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头风》陌尘漫

2、第二章

　　十一躺在床上休息，这是第一个命令，让他先在房里养好了伤，下午还帮他上了药。

　　他自然是不敢让主子动手的，可那人将跪在地上的自己拉起来，说听话些，早点养好了我们就能出门了。

　　虽然听起来是斥责自己不听话，可花费心思和药物在自己身上可见新主对自己不薄了。

　　不但为他求情，让他能睡在床上休息，还帮他清洗上药，末了将他那一堆破了的衣物拿出去，不知从哪里找了一套干净里衣来让他换上。

　　是以此刻他穿着干净打理清爽，却是有些忐忑的坐在床上，多年来有什么伤他都是一个人在潮湿干硬的床铺上等着伤口结疤，还没有这么正式的养过伤。

　　他还在径自想着，门外传来敲门声，新主的声音传来，“那个，我进来啦。”

　　他从床上起身，欲像往常一样跪地行礼，可刚刚下地身体的伤就让他不禁白了脸，这次的刑罚比以往重些，主人会不会怪罪他不够恭敬。

　　“别动，伤成那样还下地，不是说了这几天你尽量不要下床，你要什么，我帮你拿吧。”

　　十一定住，真的就不动了。尽管这样僵着全身都疼。

　　“回主人，属下不是想拿东西，主人来了，属下自该见礼。”

　　燕黎走到他身边把他拉到床上坐着，然后又把枕头立起来，期间嘴里还嘀嘀咕咕的，“见什么礼，这些天除了方便不要下床了……”

　　燕黎摸了摸枕头，还是有些硬，想起了什么似的跑向柜子，拿出了自制的方形抱枕。

　　他刚来这里时万分不适应出行时所乘的马车，颠的腰酸背痛，后来便做了两三个这样的抱枕，成天带着。

　　他将抱枕放在枕头前，然后想扶着十一靠上去。

　　主人已经不让他行礼了，如此纵容着他，怎么还能这么不知规矩，被这样……照顾着？

　　十一回过神来立刻顺从燕黎的意愿，自己扑腾着身体往后靠，直到觉得后背触及一片柔软。

　　没有被压痛，是软软的。

　　燕黎又将桌上的药端过来，递给他。

　　“你的手是不是不方便？自己喝还是我来帮你？”

　　“属下怎敢劳烦主人，谢主人。”

　　十一惶恐的接过药碗，咕噜咕噜两声倒进嘴里，却见那人拿过空碗，又递给自己一碟杏脯，他下意识的伸手接了。

　　“呐，”燕黎顺手拿起一片扔进嘴里，挤挤眼，“这药我闻着就很苦，吃点杏脯压压。”

　　相比于十一不习惯的拘谨，燕黎表现的倒是随意多了，他并不想拿着架子，或者说他觉得那样太累了，自己也不是什么伟人，让他对着恭顺的属下做出主人的样子……还是算了吧。

　　可这样却让十一脑筋转不开了，因为这个新主对他太好，放在以前什么时候会有人替他拿药，更别说还娇贵的嫌药苦了。

　　“……谢主人关心。”

　　“唔，好像还没问你叫什么名字。”

　　“属下十一，”十一想着，换了主人，名字大概也要换了的吧，“……请主人赐名。”

　　“……十一？数字？”

　　“二公子说编成数字好记些，属下正好轮到十一。”

　　燕黎心底默默鄙视了易霖，连取名都这么随便，大概这样的人真的很多？可自己身边的人就这一个，总不能一直叫十一。

　　十一看到燕黎抓耳挠腮了半天，他……是不是让主人为难了？

　　主人刚才问他，喜欢什么字，他说主人喜欢就好，主人问他，喜欢什么事物，他说，主人喜欢的都好……

　　“起个什么名字好呢……”

　　燕黎又拿了纸笔过来写写画画，到了晚饭时分，一脸哀怨的转过脸看十一。

　　“看来我是真没什么文采，你看看这个怎么样？云照。”

　　白色的宣纸上有很多被划掉的字，燕黎指着其中一个没有划去的问他。

　　“多谢主人，属下很喜欢。”

　　十一，也就是云照倒是没有说谎，他是真的喜欢，望向燕黎的眼神也多了些神采。

　　看主人思索了一个下午决定的名字，怎么会不喜欢？就算是叫二百五他也很喜欢。

　　他心里默念着这两个字，好像获得了什么珍贵的东西，他不再是一个只有编号的物品或者工具，不，从前的主人，即使是他的剑，他的刀，甚至他喜欢的鹦鹉也会有名字，而他们这些人是没有的。

　　现在，他也有一个名字，不是数字，是主人想了很久决定的……名字。

　　“……那、云照，你识字吗？”

　　他摇摇头，心里觉得自己又犯了什么大事一样有些懊恼。

　　燕黎看他这样，也不再问，这有点卑怯的性子还得慢慢改。

　　“那个……云照？”

　　“是，主人。”

　　“我有点饿了，你想吃什么？”

　　终于有了一个不能用“是，主人”来回答的问题了，燕黎颇为好奇的看着他，想看看他会怎么答。

　　“……属下吃馒头或面饼都可以。”

　　云照说完稍一抬眼却见燕黎看着自己，心里暗骂。

　　主人能想到给他口饭便是恩赐了，但怎么就敢自己挑了？

　　就这一个下午自己便失了许多本分，再这样下去……

　　连忙补充道，“或者窝头也行，属下吃什么都行……其实，其实属下还不饿……”

　　燕黎依旧看着他不说话，云照的声音越来越低，惹得主人不快了吧。

　　他有些黯然的低头，笨拙的想要弥补自己的过失，“……属下知错，任凭主人责罚。”

　　燕黎愣在那里思考，只觉得一脑袋黑线，有只乌鸦自脑袋上飞过，哇……哇……哇……

　　自己看起来很穷吗？

　　他看了看身上的衣服，素白蓝边，是一般公子喜欢的宽袖束腰的款式，腰带下还坠着一块玲珑玉，虽说不是什么腰缠万贯，但怎么看也不是吃不起饭的吧。

　　不是自己的问题，那就是他的问题了？

　　要说有人天生喜欢只吃馒头窝头不爱吃菜，燕黎是不能理解的。

　　莫不是他以前就吃这些东西？

　　想至此，他也不指望着这人能说出自己喜欢什么口味的菜，说了句“等我回来”便出去了。

　　过了一会儿，小二便送来了一桌口味清淡的饭菜。

　　燕黎果真没有叫他用饭，他过去也是常在暗处看着主人用饭，美味珍馐，也习惯了不肖想嘴馋，低着头静静地倚坐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