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首成殇》青絲暮雪

21、追忆往昔

　　墨香端着洗脸水站在无心的房门外，平时这个时辰，师傅已经起来了，可是今天里面却一点声音也没有。

　　＂师傅。＂墨香轻唤了一声。

　　＂进来吧。＂里面的人应了声。

　　墨香推门进去，看见无心坐在床边，双眉微蹙。

　　＂师傅，您是不是不舒服？脸色不太好呢。＂

　　＂我没事，天太热人没什么精神吧。＂

　　墨香把脸盆放到门后的木架上，把洗脸巾放到温水里揉了揉，拧干，递给无心。

　　无心接过脸巾擦了手脸，墨香又替他把头发挽起戴上僧帽，端着水盆退了出去。

　　早饭和午饭柳如轩都不在，只有琴香抱着小孩儿过来了。

　　吃过午饭，无心刚想回后院小憩一会儿，小孩儿抓住了他的手，无心低头看看他，道，＂小念儿要去睡会儿吗？＂

　　小孩儿摇摇头，拽着无心的手朝柳如轩的小院走去。

　　＂师傅病了，爹爹去看看吧。＂小孩儿指指柳如轩的房间，仰头看着无心道。

　　无心对跟在后面的琴香道：＂你先带小念儿去睡会儿吧，我过去看看。＂琴香谢过无心，抱着小孩儿走了。

　　眼前人满眼红丝，眼周泛黑，一看便知昨夜定是彻夜未眠。

　　无心施礼道＂小念说柳大人病了，所以我过来看看，不知有没有我能帮上忙的。＂

　　柳如轩把无心让到座位上，想了想道＂无心想不想听听我的故事。＂

　　＂七岁那年，我随祖父入宫......＂不等无心答话，柳如轩就自顾自的说了起来。

　　七岁入宫做五皇子的伴读。五皇子似乎并不喜欢他这个陪读，平时很少和他说话，也不许他接近。

　　八岁替五皇子去习武场习武。虽然每天弄的满身伤痕，但五皇子却渐渐与他亲近起来。

　　十岁代替五皇子身边的内侍，照顾五皇子生活起居，与五皇子同吃同住。知道了五皇子喜欢什么，讨厌什么。知道了五皇子冬天怕冷夏天怕热...

　　十三岁那年元宵节，他和五皇子跑出去看花灯，他见五皇子很喜欢那些冰雕花灯，跟人打听后，便跑去河边，在别人刨冰的窟窿旁刨了块儿冰，想给五皇子做个花灯，没想到不小心却滑到了冰水里，好在水不深，但腰以下全都湿透了，冻的他直咬牙。五皇子吓坏了，回去的路上，一向怕冷的五皇子在马车里一直抱着他给他取暖。结果回宫后他泡了热水澡，第二天什么事没有，五皇子却因为一直抱着他，冻病了，在床上躺了两天才好。那两天，看着床上发高烧的五皇子，柳如轩在心里发誓，今后不管发生什么事，他都要好好保护他，哪怕为他去死。

　　十五岁，五皇子行成人礼，被封王赐地。他也随五皇子搬出皇宫住进了王府，成了王府名义上的侍卫统领，实际上的管家。甚至连封地的事务，王爷都会交给他去做。

　　十六岁，王爷奉旨迎娶西越公主，却在大婚之夜撇下新婚公主，留在了柳如轩的房里。

　　二十六岁，他在花园偶遇王妃，渐成知己，以至与王爷反目成仇，铸成大错。

　　二十七岁，萧念出世。他把全部的心血都倾注在了这个孩子身上，他对自己说，这是王爷留给他的孩子，所以他得守住他，守住王府，守住封地。这些都是这世上唯一与王爷有关系的东西。

　　柳如轩看着无心，尽管他一直低垂眼睑，但柳如轩知道，他的话无心都听进去了。

　　他接着说道：自从和王爷在一起后，虽然我们的关系更亲近了，可是，我从小所受的教育和柳家在朝中的地位都让我心里不太舒服。尤其二十岁之后，去府上提亲的人越来越多，让我难于应付，随着我不断的拒绝亲事，王府的流言也越来越多的传了出来。

