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客》诗花罗梵

8、08

　　……

　　又是一年盛夏时节。

　　阳光透过云层照在喧嚣繁华的城市，仿佛遗忘了角落里的古老小镇。几乎没有足迹的林荫小道旁，一辆马车缓缓从远处的道路行了过来，掀开的帘子里露出一双稚嫩明亮的眼睛。

　　唐恩这还是第一次离开蜀中出远门，作为家里娇生惯养的小少爷，这一路颠簸可着实吃了点苦头。明明应该是泡在山泉水里惬意地喝冰镇酸梅汤的时节，他却带着两个蠢货顶着火辣辣的太阳跑路，他敢发誓如果不是爹娘和姐姐们用扫帚把他打出来，就算武当的景色再怎么好，也绝对不会出来受这种罪。

　　自从中州大陆沦为宇宙人的殖民地后，曾经生活在封建王朝的武林人士便放下彼此的恩怨，紧锣密鼓地展开了寻龙行动，定期汇聚在武当探讨进展。如今宇宙人大肆扩建中心城市，用沥青取代昔日的沃土，凝聚着天地灵气的武当山脉眼看就要不保，于是这一次的集会比往常任何一次都来得紧急，没日没夜的赶路折腾得唐恩脸颊都瘦削了许多。

　　“小打，我们还有多久才能到武当啊？”唐恩盘腿坐在竹席上，一张小脸皱得变了形，头顶已经热得快要冒出烟来。名唤小打的家丁正在旁边给他扇扇子，闻言忙道：“就快了，少爷。刚刚李长老发来短信，他已经派了弟子下山接咱们，至多再有两个时辰，就到武当山脚了。”

　　听到还要再受两个时辰的罪，唐恩憋闷地将自己的衣襟扯得更开了些。“小闹，给我拿根绿豆冰。”闻言，另一个家丁忙搬出马车里的保温箱埋头找了一通，然后小心翼翼地抬起头道：“少爷，绿豆冰已经没有了。”

　　“……我受不了了！！”唐恩暴躁地跳起来，一把拎起小闹的领口吼道，“热和累就算了！没有绿豆冰叫我怎么活！！”

　　两个家丁缩着脑袋讷讷地不言语，直到咆哮的唐恩发完一通脾气，双目无神地倒下去，才赶紧上去继续扇风。小闹凑到窗边用望远镜看了一会儿，转过头来憨憨地道：“少爷，前面好像有家客栈，我们去问问看他们有没有卖绿豆冰好了。”

　　话音刚落，旁边的小打就敲了一下他的脑袋：“你这个蠢货！这种地方的客栈能去吗，万一遇到那些是非不分的宇宙人，他们的枪子儿可比少爷的暗器快！”

　　唐恩冷哼一声，踢开小打拿过望远镜，对着视野里那坐落在山麓边缘的古朴客栈看了许久，确认周围没有什么走动的怪异人种后，便瞪了一小打一眼：“为什么不能去？宇宙人聚集的地方会这么安静吗？草木皆兵，我看你比小闹蠢多了。”

　　若是放在平常，看到荒郊野外凭空冒出的客栈，唐恩一定会警惕起来，可现在的他热得连理智都快没了，哪还会在意这些细节，撇下身后的小打小闹便跳下马车，心急如焚地朝绿豆冰进发了。

　　掂量着口袋里的银子，唐恩大摇大摆地走进阴暗的客栈，刚想开口叫小二，就被扑面而来的阴冷气息惊了一个哆嗦；待到视野里的景物清晰起来，他脚步一顿，整个人顿时僵在了原地。

　　昏暗的烛火隐约勾勒出大堂的轮廓，破旧的木桌旁坐满了形形色色的宇宙人，听到打破寂静的脚步声，便纷纷抬起凶神恶煞的兽头，直勾勾地朝来人看来。背后的大门砰然紧闭，唐恩分明感受到一股无形的压力朝自己逼来，一个蛇头人甚至吐出了长长的红信，看向他的目光充斥着异样的诡毒。

　　明明是炎热的夏日，他却觉得有冷汗自背后滑过，下意识咽了下口水，仍是佯装镇定地向前走去。柜台旁老板打扮的鹰头人手中拨着算盘，面容阴森地对他道：“客官，您需要点什么？”

　　唐恩摸摸腰间藏针的暗器袋，余光瞟过鹰头人老板柜台上黑洞洞的枪支，手心里的冷汗越来越多。他能感到自己已经成了这些宇宙人的猎物，仿佛下一秒就会被他们扑上来撕碎，估摸了一下成功逃跑的概率后，不由得害怕起来。

　　就在这个时候，紧闭的大门忽然吱呀一声打了开来，漏进一道宛如救世主的温暖光线。先前聚集在唐恩身上的视线忽然转变了焦点，待他们看清来者的面容时，客栈内阴沉压抑的气场也在瞬间散去，原本凶恶的眼神都变得鲜活热切起来，该喝酒的喝酒该吃菜的吃菜，让唐恩觉得方才的压抑与危险都只是自己的错觉。

