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书怎休》苏卿言

7、第七章

　　既然说了宋今歌是个思维异于常人的人精，自然是不同于常人。比如沈长书都已经兵临城下了，却有人来报：“宋大夫根本没有跟随军队前行。”
　　沈长书抬头看一眼苍天，心里悲喜交加一个极其不文雅的“攃”字差点脱口而出。
　　他的手下居然敢临阵脱逃！宋今歌你真是说的比唱的好听，什么跟随他沈长书一路过关斩将，到最后却不知道躲到哪个角落贪生怕死！等他打完这仗看他怎么“赏赐”他！
　　果然是相处久了的人就是心有灵犀，此时此刻宋今歌的确是在躲着他呢。
　　空无一人的澄王府内，宋今歌站在后院手里握着沈长书送他的佩玉，眉目清秀，眼眸低垂，面容间没有一点表情，任茫茫白雪坠下落在肩膀，抬眸望向天空的眼神，却比雪还薄凉。
　　他在想小时候的一件事情。
　　也是个白雪覆盖的季节，他的弟弟得了痨病，四处求医却总是因为没有钱治病而一次一次被拒绝。
　　家里穷的揭不开锅，弟弟每天哭着想要吃一顿饱饭。然而治病都没钱了，哪来的钱吃饭呢？
　　那个冬天他在医馆前遇到了一个男孩，脸上蒙着黑布，雪白的皮肤，削尖的下巴，看起来很漂亮的一个男孩。宋今歌在医馆门口等娘亲出来，目光却渐渐被这个跌跌撞撞走出来的男孩吸引了。
　　宋今歌见他差一点跌倒，连忙就去扶他。一番说辞后，男孩递给了他一锭银子。就是这锭银子，让的弟弟在临终前终于过了一段好日子。
　　他至今记得那个男孩对他说的话。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是不是？”
　　“嗯，一定会的！”
　　言语肯定，落在心间铿将有力，融化了积雪。
　　弟弟死后他开始研究痨病的治疗方法，希望能有一天救治和他家一样因为没钱治病的人家。那个给了他全家希望的男孩，宋今歌在后来得知他竟然是当今齐宁王的爱子沈长书，并且也治好了眼疾，宋今歌知道他是不需要自己了。然而，在听到沈长书得了和他弟弟一样的病后，他立刻满怀急切的去找他，却得知他根本是一心求死。
　　治病先医心，他必须先治好他的心。所以他死皮赖脸，死缠烂打的住进澄王府。
　　多年后再次见面，沈长书根本就不记得他，甚至早就不记得他曾经给过一家人活下去的希望。
　　宋今歌不知道心底有多难过。但是也罢，谁让他小时候答应过他：“等我长大，一定会报答你”呢。
　　尤其是在看到沈长书还保留着那块帕子后……
　　宋今歌轻轻笑了，原来他不是不记得，只是记错了人。
　　正细细想着，忽然听到有脚步声往这边走。
　　“诺大的王府，该跑路时倒是走的干净。”
　　“可不是，好在皇上知道他有意谋反，早就做好了准备，怕是要在过城门的时候中计了。”
　　宋今歌大脑飞速运转起来，等他反应过来时已经挖开了先前溜进王府的通道从后院溜了出去。
　　他必须去通知沈长书！尽管他知道沈长书必然不会掉以轻心，只是怎么也止不住拼命想要赶去的脚步。他忽然很想见沈长书一面。
　　雪沾了一身，冬天将双手冻得通红，他手心里紧紧握着那块唯一有些温暖的玉佩，宋今歌嗤笑自己一定是缺乏锻炼了，早知道就跟他去战场了。
　　想着想着他脚下一个踉跄栽倒在雪地里，一口血顺着嘴角流下染红了身下皑皑白雪，不断散开，鲜红的颜色源源不断的伴随着咳嗽染红白雪。
　　宋今歌眼前满是刺目的红色，努力想爬起来，却不知怎么意识模糊间还挥之不去多年前的一个画面。
　　那年他站在医馆门口等他娘出来，后来娘亲抱着弟弟出来轻声说：“笑来，我一定要治好你。”
　　站在一边的宋今歌知道娘亲再一次被大夫拒绝了，只是这一次他握着手中的银子忽然有了几分信心：“嗯，一定会治好的！”他笑着回答，然后跟着母亲走远。
　　他知道身后的男孩肯定还说了什么，不过他太欣喜了，以至于没有听清那个问题。
　　“你叫，笑来？”
　　宋笑来，他的弟弟。笑来笑来，笑来常乐。只可惜绣在帕子上的“乐”字，却是宋今歌的小名。
　　宋今歌轻咳一声，脸色比雪色还苍白，鲜血顺着手指滑落蔓延到雪地里。
　　“这世上没有我不能治的病。”恍惚间不知何时说过的一句话蓦然闯进耳畔。
　　这世上没有他不能治的病，然而，这世上，除了痨病，实际上根本没有他会治的病。所以他自己得了血症，又该谁来解？
　　万里白雪苍茫落下，终于覆盖住那层层血迹，生命到头，悄然无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