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中砂》神仙十三

5、第 5 章

　　全罗道贵妇泡菜、参鸡汤、明太鱼子饭、韩牛……

　　郑家别墅的餐厅内整整齐齐的摆开了一长桌传统韩食。

　　“来，我敬金会长一杯。”林世安笑着举起酒杯，与旁边的人一碰，豪爽的仰首饮干。

　　金会长夫人一脸慈祥的看着郑家老小，“Krystal最近好像瘦了啊。”

　　郑秀晶勉强扯了扯嘴角，点头应对：“还好。”

　　只有亲近的人才会喊她的韩文本名，用她的英文名“Krystal”称呼的人，多半还没有和她亲近到能让她挖空心思寻找话题的地步。

　　林世安苍老的声音带着嘲讽从另一头传来：“她整天琢磨那些没用的投资案，叫她好好吃饭也不肯听。”

　　刚夹到筷子顶端的韩牛在空中僵硬的顿了一下，又若无其事的被吃入了口中。

　　味同嚼蜡。

　　“记得多吃点，别和会长赌气。”——即使她克制的压抑怒气与挫败，在这种难得温馨的家庭聚餐场合，坐在主位的那个人却还是能成功的令她食不下咽。

　　“年轻人嘛，有闯劲是好事。”白发苍苍的金会长和蔼的打着圆场，“我家那个小的也是，从澳大利亚留学回来，整天和我嚷嚷要做什么有机农业投资。闹了一阵，我让他去管下属的子公司，现在乖了，知道要踏实做事，不玩虚的。哎，你也见过的，比Krystal大三岁的那个。”

　　握着温热茶杯的手蓦然收紧，而后缓缓端起，举至主人淡红的唇畔，将饮未饮的略一停顿，又被放回了桌面。

　　言谈不断的一顿饭吃下来，时钟指针已指向了十点。送走客人，林世安眼皮也不抬的走过郑秀晶身边，丢下一句“你今晚在家睡”，径自上了楼。

　　郑秀晶动了动嘴唇，最后还是什么也没说，默默穿过大厅侧门，进了后院的花园。

　　暮春的风拂动沙沙作响的枝叶，捎来了不知名的花香。不远处，藤椅秋千的轮廓在夜色下反射着淡白的微光。

　　郑秀晶走过去，摸了摸冰凉的秋千索，弯身在藤椅上坐了下来。

　　小时候，她常在这个秋千上玩耍。虽然总是一脸不屑的嘲笑她幼稚，放学回来的郑秀妍还是会耐心的陪她玩。

　　年幼的她不懂得，为什么爸爸妈妈一年到头都不回来，为什么姐姐总要和外祖父激烈的争吵，为什么偌大的别墅餐厅里总是只有她和姐姐两个人孤零零的身影。

　　后来，她懂事了，知道不能缠着忙于接受商业训练的郑秀妍，不能打扰永远行色匆匆的外祖父。她学会了安静的一个人看书，安静的在空荡荡的餐厅一个人吃饭，安静的一个人在花园放空。

　　再后来，她会在郑家别墅的门口频频遇见送郑秀妍回来的周亦寒。小孩子的本能让她下意识的抗拒这个和姐姐姿态亲密的外国男人。每次见面，不是拉了冷脸，就是转身走掉。走开之后，远远的还能听到郑秀妍无奈的解释声“秀晶怕生，不容易和外人亲近……”

　　再再后来的某一天，某个人走到因为不想看见阴魂不散的周亦寒而如往常般躲进花园在秋千上发呆的她面前，蹲下身，看着她的眼，主动伸出了手。

　　“Hi，我是宋茜，你喜欢的话，也可以叫我Victoria.”

　　阳光洒在纯白的丝质衬衫和微卷的栗色长发上，给那个人的周身镀上了一层浅浅的金色。那双满是笑意的大眼睛像夜空中的繁星般粲然明亮，让那张柔和白皙的美丽面庞生动得有种自体发光的错觉。

　　她定定的看了很久，久到几乎忘记自己的失神。

　　然后，她握住了那只向自己伸出的柔若无骨的手，“秀晶，郑秀晶，正过来或倒过去念都是郑秀晶。”

　　那一年，她十三岁。

　　夜风吹动秋千，发出吱呀一声，打断了郑秀晶的思绪。

　　从口袋里摸出手机，划开锁屏键，修长的手指毫不停顿的按下了快捷通话的首位键，

　　听筒里响起了她设置的彩铃：“Your hand fits in mine……”

　　不到五秒，电话就被接起来，仿佛是那头的人一直在等着她一样，“听话吃饱了没有？”

　　“还好，都是泡菜，没什么胃口。”轻描淡写的一句带过，郑秀晶仰起头，看向星光有些黯淡的夜空，“他让我今晚在这里住。你回家了？”

　　“济州岛的现场报告发回来了。”

　　即是说，郑氏财团总部办公楼的二十四层此刻还亮着灯。

　　皱着眉头看了眼屏幕上的“11:21”，郑秀晶将手机举回耳边，“我让司机去接你。12点之前要是还不回家，这个项目我就安排其他人管。”

　　威胁的口气反而引来了宋茜的轻笑，“那12点还饿着肚子不睡觉的人该怎么罚？”

　　郑秀晶一时语塞，顿了几秒才撑起气势作答：“你到家跟我说完晚安我就睡。”

　　电话那头传来了收拾东西的声音，“我今天自己开车来的，等我发动车子，你就去睡。”

　　郑氏财团的万能特助可不是吃白饭的，谈判能力一等一，对上郑氏总经理时尤其伶牙俐齿，游刃有余。

　　郑秀晶暗自咬了咬牙，“Deal.”

　　有一搭没一搭的和她又说了数分钟后，宋茜带着笑意的声音与车子发动的杂音一起传了过来，“你该去睡了哦。”

　　郑秀晶应了一声，握着电话的手却丝毫没有要放低的意思。

　　细微的呼吸声透过话筒，近得好像那一头的宋茜就在她眼前。

　　“听话，去睡吧。”放软的音调听起来比白天更甜糯，“晚安。”

　　屏息再听了一会轻轻的呼吸声，郑秀晶才低声回应：“嗯，晚安。”

　　听到电话挂断的声音，宋茜放下手机，低头温柔的笑了笑，一踩油门。

　　十五秒后，快如离弦之箭的黑色尼桑消失在了首尔的夜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