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狸精》歌玄

21、“倾情”

　　我嘴里噙着茶，恩，不错，是上好的龙井，用的是隔年的雪水。余光瞥见还坐在一边等我发话的星姥姥，便道：“我没什么事儿了，劳烦您了，您老也快回去休息吧？”
　　星姥姥却动也不动，反突兀地问道：“宫主，你觉得温太子怎么样？”
　　提到温澜，我的心就扑腾开了，手上一松，茶盏差点儿掉在地上，忙不自然地答道：“什……么……怎么样？很好……很好啊。你问这些……做什么？行了，没你的事儿了，出去吧！”我为掩饰自己的慌乱，低下头只顾喝茶。
　　“您爱上他了吧？”星姥姥说得肯定。
　　噗的一声，我口里的茶全数喷出来，呛得我直咳嗽，等缓过劲儿来，被人突然撞破心事的我有些恼羞成怒了：“胡说什么？我让你退下！”
　　“星姥姥依旧不急不徐地说：虽只是一面之缘，宫主倒是真动了心呢？”
　　在她步步紧逼之下，我有些失去理智了，不想被人知晓的私密，就这样被人揭露，我是像被人剥光衣服，在众人之前赤身裸体一样难堪，我把茶杯一摔，怒道：“我的事，什么时候轮到你来指手画脚，滚，你马上给我滚！”
　　“宫主并不是滥情之人，今天却对初见之人有了这么深的羁绊，难道不觉得反常吗？”一向最有眼色的星姥姥对我的怒火视而不见，不为所动的接着说道。
　　恩，我愣住了，她这是什么意思？
　　“宫主，可听说过南图皇室的不传之密？”星姥姥突然问了句不相干的话。
　　她突然转换话题，让我有些反应不过来，“恩？什么？不传之密？”
　　“对，不传之密——‘倾情’。”星姥姥盯住我的眼睛，一字一字咬得很准。
　　“倾情”？我定下心神，大脑高速运转起来：“倾情”，据传是南图温氏的传世密法，只有温氏的族长才能修炼，温氏于三百年前取得南图政权，也就是说现在能够修炼“倾情”的就只有南图的皇上与太子了。倾情，倾情，一见倾情，说白了，就是一种精神攻击的法门，类似于摄魂术，可又比摄魂术不知高明出多少倍。中了一般的摄魂术，自己无知无觉，听命行事，不知变通，死板僵硬，再厉害的人变成行尸走肉，本身的力量也发挥不出来了。可中了“倾情”的人，则会在不知不觉中爱上施术者，死心塌地，至死不渝，然后完全被对方以爱情为引牢牢控制。除了温家血脉对此免疫，可以在任何人身上奏效。灵光一闪，我猛的顿悟，大惊失色道：“你……的意思是……”
　　星姥姥颔首道：“不错，宫主你中了‘倾情’。”
　　我张口结舌：“为什么？为什么？怎么可能？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为什么？还是宫主自己想吧！来，我先帮你消除身上的‘倾情’，你冷静下来，还有什么想不明白的？”星姥姥含笑道。
　　“那要怎么做呢？”
　　“恐怕温太子，也想不到我们三兄妹修炼的是断情绝爱的‘冰心诀’，它恰恰是那以情爱惑人的‘倾情’的大客星。”星姥姥解释道，“宫主，你把手给我，让我的本命真气在你身上运行一周天就行了，不过记住了，在这过程中您千万不要运功抵挡。”
　　我点头，伸出胳膊，星姥姥握住我的手，慢慢催动了内力。
　　我感到一股刺骨的寒意从右手传进我的体内，沿着右臂一点点移动，好冷啊，要不是星姥姥有言在先，我肯定早就运功抵御了。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牙齿也冻得咯咯作响，感觉自己像置身与一个巨大的冰窖一样。
　　就当我觉得自己快要冻晕过去的时候，那寒气渐渐退出了我的体内,等那股冷意完全从我身上消退，我才睁开因为太冷而紧紧闭住的眼，
　　前后一联系，什么都清楚了，其实事情本来就很简单，只是我当事者迷啊。温澜和温婉的母亲明贵妃，虽出身寒微，却是南图国主最爱的女人，所以温澜一出生就被封为太子。红颜命薄，很快明贵妃抛下十一岁的温婉和七岁的温澜病故了。两年后，温婉出嫁北溟，成了最有可能成为储君的福王的正妃。偏偏好景不长，福王遭难，温婉也受到牵连，南图王顾念旧情，硬是要回了爱女。而温澜的处境却一直不好，自从母妃仙逝，姐姐远嫁，孤零零的他，虽一直有南图王的庇护，但依然过得很艰难。福王死后，他唯一的助力也没了，日子更难过了。而南图皇后和她的娘家人势力也越来越大，就连南图王都有些压不住了，而他们处心积虑要置温澜于死地。这种情况下，温澜只得以看望姐姐为由，暂避西罗。所以他这个连自己国家都回不去的太子处境相当尴尬。这种情况下，他便要寻求一个强大的帮手，而我，就成了他最好的选择。
　　想通了个中关节，我苦笑道：“他算是我舅舅啊，我怎么会不帮他，他……”
　　“温太子是希望您能不惜一切代价的助他，一切以他为先呐！”
　　“太卑鄙了！”真想不到那样清冷高洁的人居然会这么做，真让人寒心。为了权利，真的可以什么都不顾吗？
