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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循循善诱达目的,情意绵绵绕指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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绯雪醒转后,又在床上将养了几天,过着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
秦沧海忙着一年一度的四大家族、七大门派高层聚会,无暇顾及秦沐风。
秦沐风每日在江州会馆陪着绯雪,眼看她的伤势一天天好转、脸色慢慢恢复如常,他的心情也越来越轻松。这几日他也一直都在思索,与爷爷之间的僵局到底要如何解。最后,他决定待爷爷忙过这一阵,再好好与他深谈一次,期望通过自己的努力和决心,让他接受绯雪。
绯雪人缘好,这几日来探伤的人不少,景云、白显、秦沐炎、上官楠、沈瑢等有交情的人不用说,甚至连左言、钱遇春、关岳、游仕贤等原本不太熟络的人也不约而同的来了。刚开始秦沐风并不在意,后来眼见来的人多了,每天都有人来,还有重复来的,他心里便不乐意了,再见人来,脸上便开始冒寒气了,冷冽的凤眼似乎在提醒来人:打扰了我们的甜蜜时光,识趣的赶紧走。为此,绯雪笑了他不止一次。不过之后来探望的人果然少了。
平静的日子过了几天,二十五日清晨,绯雪接到一个意外的邀请——秦沧海派人送信,请她去一趟秦家别院。送信的人进入会馆后并未表明身份,显见秦沧海并不希望其他人知道这件事。绯雪想了想,跟师傅说了声,便找了个借口出门。
到了秦家别院,已有小厮在门口等候,见她来了,忙上前招呼,将她引到了一间客厅。
“姑娘先喝杯茶。我家老爷正在书房跟少爷谈话,呆会我去通报一声,还请姑娘稍作等候。”
“嗯,不急,等他们谈完了再通报也不迟。”
小厮说了声“是”便退出去了。
绯雪边喝茶边扫了眼客厅,突然,喝茶的动作一顿,目光凝在了对面的一扇小门上。暗金色的软帘,遮挡了视线,却挡不住声音。门帘之后,推门声、脚步声、谈话声,清晰可闻。绯雪无声苦笑,静静放下茶杯,心想,这下有好戏看了。
秦沐风此刻并不知道,绯雪就在与他一帘之隔的房间,爷爷遣人通知他来书房,他便来了。刚好,他也准备跟爷爷好好谈谈。
“沐风,坐吧。”
秦沐风看着爷爷日显老态、微露疲倦的面容,心中闪过一丝不忍和自责。微合了一下双眸,加固自己的心防。“不知爷爷请孙儿过来,有何指示?”
“前几日的聚会,大家对我们秦家的下一任当家是谁,可是很感兴趣。”秦沧海说着,深深看了眼秦沐风,接着道:“今天下午便是最后一次聚会了,我已发话,下午会向大家公布秦家少主的名字。沐风,你看着爷爷,告诉我,你想不想要这个位子?”
秦沐风心中一凛。客厅中的绯雪,心跳也不由加速。
没等秦沐风作答,秦沧海继续道:“我知道你从小便比沐炎更加要强、更加严格要求自己,小时候可能是性格使然,但长大了也这么努力,你敢说你心中没有一点野心吗?群英会上的胜负,对那些门第不高、渴望出名以谋取更好前途的年轻人而言,可能意义非凡,但对你而言,不过是一番历练。你的出身,决定了你可以不必像其他人那样,一步一步慢慢往上爬。如今的你,只要愿意,便可以获得不输于灵虚派掌门的地位和权力,将来,你想如何去施展你的抱负和才能,都随你。”
绯雪的心越跳越快。
秦沐风望着爷爷,眼神中带着询问。类似的话,爷爷在他面前已提过好几次,这一次,却是将话说得更透,语气也不似往常那般带着威压和训斥,而是平静中带着更多蛊惑。
“爷爷……”
“沐风,其它的话我现在不想听,爷爷现在没有那么多时间跟你慢慢谈,你只要给爷爷一个答复,秦家少主的位子,你想要还是不想要?至于其它的,等我回来后再谈。”
话被打断,想好的话都没机会说,秦沐风有些无奈。
“沐风!爷爷在等你回话!”
