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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牡丹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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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年后,直至变成一个步履蹒跚的耄耋老妇,我依然还能够记起太子贤那骑在马背上的背影。
那是我对贤最初的印象,却也成为贤在我记忆中树立的最鲜艳,耀眼的旗帜。
那年我十六岁,十六岁的我桀骜骄矜,从骨子里透着令人难以接近的冷漠,师父说只有做到刻骨的冷漠才有可能成为绝顶的刺客。我是师父最得意的弟子,这不仅仅是因为我奇快无比的剑法,最让她欣赏的是我身上那股与生俱来的冷酷气息。师父说,她第一眼看到我就知道我将成为继她之后叱咤于大唐江湖的一代刺客。
而她的预言无疑是正确的,我第一次独立杀人时仅有十三岁,死者被一剑封喉,我用一朵白色牡丹擦拭剑上的血,插在死者的身上,那是我最喜欢的花,至尊至贵却至清至傲。两年后,无数死人身上出现的白牡丹使我成为了一种传奇,而这种传奇成就了我作为一个刺客最辉煌的颠峰时期,而颠峰往往是不能长久的,上元元年,这仅仅持续了一年的辉煌便如流星般隐去了它瑰丽的华采。
多年以后,许多事都在我浩如烟海的记忆里灰飞湮灭,而上元元年那些模糊而美好的日子总是超越一切,在我的记忆里氤氲出泛黄的甜美的香气,令我孤寂的晚年感到安宁而舒适。
上元元年的三月,那是怎样一个令人充满眷恋的日子。柔软的春风吹着如雪的柳絮飘满了整个皇家马球场。我漠然地随师父隐在马球场的一角,冰冷的打量着那些欢闹着的宫人和皇室贵胄。师父的嘴角飘过一丝冷笑,不知道这些欢闹的蠢材哪个会成为下一具冰冷的尸体。
师父指着马球场上的人教我一一辨认,你应该认识他们,因为说不定哪个就会是我们下一个目标。那是殷王哲,相王旦,太平公主。。。。。,顺着师父的手指,我看到了我的王,就在那一瞬间,我的目光就在也不能从他身上收回来了,红缨头盔,重纹铠甲,挥舞着金鞘马球棍,驰骋在初春的马球场上,在无数喧闹的庸人中,他的背影无疑是卓然的,那么孤傲。他的眼里透出锐利的光芒,然而他是孤独的,他有着那么灿烂好看的笑容,可我知道,他是孤独的,就仿佛刻意渲染的山水,浓墨重彩,却透着无人能解的孤寂。
他就那么卓然地站在喧闹的人群中,高贵而清远,就如我挚爱的白牡丹。我看到柔软的春风吹着洁白如雪的飘絮在他身边转啊转啊,十六年来第一次,嘴角就上扬了。
我屏住了所有的呼吸,等待师父告诉我那个白色牡丹似的人的名字。
“那是贤,太子贤,皇帝最喜爱的儿子,最具帝王之才,只是可惜,永远成不了帝王”我惊讶地发现师父脸上那抹嘲讽的冷笑,她是个伟大的预言家,她的眼睛里永远闪耀着智慧的光芒,而此时,她却带着嘲讽的笑指着我心中的王。
“哦?为什么?”,刻意装出不屑,掩去心中的焦急。
“因为他太聪明了,又喜欢自作聪明,不肯听话,你知道的,武后不喜欢不听话的孩子。”在这之前,我和所有的市井百姓一样,把贤想象成一个高坐在东宫殿堂之上,运筹帷幄,意气风发的皇子,而直至这一刻,我才豁然明白,围绕于贤身上的那团孤寂之气来自何处。
我低头看了看手中的牡丹剑,我的右手苍白却有力,这是我全部的能力,“如果你想成为帝王,那么,我帮你。”
当我再次把目光从贤的身上收回来的时候,我在师父咄咄逼人的目光中变得躲闪,她的目光严厉而冷酷,“收起你那副样子,不要辱没了一个刺客的体面”,这是师父作为一个智者给我的意味深长的警告,只是,有些命定的事实如果注定了由其发展的轨道,便终究再也不能偏转。
上元二年,大唐的宫廷政治如那年的天气一样波诡云谲,我并不能也无意知道师父频频交给我的任务到底来自何处,只是凭一个刺客敏锐的嗅觉,在一个个被我的白色牡丹花钉死在宫墙上的亡魂身上嗅出了大唐宫廷里政治斗争的血腥之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