往湖面一探头，“啊啊啊！我的头发！！你这个三流蹩脚魔法师！！！”
　　“那个……头发还可以再长嘛！反正你又没受伤……我的雷系法术不错吧，40级的哦！”
　　“……好极了……好得我想将你一剑劈成两半！” 迪欧提着剑，杀气腾腾地走过来。
　　索菲尔连忙走到那堆冒着黑烟的东西面前，用杖尾翻了翻灰烬：“啊啊，你不想瞧瞧被我们‘合力’打倒的魔物吗？这可是剑士和法师通力合作的成果啊！”
　　迪欧还想说些什么，却看见灰烬里忽然有东西蠕动起来。
　　“猜猜它的原形是什么？”
　　“魔狼？”
　　“四角兽？”
　　“幻雾树妖？”
　　灰烬继续蠕动，终于从一角钻出只黑糊糊的家伙来。
　　“原来是烤焦了的蜥蜴！”
　　只有两指宽，手掌长的蜥蜴愤怒地抬起脑袋：“真失礼！我是龙，飞龙！才不是什么低级的蜥蜴！”
　　“会说话的烤焦了的蜥蜴……” 索菲尔和迪欧对视了一眼，抱着肚子大笑起来。迪欧边笑边捶打着地面，就差没在地上打滚了：“自称是飞龙的蜥蜴！哈哈哈哈……”
　　被嘲笑的蜥蜴觉得自己高贵的血统受到了无情地侮辱，越发愤怒了：“有什么好笑的？！我本来就是飞龙！我的身体里流淌着龙族最高贵的血液，只因为小巧的外表就受到你们这样无礼的羞辱，真是整个托曼斯大陆最黑暗最不公平的遭遇啊！”
　　迪欧边笑边将它的尾巴捏着倒提起来：“哦？你真的是龙？我是一名剑士哦，你也知道吧，剑士的责任之一就是找到深谷中隐藏的魔族的爪牙——巨龙，并将它们一一砍杀扒皮取骨，以获得屠龙勇士的美誉和可观的奖金。现在，你还坚持自己是条龙吗？”
　　“……那……我是蜥蜴好了……”蜥蜴噙着眼泪，委屈地低下了头。
　　索菲尔伸手取过它，放在湖水里清洗干净：“你别再欺负它了！瞧这不是一只很漂亮的蜥蜴吗？”
　　“……我是龙啦……”蜥蜴微弱的抗议声被两人自动忽略了。
　　“恩恩，留在身旁玩好了！” 索菲尔摸摸它光滑的脑袋，“给你起个名字吧……叫你鲁比怎样？”
　　“我不是宠物狗啦！”
　　叫声再次被自动忽略，索菲尔将它塞进魔法袋，扎住了袋口。
　　“唉，原来还以为是个了不起的魔物呢，害得我这个优秀的剑士都没有用武之地！……对了，我的荧光草呢？” 迪欧转来转去，最后只在湖边捞到两根泡烂了的草渣子。
　　“啊啊！我这个月的伙食费啊！还有换装备的钱……就这样泡汤了！——都是你这个蹩脚法师的错！”
　　“呵呵，笨蛋是饿不死的！再见了，银之剑士！”
　　索菲尔摆摆手，转身就走了，银蓝色的长发在月下湖光的辉映下泛着水般的柔光，逐渐消失在漆黑的森林中。原地只留迪欧一人直跳脚，想着是不是去杀只箭鼻豪猪先填填肚子……
　　林中夜行的年轻法师停下脚步，从“不小心”摸来的蛇皮袋中掏出了仅存的一株荧光草，幽绿的淡光蒙在他星月交辉般的面容上：“反正我已经完成修行任务了……下次再见面时，我会记得补偿你的，银之剑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