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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逃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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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达斯科欧罗维克和大多数的卡尔加夫居民来说,公历89年的天空是灰色的。
当达斯科接到上司轰炸卡尔加夫的命令的时候,他的大脑有着一瞬间的空白,那一刻,他所想的没有战斗胜利后的喜悦,也没有勋章带给他的荣耀,而是他还远在卡尔加夫的弟弟的模样——他们已经有五年没有再见了。达斯科以为自己会拒绝这次的飞行,可是他听到了自己沙哑的嗓音,用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的沉着回答道:“是,长官。”
达斯科坐在早已熟悉的驾驶舱里,心情是异样的平静,他在接到命令后一夜未眠,想了很多很多关于弟弟斯克塞斯的事——他从来没有想过那么多。
那天夜晚,达斯科想起了弟弟刚出生的时候,那时的斯克塞斯是如此的瘦小,像一块抹布一样皱巴巴的脸让自己不想靠近。达斯科在床上翻了个身,他想起了弟弟一两岁的时候,那时的斯克塞斯走路也走不稳,总是伸着手够向总是走在他前面的自己,那时候的自己,是走过去扶了他,还是熟视无睹的跑去玩了?达斯科早已记不清。他在床上翻来倒去,就算是闭上眼,斯克塞斯的身影还是在眼前消散不去。达斯科不由自主地回忆着,他惊诧于自己竟能记起从幼年到少年的每一个和斯克塞斯相处的情节,可是为什么两人会相隔异地,却是怎么也回忆不清了。
执行任务的凌晨,达斯科驾轻就熟的驾驶飞机起飞,在起飞的同时他却不由自主地望向了地面,他一瞬间以为看到斯克塞斯在向自己挥手。明明已经阔别了五年,却好像是才分别了几个月一样,他还能清楚的忆起斯克塞斯的模样,是分别前最后一刻他的表情,他以为自己忘了的,可是没想到还是在记忆深处,如此清晰。
在飞机的轰鸣声中,达斯科俯视着卡尔加夫的土地——早已没了记忆中的模样,更没有了曾经媒体所宣传过的辉煌。一股浓稠的绝望和哀怨笼罩着整个大地。人们忘记了欢笑和愉悦,因为死神近在咫尺。达斯科觉得自己能看到他们每一个人的脸,写满了惊慌和恐惧,还有对死亡的存在已经司空见惯的麻木不仁。这样的表情也会出现在斯克塞斯的脸上吗?达斯科产生了一瞬间的恍惚。
随着飞机渐行渐低的低空飞行,地面上的人们仿佛像是待宰的羔羊一般,哭号着没头没脑地奔向一个个不足以抵挡空袭的避风港。达斯科俯视着他们的丑态,不由想到:难道神也是这种心态?俯视着众生,只因自己的一念就可以剥夺他们的生命?
铺天盖地的爆炸声在耳边想起,看着一个个蝼蚁般的人在巨响中消逝,在浓烟中分解。达斯科只是在想斯克塞斯,他会不会也在一声轰鸣中就永远消失了?只是一声轰鸣,就会带走了斯克塞斯的一切?
这个想法刚在达斯科脑中产生,就令他一阵昏眩。
达斯科突然想起了,自己和弟弟分离五年的原因。
从小,达斯科就和弟弟斯科赛克有着相同的梦想,就是成为卡尔加夫帝国的军人。这个梦想说不出是达斯科影响了斯科赛克,还是斯科赛克感染了达斯科,那时这个梦想,就是少年时代他们为之奋斗的全部。
两人相约成年之后一起去参加参军选拔的体检,可是,通过的却只有达斯科一人。
斯科赛克每一项测试成绩都十分良好,可是却有一个致命的缺陷使他注定与军人无缘——他严重晕血。
得到结果的达斯科默然了,他不能允许只有自己去参军,却把弟弟落在了一边。因为达斯科比任何人都清楚,弟弟有多么渴望成为帝国的军人。那晚,他把自己的合格证放在了弟弟的枕边,他和弟弟长相极为相似,他希望弟弟能够代替自己实现那个梦想,而他,将会改名换姓,远走他乡,去另一个国家实现自己的梦想。
他们毕竟是兄弟,斯克塞斯猜出了哥哥的用意,他仿佛发了狂般的朝着哥哥喊道:“你不能这么做!我不会允许你这么做的!”
