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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青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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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夏时,就算才刚露出日头,目所能及处就已经十分明亮了。昨夜露重,越发显得树苍草翠百花艳。有鸟扑棱着翅膀从林间窜出,鸣啭着给这片林子添了一份生机。
深及小腿的草丛忽然摇摆起来,从这一片到那一片,连成一条蜿蜒的曲线。不多时悉悉簌簌的动静停了下来,一条青蛇直起上身,机警地仰着脖子四处张望。
然而它的侦查是完全不必要的。太阳还未完全升起,林间露水深重,况且这一带是未开发的野林,有谁会没事跑到这里来呢?而能对人类造成伤害的动物,此时恐怕还在酣眠之中。
青蛇见四处没有危险,摇了摇上半身,脑袋人性化地点点,严谨而认真的模样。然后它又沿着被它压弯的草路返回原处,小脑袋亲昵地蹭蹭尚在沉睡中的人的手,然后便把脑袋塞进蜷成一团的身体里重新去睡。
而看似睡着的人,眼帘掀开,双目清明,哪有半点刚睡醒的模样?
这是一个胡子拉茬的男人,双眼刻着沧桑,岁月的痕迹深深地刻在眼尾,稍微眯起眼就是一道深深的轮廓。他的左脸颊上有一道刀疤,不是很深,只浅浅的一条,却如同他握着的那一把刀一样,让人无法忽视。
那把刀却不同于他邋遢的模样——是的,他是一个十分邋遢的人,他穿着的白衬衫已经变得灰扑扑的了,上面甚至还有油渍,散发出的怪味会让所有人捏着鼻子远离他。——但就是这样的人,拿着一把有着华丽刀鞘的刀,刀鞘上花纹精美流畅,依稀能辨认出它们拼成“刀者……死……”的字样。
这个男人醒了过来,无神的双眼在看到青蛇时多了一分眷恋,然而只是那么一刻,之后就恢复成淡然的仿佛对一切都无所谓的模样。他轻柔地用食指并着中指抚摸了一下青蛇的脑袋,他不怕它会醒过来,他相信自己迷药的效果能让青蛇做一整天的好梦。
然后,他走了。
他是一个刀客,他是一个暗杀者,他明白此次的任务足以让他去而不返。
青蛇再次醒来时,天边已经晕染了一层暧昧的橙黄。青蛇仿佛喝醉了酒一般不甚清醒,摇摇晃晃地直起身子。不过一刻它便将头转向男人睡觉的位置,而此时,此处空无一人。
它歪着脑袋仿佛对男人的去向感到疑惑,男人睡觉前撒在周围让蚊蝇毒虫不敢靠近的药粉的味道还让它感到恶心。但为什么,男人不见了?
蛇类的机警让它感到头顶的树上有东西,它以不可思议的角度弯折身子向前看,然后这个动作便定格了。
它看到,男人常穿的白衬衫被系在树枝上,还是灰扑扑的样子,味道是它所熟悉的男人的味道。然而即便森林的气味再浓烈,也遮不住男人的血的味道。
是的,衬衫的左胸口处,正是人的心脏部位,破了一个极大的的洞,那道破解处附近全是已干的血迹,零星地沾在衬衫上,与油污一起。
青蛇没有表情——似乎也无法从一条蛇的脸上看出它的表情——它缓缓地直起身子,像风中枯烛的老人一般无力的模样。然后它朝前蠕动,蛇行至树梢,缠上树枝上的衬衣,发出了长长的“嘶——”的声音。
森林的不远处,被暗杀者悠闲地立着了他的身上全是血迹,但那血没有一滴是他的。
他看着林子,想着刀客拼死的模样,想着刀客临死前释然的表情,想着刀客“请帮我把衣服缠在树枝上”的话。他的表情淡然,不知心中什么想法。
他将刀客精美的刀放在草地上。
“……用刀者终将死于刀下,死于我刀下也算不枉此生。”
他说完这番自负的话后,便握着他自己同样精美的刀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故而他没有看到,在他离开后不久,有一个同样配刀的人,拾起地上的刀,玩味地咀嚼着“用刀者终将死于刀下”的话,望着他离去的方向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