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市中的野兽们》董*猫

8、第八章

　　稻草人
　　“哇，这谁家的孩子啊，嘿！有点儿意思啊。”
　　小孩子躲在戴安娜的屁股后面，露出小小的眼睛偷偷看这个世界，他不明白为什么妈妈一下又变成了阿姨，也不明白为什么不能和妈妈生活在一起，是不是只有在没有人的时候才可以叫她一声妈妈？
　　“冯适，我亲戚家的小孩儿。”戴安娜大大方方的拉出藏在身后的小孩子，把他推到众人面前，“乖，叫人。”
　　小孩子的眼睛张的极大，他的眼睛从一张脸移到另一张脸，他好似看穿了什么或者没有，总之他的眼睛清澈中带着单纯，看上去稚嫩却又不自由主的外流出一丝丝沧桑的世故，或许单亲家庭的小孩子都是如此，过早的品尝生活中的不如意，即要体贴大人学会坚强忍耐又要继续扮演好本身角色不让大人过多操心自己。
　　也许这个小孩很聪明，他什么都知道，也许他是个笨蛋，假装什么都不知道。
　　谁又知道呢。
　　谎言或者诺言对小孩子来说这就是童年的全部，一个个美梦破碎，一个个现实接踵而来，他逐渐长大，大到不会再吵着闹着问些愚蠢的问题。
　　小孩子的世界可以很简单，也可以很复杂，这取决于大人。
　　“这小孩儿长的真好看，几岁啦？”
　　正好是吃晚饭的时间，戴安娜带着小孩子回到老房子，房东袁丽琪和房客康慨正好在一楼客厅吃饭，康慨是个极爱小孩子的人，母性的本能在见到小孩子的那一刻显露无疑。
　　是她眼间，戴安娜才进门她便见到她身后的小孩子，她跑过去摸摸小孩子的头很是友好的朝他笑笑。小孩子紧张的一直往后缩，戴安娜一把揪住小孩把他推到风口浪间上，然后做出了介绍。
　　袁丽琪觉得很是新鲜，她不认为戴安娜是个喜欢小孩的人，在她眼里苏惠和康慨这类女人母性味十足，而从她第一眼见到戴安娜为止她就认为这个女人和自己是同一类人，所以她更加好奇这个被戴安娜领进门的小孩子。
　　她学着康慨也去摸摸小孩子的头，小孩子速度极快一溜烟的溜回了母亲身后，还伸出头朝戴丽琪做了个大鬼脸。
　　大家都在笑，戴安娜拍了一下小孩子，用警告的口气说：“不许胡闹。”
　　小孩子见到母亲板起了面孔，他是很失望的，小小的脸顿时搭拉了下来。
　　康慨快人快言走上前去把小孩牵了出来，“你们还没吃饭吧，一起吃吧，我们今天做了条糖醋鱼，”她也不等戴安娜回答便弯下腰问小孩子，“你喜欢吃糖醋鱼吗？小孩子多吃鱼可聪明了。”
　　小孩子认真的思考这个问题，他的脸部表情是很丰富的，最后他怯怯的说：“妈妈说不能吃陌生人的东西。”他的眼睛朝戴安娜不安的瞄了瞄，惊觉自己犯了个错，于是马上改正，他问戴安娜：“阿姨，我可以吃糖醋鱼吗？你会跟我妈妈告状吗？”
　　戴安娜是心疼小孩子的，如果她有能力她不让自己的小孩生活在这种环境，不会让她遭这种罪，这都是大人的错，小孩子是无辜的。
　　“去吃吧。”
　　话一说完小孩子的脸马上就笑的跟朵菊花似的，康慨牵着他的手就往客厅里面走，还没等戴安娜提醒小孩子要洗手，他自己就先喳呼起来了，“阿姨，我妈妈说吃东西前要先洗手。阿姨你带我去洗手好不好？”
　　康慨笑着说：“哎呀，你真乖，真是个听话的好宝宝。”
　　小孩子得意的样子让戴安娜看的恼火不已，这个臭小子只会在别的漂亮阿姨面前装成很听话的样子，在自己面前却是一副无法无天霸王般的样子。
