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相思曲》神仙十三

29、第 29 章

　　第二十九回

　　碧空如洗，熏风徐徐。

　　马车穿过城门，驶过喧闹的街头，停在了郑家商铺门前。

　　商铺的管事赶上两步，恭谨的行了一礼，偷眼一觑面若冰霜的郑家宝贝小姐，又一瞟被她紧抓着手牵在身边的美人伴读，这才出声说：“老爷交代过了，小姐今天要在城内吃什么玩什么都随意。小的已经预先定了楼外楼的雅间，晚上就请小姐尝一尝西湖莼菜羹和叫化鸡。”

　　郑秀晶似听非听的点了点头，微一用力，把悄悄退开一点的宋茜又拉回到了身侧：“既然这样，你就领着我们去逛逛吧。”

　　穿过鳞次栉比的大街和幽静的小巷，一路走走停停的马车最后停在了一间干净雅致的茶肆前。管事下了马，走到车前，拱手说：“逛了一路，小姐想必也累了，就在这里歇歇脚，喝口龙井茶，吃点点心吧。”

　　郑秀晶应了一声，率先下了车，转身扣住宋茜的手，迈步进了茶肆，选了一个临窗的清净位置坐定，随意点了几样点心。

　　茶博士唱了个喏，很快端上洁净的茶具摆开，然后往铜壶中倒入清冽的山泉水，点燃竹炭，在小风炉上烧起水来。蟹眼般的气泡逐渐浮起增多，最后滚开。茶博士利落的提起铜壶，往瓷盏中注入新滚的水。条索整齐的龙井茶在水中浮沉，漾出了一波又一波淡雅的清茶香。

　　宋茜小心的端起茶盏吹了几口气，才慢慢的啜了极小的一口：“唔……”

　　随着她唇角弯起的那抹浅笑，郑秀晶终于舒缓了紧绷一路的表情：“喜欢？”

　　宋茜刚要答话，却被她抢走自己茶盏的动作弄得一愣，呆呆的看着她用自己刚喝过的茶盏咕嘟咕嘟喝了一大口，才回过神来，急忙伸手去接：“小心烫！”

　　郑秀晶猛哈了两口热气：“呼……好烫……”

　　宋茜无奈的放下茶盏，一边舀起一勺清凉沁人的杏仁豆腐喂进她嘴里，一边低声责备了几句，而后取出随身携带的丝帕，细细擦拭掉了她额前的薄汗。

　　微仰着脸配合她动作的郑秀晶也不答话，只是眼底的笑意又变得明显了几分。

　　自舟上的那一吻之后，虽然竭力维持着正常的举止言行，摆出一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的样子，可是她的美人伴读的心事，在这种自然而然的反应中却是半点都藏不住。

　　都说相思无凭，可若是能让她得到凭据，是不是就能长长久久的把美人伴读锁在身边？

　　注意到她的神情，宋茜极快的咬了咬自己的下唇，收起丝帕，别开脸，向窗外看去。过了片刻，她忽然站起身，冲郑秀晶点了点头：“我去去就回。”

　　郑秀晶立刻放下茶盏，跟着跳起来：“你去哪里？”

　　宋茜抬手一指对街的某间书肆：“我去那间书肆看看。”

　　郑秀晶不由分说的捉住她的手，快步拉着她进了书肆：“你要买什么？”

　　宋茜抽回手，走到书架前看了一回，抽出一本书，转身询问书肆的掌柜：“这是辰巳年的原刻吗？”

　　掌柜的应声抬头看了看：“是，这是最后一本了。姑娘若是要的话，我给你算便宜点。”

　　宋茜仔细翻了翻那本书，确认没有缺页漏刻后才点了点头：“多少钱？”

　　郑秀晶看了一眼那本书，扭头就想招呼管事付账，却被宋茜眼疾手快的拦住了：“我自己付。”