　　“是卑鄙，可也是因为宫主太不小心了！那种精神攻击只要你提高警觉，信念坚决就不会有事。温太子见了天顺帝，本想故计重施，可天顺帝是什么人，为人谨慎，让他根本钻不了空子。”
　　“啊，他被发现了？”我瞪大了眼睛
　　“哪儿那么容易发现？宫主博古通今，不是也没认出来吗？这精神攻击本就无机可寻，天顺帝只是会突感不适，并不会发现原因的。”
　　“哼，那还不是被你们看破了？”我嘟着嘴。
　　“那是因为我们的‘冰心诀’与之相生相克啊。其实温太子并内力不深，对付普通人绰绰有余，不过像你我这样的高手根本不能得手。”
　　我十分不爽：“所以说我被控制，是很笨了！”
　　“宫主不是笨，是太疏于防备了，刚睡醒的你，就像个初生的婴儿一样，这才让温太子有机可乘啊！”
　　我低头不语，我都已经这么大大咧咧三十年了，怎么可能一下子就变得滴水不漏啊！
　　星婆婆见我一脸不以为意，劝道：“宫主，虽聪慧过人，可还是阅历太浅了，还三不五时地犯犯小迷糊！这可不行啊！我们已经迈进了‘暴风圈’，现下凡事皆要注意，一步走错，半盘皆出啊！这次是因为你内功深厚，你的母亲也是温家人，才没有完全中招，不然就算是我也解不了啊！以后可要注意啊！”
　　我被说得哑口无言，只得答应以后一切小心。
　　脑袋一歪，我突然想到了什么：“咦，我有办法了，其实温澜应该去对南图国民施用‘倾情’，这不就可以得到全国的支持了？”
　　星姥姥撇撇嘴：“什么馊主意啊！皇帝需要子民的拥戴，而不是子民的爱慕！所有的子民都爱着他，然后自己不娶不嫁，不出五十年，南图就得亡国了！”
　　我吐吐舌头：“那控制那些有分量的，这总行了吧。对了，他可以去把皇后一族迷得七晕八素的。”
　　“那些文官学士，他倒是可以成功。”星姥姥话锋一转，“不过那些浴血奋战，久经杀场的大将，个个武功高强，心志坚决，他那三流武功，怕是一个都搞不定，更不用说皇后的娘家天氏一族了。”
　　“为什么？天家很厉害吗？”我好奇地眨巴眨巴眼，只知道天家势力大，武功也有独到之处，不过，怎么听星姥姥的口气，好像就连那些大将都比不过他似的？
　　“天氏的家传心法——天心神功，其实就是‘冰心决’，你说温澜有可能得手吗？”星姥姥笑言。
　　“啊，他们会‘冰心决’？”我的嘴张大得能吞下一个鸡蛋。
　　“不错，所以天家的女儿，才会是南图皇后的不二人选。一个权势显赫，又不能控制的家族，就只有用联姻的方式来安抚了！”
　　“哦，原来如此！”我有些了解了，“那我外公可以控制其他人来压制天家啊！”
　　“是啊，一直以来，他都是这样做的。可你知道为什么他现在压不住了吗？”星姥姥说得颇有些神秘。
　　“好像是因为他的亲信贬的贬，谴的谴，没剩几个了”我回忆着以前听说的情报，“诶，不过，也不对啊，就算是新上任的，他也可以重新控制。你不刚刚才说，要是真正中了‘倾情’，就连‘冰心决’也解不开吗？”
　　“那他若是内功尽失，又怎么再控制新人呢？”星姥姥意味深长地说。
　　我惊呆了：“你说什么？内功尽失！？”
　　“五年前，恩，就是您还没到聚芳岛之前。南图睦良帝，在那时就中了‘衰微’。”
　　“‘衰微’？天泉宫密药‘衰微’？可以在三年时间不知不觉中，化去人一身修为的‘衰微’？”我更震惊了，“怎么会？谁下的？皇后吗？可他们是怎么得到的，那可是天泉宫的密药啊！”
　　“宫主，难道你忘了我们三兄妹姓什么吗？”
　　我愕然，日公公，月婆婆，星姥姥，对啊，他们是天日，天月，天星。怪不得，“原来……你们是天家人？”我的声音有些发颤。
　　我感觉自己好像突然掉到一个巨大的陷阱里，周围的人都模糊起来，我该信任谁呢？我的亲舅舅对我下了“倾情”；我像爷爷奶奶尊敬的老人，毒害了我的外公；我名义上的未婚夫也有着自己的小算盘；……为什么？我整个人恍惚起来，自己好像被完全孤立起来了，就像在一眼望不到边界的戈壁中，独自挣扎徘徊。
　　我的眼睛好涩，有什么东西要控制不住地流下来了：“你跟我说这些，是要我帮你们天家？”
　　“宫主，你也看到了，温澜外表儒雅，行事却卑鄙，连自己的外甥都要利用，这种人怎么能做一国之君呢？皇后之子——孟王殿下仁德睿智，将来一定会是个好皇帝啊！为了南图百姓的安康，温家皇室的兴盛，您应该拥立孟王才是啊！”星姥姥说得恳切。
　　“够了，你不要说了。”我的眼中有着被背叛被出卖的哀痛，“温澜再坏，也是我舅舅，我不会害他的。至于南图的内政，我没有兴趣！不过，只要有我在，我决不会让人杀了温澜！”
　　星姥姥看我十分悲戚，低声表明决心：“宫主，您……不要这样。我们日月星，生死都随天泉宫，一定都听宫主吩咐，决不敢背叛！这只是我们的建议，宫主若不愿采纳，自己拿主意就好。您就算让我们去对付……天家，我们也是一定遵从的！”
　　我知道这是星姥姥的肺腑之言，心中稍微好过些，可还是有一种很累很累的感觉，因为我怎么也不能介怀，是他们害得外公内功尽失，并间接使得我舅舅流亡国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