　　四个人坐在一张桌子上吃饭的时候，康慨不停的给小孩子夹菜，小孩子对她简直是比亲妈还要亲，戴安娜恨的牙痒痒，也不好发作，谁叫她自做自受呢，也不好跳出来说，你别臭美了，我才是他亲妈。
　　饭桌上大家的话题都是围绕着小孩子的，过了会儿戴安娜发觉还少了一个人，于是她问房东，“苏惠呢？”
　　袁丽琪说：“没回来，她说学校有事，这几天都睡在学校值班室里。”
　　“哦。”
　　康慨接下去问：“她睡学校啊，那要不要给她把换洗的衣服送过去？都已经两天了。”
　　“不用了吧，这么大的人了又不是小孩子，住在外面会不带换洗的衣物？是不是啊，小宝宝？”袁丽琪夹起一块红烧肉就往小孩子嘴里塞，乐的小孩子直点头，也不管大人问什么，他一律点头就是了。
　　小孩子很喜欢这里，这是他第一次来妈妈住的房子，虽然亲戚家也很好可是没有这里快乐，在这里，大家都把他当成宝，会陪他说话，会夸他懂事听话，不会在背后说些他听不懂的话。
　　吃完饭，小孩子赖在戴安娜房里不肯回去。
　　康慨看不下去了，她在一旁帮劝着，“算了，不回去就不回去，他这么喜欢这里让他住一晚又有什么关系。”
　　“是啊是啊。”小孩子的头都快点掉下来了，他抱大腿，他装狗腿，只要不走让他抱啥腿他都肯。
　　“你哟。”戴安娜重重戳了一下小孩子的脑袋，然后认命的下楼打电话给亲戚，告诉他们小孩子今晚住在她那里。
　　其实亲戚那里早就有意见了，只是他们看戴安娜可怜又没有一个固定的住处这才勉为其难的答应让小孩子住下，这次打电话回去等于是自己打自己嘴巴，好像在告诉他们，自己已经有了安稳的住处有能力独立抚养小孩了。
　　母爱是女人的天性，再精明的女人亦是如此。
　　戴安娜舍不得小孩子，她觉得自已亏欠小孩子很多很多，没有给他一下正常的家，没有让他过上好日子，最重要的是让他成了妓女的儿子。
　　其实小孩子未必是这样想的，有这种想法的女人往往不是过于自卑就是心理有问题。
　　为什么她会这样想？
　　记得那是在小孩子四岁的时候，有一天晚上，照例戴安娜在八点的时候把他送上床，然后给他讲睡前故事。那天晚上故事都讲了一个多小时小孩子还是没有睡着，戴安娜急于去上班，于是一个故事接一个故事的讲，讲的是心浮气燥前言不搭后语，她自己没有听出来，小孩子却全听在心里。
　　小孩子问了她一个问题，他问：“妈妈，你是不是急着要去上班？”
　　他不知道妈妈为什么和别的小朋友的妈妈不一样，为什么别人的妈妈都是白天上班的，而他的妈妈是晚上上班的，别的小朋友的妈妈上班都穿着很一般，而自己的妈妈上班时打扮的要比别的小朋友的妈妈要好看。
　　“囡囡，乖乖睡，妈妈保证，等你醒过来的时候妈妈就已经在你身边了，好不好？”
　　戴安娜没有正面回答小孩子的问题，她婉转的告诉小孩子，自己要出去一趟让他先睡觉，等他醒了妈妈就像没出去过一样已经陪在小孩子身边了。
　　小孩子不语，眼睛一直盯着戴安娜，这让她有种错觉，好像小孩子已经看穿了她拙劣的谎言。可是，这么小的孩子怎么可能懂这些？
　　“妈妈，什么是坐台？”过了很久小孩子闷闷的问戴安娜，他面无表情，即不高兴也不愤怒，只是困惑，他不懂什么叫坐台，也不懂为何老是有人不断的告诉他，他的妈妈是坐台的。
　　“谁跟你说的？”
　　这种事情是迟早要发生的，小孩子一天一天的长大，他会懂得很多事情，包括什么叫坐台。
　　“没有。”小孩子翻了个身面朝里睡觉，他不想面对自己的母亲，这让他受伤，他很想哭，很想很想，这么小的孩子面对流言蜚语可以是没有勇气的，大不了懦弱的大哭一场。