　　“……鹰老板，大白天的关什么门啊。”来者逆着光缓步走了过来，轻灵的脚法表明了他习武之人的身份，径直在柜台旁的圆椅上坐下，用埋怨的语气道。

　　拨拉着算盘的鹰老板忽略了还愣在柜台前的唐恩，笑眯眯地道：“早知道小刀今儿个会来，我就在门口铺上红地毯了。”

　　当唐恩的目光与那人交融时，不会轻功的小打小闹吭哧吭哧地追了进来，还没看到自家少爷的身影，就被满堂的宇宙人吓软了双腿；半晌发现他们没什么敌意，便猫着腰潜到唐恩身边，试图把僵得像块木头一样的他拉走。“少爷？”

　　噗通噗通的心跳声清晰地传入耳际，唐恩傻呆呆地看着眼前的人，没搭理他们两个。

　　眼前的美人身着武服，束起的青丝流泻在肩后，白玉般明媚无瑕的面容比寻常姑娘多了些英气，眉目间流转着动人的风情。除了嗓音略微低沉些，没有女儿家的娇软，饶是素来挑剔的唐恩也几乎找不出半点瑕疵，心跳愈发快了起来。“好……好漂亮的大姐姐……”

　　喃喃地捂着心口，他头一回明白了倾国倾城四字的意义，家里那些自诩绝色的姐姐根本没一个比得上眼前的美人，他能深沉地察觉到自己的动心，顿时遗忘了刚才的危机，开始犹豫着要不要上前搭讪。

　　“别了，那么大的排场我可经受不起。”美人坐稳了身子，余光扫过呆若木鸡的唐恩，托着脸颊淡淡地道，“来两瓶威士忌，一杯清酒。”

　　鹰老板闻言转过身，一边从酒架上翻找，一边与他谈天。“威士忌？小刀，你们本土人喝传统的黄粱老酒就好，干嘛总喝那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没办法，我家老头子就爱喝这个。”美人无奈地接过模样花哨的酒瓶，幽幽道，“如果不满足他，到了晚上我一定会被他加倍折磨的……”

　　美人说这话的时候面上满是落寞之色，眉宇间还带有淡淡的忧愁，瞬间令包括唐恩在内的若干食客想歪了。这么美的姑娘，居然被一个老头子夜夜糟蹋？！

　　唐恩仿佛能听到情窦初开的自己心碎的声音；不光是他，连一旁的小打小闹都在痛心疾首，纷纷露出惋惜的神色。美人没有在意周围复杂的目光，拿了打包好的威士忌和自己喝的清酒便坐到了客栈角落里的一丛凤尾竹旁，不经意与唐恩对上的目光若有所思。

　　此时此刻，生平第一次心动的唐门小少爷遇上了难题。令自己神魂颠倒的女神已不是清白之身了，相信这对任何一个还残留着封建思想的男士来说都是重大的打击；然而眼前的美人诱惑力实在巨大，艰难地在心底斗争了一番后，唐恩毅然决然地转头对身旁的家丁道：“小打，你过去要她的手机号！”

　　“少爷，这……”早已看出主子不对劲的小打颇有些哭笑不得，心里觉得荒唐，又不能明面说出来，只好对着手指唯唯诺诺地道，“未出阁的姑娘也就算了，她明摆着是富人老爷家的小妾，娶回家毕竟于礼不合……夫人也会生气的……”

　　“闭嘴，少爷我看上的人别说是有夫之妇，就算是天宫的仙子又能如何？”唐恩不甘地握紧拳头，忿忿道，“她相公再有钱，能有钱得过我们唐门吗？就算是抢，我也要把她抢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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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客栈外日头正盛，烤得整座大陆都有些醺然，刀客手执小酒杯坐在角落里啜着，凤眼惺忪地看着不远处纠结的主仆三人，灵敏的耳朵听到他们谈话的内容，嘴角便不动声色地抽了一下。

　　今儿个老头子派他下山打酒，顺道迎接前来议事的江湖人士，其中一个便是唐门娇气的小公子，本以为还要再在这里等些时候，没想到他们的动作倒是挺快。转眼间三年过去，他也从懵懂的小毛头变成了能够独当一面的人物，看到唐恩这样十一二岁、真正青葱水嫩的小正太，不由得有些感慨。

　　唐恩天生聪颖，模样也伶俐可爱，平时的刀客很喜欢这样的小孩；不过这小公子看他的目光实在诡异，与仆人谈论的内容更是可怕，言语间分明是把他当成了女人，无奈之余心下多多少少有些不爽，一口酒没咽下肚，便站起身施施然朝他们走了过去。

　　见美人朝自己走来，唐恩慌忙把小打小闹踹到一边去，紧张而又期待地挺直了腰板；眼看美人细细地打量着自己，却没有搭话的意思，便有些羞赧地开口道：“那……那个……”

　　他还没来得及问美人的号码，脸颊便被一双柔荑捧了起来，细腻的触感令他晕晕乎乎，险些忘了东南西北。刀客捏捏他的脸蛋，又亲昵地揉揉他的脑袋，朱唇轻启，笑盈盈地在他耳边落下三个字——

　　“小傻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