秦沐风内心挣扎一番,缓缓开口道:“我想要。”
没有激动和渴望,只是透着一股自嘲和无奈。说完后,心中没来由的产生一阵恐慌,似乎失去了什么重要的东西一般,恍然察觉,又感到疑惑而心惊。
短短的三个字,如一颗石子,投进了绯雪的心湖,“叮咚”一声,寂静的心湖泛起阵阵涟漪,清脆的余音回响在她空旷的心房。这三个字,一遍遍地在她心中响起,声音越来越大,终于忍受不住,闭上眼睛,痛苦地捂住了自己的双耳……
秦沧海掀开门帘走进来的时候,看到的正是双手捂在耳朵上、面露痛苦之色的绯雪。这正是他想要的效果,绯雪的反应比他预想中还要大。
听见秦沧海的脚步声,绯雪努力平稳心绪,渐渐平静下来。
秦沐风是如何离开书房的,之后是否还说了什么,她没有听见。心中不由自嘲,明明早就知道的他的心意,也知道这是他爷爷设的计,故意让她听到一些断章取义的话,可为何还是不能保持平静?
秦沧海坐在北边主位,观察着绯雪。这是他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的与绯雪接触。非常秀气恬静的一张脸,淡眉如烟,睫长如婴,五官柔和,身量纤巧,全身上下几乎没有什么装饰,色彩也非常的少,黑发,白肤,粉唇,雪衣,简简单单,却样样使人感到美好、熨帖。秦沧海不得不在心中承认,这是个气质独特的美人。又想到她的惊人实力与傲人天赋,心中不由叹了口气。
绯雪静静坐着那儿,腰板挺直,不卑不亢,容色平和。
秦沧海又发现,这个女子与他那倔强的小孙子气质上颇为神似,于是说话的口吻不由比平日缓和,“韩姑娘刚才应该听到沐风的话了吧?虽然是我故意引他说出那番话,又故意让你听到,但不管怎样,想必你也清楚,他说的是真心话。其实以你在群英会上的表现,老爷子我还是颇为赏识的,若是作为沐风和秦家的朋友,我非常欢迎。不要以为老爷子我是故意跟你们年轻人怄气、不讲道理地要拆散你们。实在是你们还太年轻,想不到你们若是在一起,将会造成多么严重的后果、会面临多少困境。”
秦沧海停下话头,喝了口茶。绯雪心中一动,凝神听他讲。
“恐怕沐风还没有对你讲过他父母的事吧?其实以我现在的年纪,早该退去族长位、颐养天年了,可惜两个儿子和儿媳背后的家族,各种势力角逐、制衡牵绊,导致如今我还在这个位子上。沐风的父亲年轻时也是很优秀的,武功学识都比他哥哥略强一些,当年,我是想过立他为继承人的。可惜世事难料,我这二儿子池舟,在外出游历期间认识了沐风的母亲,情根深种,他自知女方门楣过低,家族不会同意他娶人进门,竟然一时糊涂,私自在外成了亲,还生下了沐风。后来,若不是我看在沐风这个亲孙子的份上,力排众议,将他们母子迎进了秦家,恐怕沐风至今还是个流落在外的野孩子,又如何能有今日的成就与荣耀?”