　　但是他没有，他选择默默睡觉，不言不语。
　　没有人清楚他心中在想些什么。
　　“对不起。”
　　戴安娜很想哭，她只是亲了亲小孩子的侧脸，替他盖好被子，留了一小盏茶灯，然后离去。
　　那一夜，戴安娜玩的很疯，比平时更疯，眼泪隐藏在笑容底下。
　　是对命运的不公或是发泄心中一腔怨火，这已经无从查起了。
　　就在那一夜，两个伤心人彼此相遇，交错的命运线将他们拉拢在一起，唇上的冰被融化，细雨纷飞的夜，隐藏在笑容下的眼泪在激情的缠绵下释放。
　　相见不如怀念，这句话在那一夜后一直在影响戴安娜。她拼命告诉自己，他和她是两个世界的人，不可能在一起，也不能在一起，身份上的差距，经历上的差距，怎么可能会有未来？
　　想也不要想了，能有一夜已是万幸，真的是相见不如怀念。
　　就让彼此留下一个美丽的记忆。
　　命运往往就是如此，当你非常想要的时候它偏偏不给你，当你真的放弃时它又重新出现在你面前。
　　某次坐台改变了她一生的命运，只是一个念头，快的几乎抓不住，她说，把我弄进去，我满足你。
　　是贪心也罢，是女人的虚荣心在做鬼，于是她摇身一变成了著名企业龙头老大的助理秘书。她不在是低贱的小姐，她再也不用为了生活而日夜颠倒，她再也不会为了赶时间而匆匆给小孩子讲睡前故事。她变了，是的，彻底改变，虽然改变的过程充满污秽。
　　你可以说她傻，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是自不量力。她要的不多，只要天天看到他，就好。
　　她紧守心房，闭牢自己的嘴，沉默如稻草人，默默守护就好。

　　又是黎明破晓，戴安娜整夜未睡，看着怀里的小天使，她不知道这次把他送走又要过多久才能再像现在这般拥着他。
　　万般不舍终有一别，她推醒小孩子，轻柔的给他穿上衣服，小孩子打着哈欠，睡意朦胧，眼屎糊住了眼睛，母亲用手给他擦试干净，又亲了亲他小小的脸蛋儿。
　　“我现在可以叫你妈妈了吗？”
　　小孩子懂事且敏感的问了母亲一句，他知道在这里是不能乱叫人的，他不能给妈妈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可以啊。”戴安娜心醒的回答，然后又补充了一句：“妈妈永远都是你的妈妈，这是不会变的。”
　　他还太小不是很理解这句话的意思，他开心或不开心表现的都很直接，开心就笑，不开心就哭，就这么简单。
　　“妈妈，我可以和你住在一起吗？我不想回去。”
　　“为什么？他们对你不好吗？”
　　“他们对我很好。”
　　戴安娜总是担心孩子，担心孩子被人欺负，担心他在别人家里过的不好，担心别人在他面前说了些什么，总之孩子不在身边母亲是无时无刻不担惊受怕的，这恐怕是天下间母亲们的通病吧。
　　“别说傻话了，你已经是大孩子了，要学会独立。妈妈答应你，等你放假就接你过来玩，好不好？”
　　事实上戴安娜并没有小孩子的抚养权，冯云琨父母健在，而且有一套稳定的住房，虽然没有工作，但这比身为父母双亡没有居所没有工作的戴安娜来说要好的多，所以离婚时法院把孩子断给了男方。可是冯云琨做为父亲而言是不合格的，他把孩子丢给了戴安娜，但不给抚养权，你来看孩子可以，你来给孩子生活费也可以，但你要带走孩子，对不起，没门儿。他用孩子控制着戴安娜，你，戴安娜，可以走，没关系的，随便走到哪儿都不要紧，你走了，我还有你儿子呢。
　　活着就是受苦，戴安娜在习惯了被敲诈勒索后已经慢慢摸索出了一套自己的生存法则。