　　朝中重臣家中与我相仿的一辈很多已经在朝中任职，我与他们相比却一事无成，我到现在还记得当初祖父带我入宫时对我说的要尽心辅佐殿下，如有大才可辅其成就大事。祖父的期望言犹在耳，我却成了别人口中的王爷的男宠，那些流言我可以不在意，可每次回家拜见父亲的时候我都很愧疚，我心里很难受，可是我不能跟王爷说，一是不想他担心，二是说不出口。

　　有一天，我出府办事，中途发现忘带票据，便回王府去取，却看到王爷正在处罚和谴退一些下人，我拦住被谴退的下人一问才知，是因为他们私下议论我的原因。

　　我以为他不知道的，可他什么都知道，他知道又什么都不跟我说却背着我处罚那些人，就算他是为我好，他的做法还是让我觉得，也许我在他心里真的就是一个男宠，不然的话，他为什么要背着我处罚那些人，我不是他身后的女人，有什么事都需要他保护。

　　其实这么多年他一直都这样，有什么大事都不和我商量，我知道他是想保护我，宫中斗争瞬息万变，有些事我不知情，一旦出事他可以把我干干净净推出去，可我也说过要保护他，他什么都不说，是不相信我，还是觉得我没那个能力，还是他觉得我只能做个男宠。

　　那天下午我一个人在花园坐了很久，也是那天遇到了表妹，也许心里压抑太多太久，太想找个人说话，所以我竟然毫无顾忌的和表妹聊了很多。

　　她很善良，不仅不恨我，还宽慰我，我觉得我终于找到了一个可以宣泄的出口，所以明知道不应该，还是忍不住想见她，想和她说话。

　　我承认我是喜欢她的，当时我也以为那就是所谓的男女之情，可是后来我才知道我对她的喜欢就象我喜欢琴香的伶俐，欣赏萧平的沉稳一样，我喜欢她的善解人意，还有就是多了一些愧疚和怜惜。

　　柳如轩走过去，坐到他对面，道＂知道我为什么今天跟你说这些吗？＂

　　无心眼睑微颤，并未抬头，只是低声道＂柳大人把我当成了故人。＂

　　柳如轩点点头，又摇摇头，道＂这些年，我一直在想，我们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今天我终于想明白了，我们都喜欢把自己的想法放在心里，还自以为是为对方好。虽然我们都很爱彼此，可有一点我们都错了，就是在我们心里都没有放下自己的身份和尊严。如果我能不把他当成王爷，放下自己柳府大少爷的身份，只把他当成自己爱的人，把心里的不平和动摇跟他说，也就不会有后来表妹的事。如果他能不把自己当王爷，能多依靠我一些，而不是遇到危险的事就把我推开，就不会明知道我和表妹的事也不来问我，只是自己安排好一切。甚至连宫变那么大的事都不告诉我，如果我知道他要去做那么危险的事，怎么还会去见表妹，又怎么会那么对他。＂

　　柳如轩握住无心的手，道＂知道你失忆的时候我是想过，这样也好，你就可以忘记那些我对你的伤害，就算你不记得我，只要我们一直这样在一起，只要你记得以后的我就好；可是经过这段时间的思考，我还是决定把这些都告诉你，不管你记不记得，哪怕会让你再次想起那些痛苦，我都要让你知道，我，柳如轩，只爱过你一个人。从今以后，不管你是无心也好，还是王爷也好，在我心里，你都只是我爱的人。我会把我想的都告诉你，也会把你想知道的告诉你。＂

　　柳如轩把无心拥进怀里，在他耳边轻轻道＂子安，我知道这么多年你过的很小心很辛苦，可我已经不是那个不懂世事，只会逗你开心的小陪读了，再给我次机会，试着依靠我吧，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会和你在一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