达斯科苦笑着看了看弟弟歇斯底里的脸,他的弟弟一直是出名的好脾气,竟然也会有这样的一种表情,这样的一种执着。
达斯科终究什么也没说,晚上就离开了故乡,离开了弟弟斯克塞斯。
在战场的轰鸣声中,达斯科回忆起了,自己一直想要忘记的事情和自己为何在这里的理由。
达斯科在同伴的疑问和抗议的声中调转了机头,他知道开弓没有回头箭,自己此举已足够证明自己的背叛,也足够他以叛国罪被起诉而站在军事法庭了。可是他心里从来没有如此渴望过——渴望再见斯克塞斯一眼,哪怕就一眼,告诉他现在的自己知道了当初的决定是多么自私,但是他不后悔,他帮助弟弟完成了梦想。
达斯科在一片村庄旁边的田野中降落,他知道自己是个彻头彻尾的逃兵,可是他不在乎了,他唯一在乎的只有能再见到弟弟斯克塞斯。达斯科头也不回地在田野中跑了起来,没有目的,没有方向。他不知道他的弟弟斯克塞斯在哪,或许已经死了,尸骨无存,或许已经离开了卡尔加夫,但是,他要见他,他一定要见他,哪怕只有一眼。
十天后,达斯科拖着疲惫的身体,行走在卡尔加夫的大街小巷中,他的衣服已看不出原来的颜色,以至于没有人能认出他穿的是敌方空军的军服。他原本一丝不苟的头发也凌乱不堪,一向光洁的下巴长出了胡须——这是他以前最不能容忍的。而现在的他,变得和这片大地的人们一样,落魄不堪,只是他的眼神却无比坚毅,他的心里只有一个信念,就是再见斯克塞斯一眼。在卡尔加夫饱受着战争的摧残的大地上,人们看到一个浑身脏乱的人不顾一切的拦住每一个人问:“你见过斯克塞斯么?是一个和我身形相仿的青年。”开始还有人回应,渐渐地人们对他不加理睬甚至避之不及。在战火硝烟的卡尔加夫,失去亲人的人太多太多了。
在一个不该降临在战地的风和日丽的日子,一个罕见的衣着齐整的男孩回应了达克斯的期待:“你是说斯科塞斯欧罗维克么,我认识他。”在达克斯的恳求下,对方答应把斯科塞斯带来这里。
达克斯望着男孩远去的背影,心中充满了希望,他想着:终于能再见到自己的弟弟了,当初兄弟志趣不相投,一言不合下一拍两散,今天终于有机会…….
“空袭!空袭来啦!”天空中飘荡着震耳欲聋的警报声和人们的哭天喊地声融入到了一起,切实的传入到了达克斯的耳中,达科斯也随着人流朝着最近的防空洞跑去,不自觉的,他朝着身后男孩奔去的方向望了一眼。正在这时,一颗炸弹在他的身边爆炸了。
“没错啊,我确实让他在这里等的,不过这里已经被炸成废墟了,他不会已经…..” 斯科塞斯打断了男孩的话:“你搞错了吧,不会有人找我的。”说着随脚踢开了脚边一个有着空军袖扣的断臂:“在这种人间炼狱,谁又会来找我呢?”
公历91年,卡尔加夫战争结束。为了纪念这次为时三年之久的反侵略战争的胜利,卡尔加夫人民总是会带着鲜花祭奠他们的英雄,在成排林立的墓碑中,有一个墓碑十分不起眼,上面刻着“斯克塞斯·洛克公历72——公历91 参加平民游击队组织,勇敢抵抗侵略,卒于敌国发起的最后一次大轰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