秦沧海目光深沉,凝视着绯雪微愕的双眸,似乎要将问题问到她的心里。
“后来不用说,池舟干出这种有辱门风的事,我是无力再立他为家主了。至于沐风的母亲,虽然进了秦家的门,却是难以服众,又没有那个才干,一直都是不管事的。多年以来,秦家的家事内务,一直都是由我的大儿媳郁氏掌管。郁氏出身名门,稳重有才,又为秦家生下了四个儿子,在族中颇得人心,连带她的几个儿子也被人看重。反观小儿媳,家世不说,又非明媒正娶,牵累了丈夫一生郁郁不得志,连儿子也没少被人说闲话。唉,现在想起来,沐风从小就定力非凡,当年他受了那些委屈,小小年纪也不知是如何忍下的,竟然一次也没有在我面前伤心抱屈过,后来还是沐炎听见下人乱嚼舌根,偷偷告诉了我,在我大发雷霆告诫一番后,家里那些议论才逐渐消停下来。”
秦沧海仿佛陷入回忆,再次喝了口茶。
“关于沐风父母的事,直到现在,在秦家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平日我是从不愿提起的,在家也不许人谈起。毕竟沐风也是我的亲孙子,即便他父母有错,也不关他的事。平日在他面前,我再怎么生气,也从未拿他母亲的事来刺激他。再说沐风他母亲,虽然年轻时做了糊涂事,自入了秦家,也算安分守己,无功也无过。过了这么些年,她大概是从自身的经历汲取了教训,对未来儿媳的出身门第,看得比我还重。这两年,我看她对沐风的亲事颇为关心,平日不善交际、不爱出门的一个人,也开始与一些名门大户的女眷频频接触,尤其是家里有女儿待嫁的。”
秦沧海颇有深意的看了绯雪一眼,接着道:“沐风他母亲在生下沐风之后,身子没有养好,自那以后不仅无法再生育,还落下了病根,一直有些病怏怏的。她这辈子,自觉愧对丈夫和儿子,本就心怀郁结,丈夫已然如此,沐风便成了她唯一的希望和寄托。你想,如果被她知道,她唯一的儿子也要重蹈丈夫当年的覆辙,她还能撑得下去吗?我相信,如果知道了你跟沐风的事,她一定会反对得比我更加激烈。若是沐风因你而干出什么糊涂事,只怕她会恨你入骨。”
客厅中陷入了短暂的沉寂。绯雪一直没有开口讲话,只是静静听着,看不出什么情绪。
“眼下,即便沐风在你的事情上妥协了,待回到秦家,我要立他为少主,也得颇费一番力气。毕竟秦家也不是我一人说了算,如今族中支持长房和沐炎的人不少,甚至比支持沐风的人还多。如果不是我站在沐风这边,可以说他是一点希望都没有。如果你认为沐风就这样一辈子背负着父母带给他的不公、平平淡淡浑浑噩噩地过下去也无所谓,那么,在我看来,你实在不配得到他如此多的重视。沐风生来背负的东西就比常人多,后天的努力也非常人可比,所以我相信他对自己心中所求会更加执着。小时候的困境和磨砺,反而让他的精神和意志比一般人更加坚定强大。在沐风与沐炎一战之前,我还有过动摇,想过舍弃沐风,如今仔细想想,一开始,我便是属意沐风的,实在是那几日被他气糊涂了。沐风这孩子,不是一般的优秀,天生就有一股让人折服的气质。我相信,在他的带领下,秦家日后必定更加辉煌。”
说完这番话,秦沧海便陷入沉默。原本没打算说这么多,可是眼前这个安静柔和、默默倾听的女孩子,似乎触动了他的心肠,致使他说出许多平日不会说的感性话。这一点,连他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绯雪也从未想过,秦沧海会对她说这么多话,而且是句句发自肺腑、感人至深。明知他说这些话是有目的的,她却无法抗拒。
沐风,真的要离开你吗?为何一想到要和你分开,心就痛得无法呼吸?