　　说话间，宋茜已经取出小钱袋付清了书款，又拣了几支毛笔让掌柜的一并包起来：“麻烦帮我包好一点。这书我家先生找了好久，一直都没买到。”

　　听到“我家先生”四个字，郑秀晶脸色一变，再看到宋茜说话时自然流露出的喜悦之色，她的表情瞬间便成了山雨欲来的阴沉，看得一旁的管事心惊肉跳，寒毛直竖。

　　仿佛是被她的脸色传染，原本晴朗的天空忽然飘来了几丝乌云，平地卷起的凉风也刮来了骤雨的气息。

　　瞥了眼小心翼翼收起那本书的宋茜，郑秀晶转过头，从牙缝里挤出了一句：“不去楼外楼了，回别业。”

　　管事一愣，赶忙点头答应，招来马车，毕恭毕敬的送两个人上了车。

　　食不知味的用过晚膳后，脸色比暗下来的天色更黑的郑秀晶一声不吭的回了房间，自己闷头坐了一阵，掏出香包里的那张纸看了一回，猛地闭起眼，狠狠的一拳砸在了案台上。

　　滚滚的雷声应和着甜软的女声不断在她耳边回响：“我家先生……我家先生……我早已进了先生的家门……”

　　名正言顺拥有她的美人伴读的人，不是她。

　　或许很快就将名正言顺拥有她的人，不姓宋。

　　重重的摔门声砸落了主人冷冷的吩咐：“谁都不准跟着我。”

　　疾风骤雨狂暴的扑打着庭院中的花木，糊在窗棂上的碧纱被飘摇的雨丝打湿，映在其上的烛光中的人影却安然的端坐着，仿佛丝毫没有受到这场暴雨的影响。

　　站在门外的郑秀晶紧盯着那抹丽影，不自觉的捏紧了油纸伞的伞柄。

　　木门吱呀一声开了，伴随着宋茜讶然的声音：“你怎么来了？”

　　郑秀晶径自绕过她进了房间，随手把油纸伞丢到一边：“我不能来么？”

　　“这么大的雨，也不让人跟着你。”宋茜责备的数落着，俯身拾起油纸伞撑开，放到了房间的一角，“万一着凉了……”

　　门闩被扣紧的声音打断了她未说完的话。下一刻，骤然熄灭的烛火让整个房间陷入了一片令她慌乱的黑暗。

　　“你……”

　　挟带着凉意和水汽的薄唇攫取了她由于惊惶而微微颤抖的唇。冰凉的手指滑入衣底，触及肌肤的动作瞬间僵硬了她的身体。

　　后背感受到的床褥的柔软让宋茜本能的想要推开用全身压制住自己的人，然而狂乱且炙热的吻和迅速升温的游走于她全身的手很快抽空了她的力气，令她软弱得不能也不想去阻止显然打定了主意要拖她一起沉入万劫不复的深渊的郑秀晶。

　　仿佛是认命般的低低一声叹息被窗外的风雨声吞没。她偏过头，用仅剩的一分气力死死的咬住了被角。

　　漆黑的暗夜中，室外的风雨全无要停歇的势头，压着她的人也全无要停止掠夺的迹象。

　　攥住床褥的指节猛然收紧，泛起惨淡的白的一刻，闭着眼的她毫不意外的听到了郑秀晶愕然的抽气声。

　　少顷，凑过来吻去她眼角泪滴的薄唇吐出了惊喜而满足的低叹：“我的，你是我的……”

　　她松开握紧成拳的手，攀住郑秀晶的肩，柔顺的承迎着并不温柔却极为迫切的深吻。

　　昏昏沉沉的神智在恍惚间忆起了在灵隐寺听到的那段经文：“……犹执炬火逆风而行。愚者不释炬，必有烧手之患……”

　　逆风引火，宁愿焚遍周身也不舍放手。

　　这世间的愚者何其多，想必也不会介意再加上她这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