　　她已经被毁了，她不要自己的小孩再跟她一样，她要他过的好。
　　“妈妈我想你。”
　　小孩子不愿意回去的理由是想妈妈，简单干脆。
　　“妈妈你别送我回去好不好？”
　　“放假再来好不好？”
　　戴安娜只能这么哄小孩，她知道小孩子生气了，他都没有再说话，默默的吃早餐，默默的喝牛奶，安静的任她牵手去向学校的路。
　　早上堵车，或许是天气的原因戴安娜在车站附近的马路上拦了一刻钟都没有拦到一辆空出租车。
　　“叭，叭！”
　　有辆私车朝他们按了按喇叭，戴安娜赶紧拉着孩子站到了上街沿上给轿车让出路。
　　“叭，叭！”
　　那辆车又朝他们按了按嗽叭。
　　戴安娜回过头，瞬间，她的心跳由每分钟７６下增加到１７６下。
　　唐玉从车子上走出来，带着微笑看看戴安娜，又看看小孩子。
　　“我以为看错人了，真的是你。”
　　小孩子略带防卫和好奇观察着这个巨人般高大的叔叔，不是说唐玉的块头有多大，而是他从车上走下来时地上一下子放大的阴影，这给小孩子带来空前巨大的压力，如同泰山压顶。
　　“啊。”戴安娜都不知道说什么了，心脏都快跳出嗓子眼儿了。
　　“你好几天没来，是生病了吗？要不要紧？”
　　唐玉觉得奇怪，这不是平时的自己，他也不知道这是怎么了。
　　“嗯。”
　　别去责怪戴安娜，她的脑袋已经死机，她现在就像处在梦游状态。
　　然后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停止，周围一切都是被静止的，有一股暗流在两人的身体里来回涌动，一会儿窜出一会儿钻进。
　　“叔叔，叔叔！”
　　小孩子拉了拉唐玉的西装裤管儿，小胖手拽着还不肯放，他心里那个恨，如果他再大个几岁肯定已经开骂了，或许还会问候某人的母亲。
　　“你好。”
　　唐玉前面在车里远远的就见到了站在大街上无助拦车的戴安娜，和她身边的小孩子，那时他还想这孩子是谁，和戴安娜是什么关系，可是见到了戴安娜，他又什么都问不出口了，因为他忘了。
　　他从没和小孩子打过交道，也不知道怎么相处，所以对待小孩他也像对待大人般朝他礼貌的问好，并伸出手握手。
　　小孩子防卫性的缩回母亲身后，抱牢母亲的大腿，“我妈妈说不要和陌生人说话。”
　　小孩子的话令唐玉哭笑不得，这都哪儿跟哪儿，他俩可不是陌生人，都坦承相见过了，这还能算陌生？
　　“啊对不起，这是我亲戚家的小孩儿。”没等戴安娜说完话，小孩子就发话了，他对唐玉说：“我阿姨生病了，妈妈叫我照顾阿姨。”
　　小孩子很聪明，一句话就替戴安娜罢平许多事。
　　“有没有去医院看过？现在呢？好点了吗？身体不舒服就不要去上班了。”老板都这么说了，戴安娜没理由再客气的。
　　“好多了，谢谢。”
　　真的不能再多说了，再说小戴就要晕过去了，连鼻血都要喷出来了，她不争气的想到了某个激情奋斗夜，某男光滑的肌肤，如玉般的容颜，和低喃的呻吟，不行了，头又晕了。
　　“对不起，我得送小孩子去学校了，我今天可以上班，已经没事了。”
　　戴安娜想逃，可是某人偏偏不让她得逞。
　　“我送你。”
　　不容质疑，唐玉打开车门，戴安娜僵在那里，她怀疑这一切不是真的。
　　唐玉似乎看出了什么，他不说话，只是笑着朝她扬了扬手表，提醒他时间不早了。
　　就这样母子二人上了贼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