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宫廷生涯》平嘉浅驻

2、少年希翮

　　哥哥忌日过后不久，朝廷便又生风波。西边的洪灾因为抵御不力，百姓死伤过百，我急急抽了手下去救援。其实，一个洪灾，也难不倒我，不必派段希翮这样的人才去。只是那边原本抵御洪灾的将领是皇后那边的人，一要防备，二要攻击。
　　身处纷繁变化的朝堂之上，其实最关键的，还是在这个皇宫里取得最有利的位置，只要朝廷的事顺了，什么边关战事什么天灾人祸也都不在话下。一国从不缺人才，缺的是人才的调和和会用人才的人。
　　这些感受，是我当辅国大主教以来才慢慢领会的。哥哥，你也这样想么？

　　才过了半个月，段希翮便回来了，连日奔波，他显得有些风尘仆仆，但是一双眼睛依然清澈如水：“大人，洪灾已经抵御住了。”
　　我扬起嘴角笑了笑：“段希翮，这个情况你不说我也知道。你来见我，就是说这个？”
　　他有些害羞地抿了抿嘴，不知道该说什么。我微笑看着他，看着这个俊朗少年微低着头有些不好意思的样子，竟然觉得很可爱。
　　“可爱”……这个词有多少年没有在我脑海中出现过了呢？那是哥哥眼中的我吧，但我自己清楚地明白，事实上，我隐藏得很深。一个以可爱为面具的孩子，是绝对谈不上可爱的。
　　沉默了半晌，他从怀里掏出一只镯子，红玉的，上面有血丝般的纹路，在太阳光底下，显得分外艳丽。“这个镯子，是在西边的古玩店里买的，那边也实在没有什么，就买了这个来。可，可能太妖艳了……大人想必有很多贵重的首饰吧，不过，我只能想到买这个了……”
　　他清秀白皙的脸上微红，好似涂了胭脂一样，竟然比女子还要妩媚。
　　“呵呵，难得你出去一趟，还能想着帮我买东西回来。这个镯子很好看，我很喜欢。”我将镯子戴在手腕上，举起来瞧了瞧。我皮肤相当白，衬着这只镯子显得更加透明。很大气的一只镯子，如果嘴上再点了朱红的胭脂就正好相得益彰了。
　　“好看么？”
　　他不敢直视我举起的手腕，只是扫了一眼，低下头说：“好看。”
　　我笑笑，把镯子取下来交给小初：“放到我的首饰盒子里去吧。”

　　“段希翮，跟了我这么多年，还是没有学透啊。其实我想让你说的是，秦澈那边怎么样？”
　　我背转了过去，没有看他的表情。
　　“回大人，秦澈由于调度人马不力造成失误，自知罪过，待我十分诚恳，只愿与我一同救灾。并且委托我向大人请罪。”
　　“哦，原来这样。他也回来了吧？明天让他来见我。好了，本宫要休息了，你退下吧。”

　　段希翮么……他对我相当忠诚，而且，是因为我，而不是哥哥。四年前他还是一名着青袍的小小地方官，因为抵制推行新法而被惩罚，但即使到了殿上，仍然义正词严，一条条举出新法不适宜在南部推行的理由。身为制定新法的人，我没有责怪他反而给予重赏，并且拔擢他为助手帮我修改新法。大概觉得我气度大，又有知遇之恩，从此以后，他就对我忠贞不二了。
　　他是个单纯的少年，正直善良，愿意相信人世间善多于恶。但是在朝廷里，这样还远远不够，我庇护着他不让他被那些阴险的家伙陷害，可他不知道的是，我之所以可以庇护他，是因为我比那些家伙更加有心计。他既然阳光，我就让他一直生长在阳光之下，我愿意，因为我也向往这样的生活。只是，我生来注定没有这样的福分。
　　少年的单纯的感情，不可以亵渎，不可以玩弄，也不可以拒绝。那只镯子背后的意思，我不是不知道，可我不想接受，也不能接受。所以即使知道他希望我喜欢那镯子并且一直戴着，我还是要当着他的面把它褪下来。他或许是童话里那样的斯文才子，可我不是童话里那样的纯情佳人。
　　不可能。
　　至于秦澈的事，我似乎嗅出了一丝对我有利的味道。他是皇后极其倚重的臣子，但是这次，恐怕他并不想像皇后那样与我决裂。

　　脚步声。
　　“小颜，还没睡？”是舒闻。他走到我床边坐下，于是我周围满是属于他的味道，温暖安全。
　　“你怎么来了？”
　　“恩，听说段希翮和秦澈都回来了，段希翮还来见了你。我反正晚上也睡不着，过来看看他还在不在。”
　　“怎么？你有事情同他说？”
　　“也没，问问情况罢了，明天问也一样的。没想到你已经上床了，那好，你睡吧，我回去了。”他站起来要走，突然他的气息就离我远了，有点冷。
　　“我并不困。”我坐起来，这样靠他近些。
　　“呀，快睡下去，别着了凉！”
　　“那……你等我睡了再走好么？”
　　“好吧，你快睡下去。”他低声笑着，替我盖好被子，“怎么还像小孩子一样要人哄着睡呢。”
　　温暖的气息又包围着我了，看来今天可以睡得很安心，晚上不会做噩梦醒过来。
　　我闭上眼：“舒闻，你不喜欢段希翮这么晚还来见我么？”
　　他没说话，我也看不到他的表情。
　　我笑了：“那下次我就不再这么晚见他好了。”我动了动身子，将枕头挪得离他近些，安心地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