绯雪突然泪流满面、饮泣不止。
她哭的很安静,只是流泪,没有抽噎,样子依旧很美,却有着比号啕大哭更惊心动魄的深邃的悲伤。
秦沧海在心中叹了口气,之前他也没少对孙子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果然还是女人的心比较软,眼前的这位,尤其如此。
目的终于达成,然而他心中却没有想象中的喜悦,只有淡淡的惆怅和疲惫,似乎绯雪的悲伤,也弥漫到了他的心中。
待绯雪稍微平静下来,秦沧海接着道:“看样子你也是个有情有义、识大体的姑娘,我们都是为了沐风好,不要太想不开。我知道你是个聪明有骨气的,其它的话我就不多说了。明日我会带沐风回秦家,今日你既来了府上,就去跟他告个别吧。”皱了皱眉,又道:“若是沐风愿意,今日可以去江州会馆跟师傅同门道个别,明日早些回来。”
绯雪泪眼朦胧地点了点头。从始至终,她都没有开过口。
待秦沧海出了客厅,绯雪拭干眼泪,慢慢平复情绪,又坐了会,思前想后,仍是想不出她和沐风之间还有什么更好的选择。今日所闻,沐风父母的经历、沐风的童年遭遇,带给她的震撼,不可谓不小。如果自己勉强嫁给了沐风,将来也会像他母亲一样后悔痛苦吗?甚至还会牵累到他们的孩子……想到这些,心中不由打了个冷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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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晚,江州会馆,秦沐风房中。
“沐风,尝尝我的手艺吧。”
秦沐风诧异地望着绯雪,还有她手上端的餐盘,盘上搁了碗——面条!
秦沐风失神了片刻,没有言语。
绯雪将餐盘放到他面前的桌子上,笑道:“嗯,虽然简单了点,不过味道还可以的,我已经尝过了,你试试看吧。”
秦沐风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你……你亲手做的?”
“是啊,以前说过,如果你陪我练剑的话,我就做饭给你吃的。可是后来,你都陪我练了这么多年的剑,我也没给你做过一顿饭……呃,这个,就算是宵夜吧。”笑容中又添了抹无奈,接着道:“切菜、炒菜我现在还不太熟练,做出来的样子不好看,而且不是没熟就是糊了,还是下面条简单点,你就将就一下吧。”
“一下午不见你的人影,你就是去厨房偷学做菜了?”
“沐风,再不吃可就凉了哦。”
秦沐风看着眼前笑容和煦的心上人,心中盛满感动,缓缓上前拥住她,柔声道:“就是陪你练一辈子的剑,我也愿意的。你做的东西,我一定吃得干干净净。”
绯雪笑得更加甜蜜,心中却是涌过一阵苦涩,靠在他的怀中,合上了双眸,怕一睁眼,眼泪便会决堤。半响,深吸了口气,强忍住泪意,又催促他赶紧吃面。看着他吃得一脸幸福的样子,心中又是一番甜蜜与苦涩交织,煎熬不已。
吃完收拾一番,二人又在房中轻言低语,漫无边际的聊着闲篇,相依相偎,柔情蜜意。
夜色渐深,绯雪仍未言去,秦沐风也不舍她去,怀抱佳人,肆意爱怜。
今夜,绯雪的双眸异常明亮,又仿佛蒙了一层水雾,从中透出无尽的痴缠、迷恋与温柔,无言的诉说胜过万千情话,似乎要将平日所有的爱恋都刻进他的心里。
这样的凝视,怎不让人沦陷?
秦沐风心神荡漾、情热似火,最后一丝理智也湮灭在绯雪无限温柔的目光中。
意乱情迷之下不知多少次唇舌相抵、忘情抚弄,直至衣衫褪尽,鱼水缠绵……
即使知道,坚信,肯定,怀里的这个人,也是同样爱着他的,但依然,不停的想占有,想确定,想在一起,不分开。
忽然听到有人叫他的名字:沐风……
那么柔软的声音,带着离别的伤感与不舍,缠着爱恋的缱绻和不休,在他的耳畔响起。
听到声音的片刻,心底有些莫名其妙的疼痛。然而不及他细想,那个声音已经被情动的娇喘所淹没……
忘情相拥,抵死缠绵。
绯雪,遇到你之前,我的身边就只有一成不变的生活,虚伪而世俗的喧哗和赞美,以及一些必不可少、不得不背负的责任,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我经常会觉得疲倦和孤单,虽然我永远也不会说出来。
然后我遇见了你,你的眼睛里总是清澄如水,你笑起来真挚坦率而干净,和你在一起,我才觉得生活是真实而完满的。
绯雪,你对我是如此重要,永远永远,不想失去你,即使放弃一起,也不要和你分开……
秦沐风在深深的疲惫中恬然睡去,睡梦中仍抓着绯雪的小手,似乎害怕一不小心,身边的人就会飞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