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Z/绮雁The Last Performance/最后的剧目》苍瞳.

7、7

　　14

　　间桐雁夜一直对天井，顶敞设计的窗户极为向往。
　　最好是那种安在卧室上方的，躺在床上睁眼醒来就能看到外面云层散漫卷舒，阳光映进空气里。

　　后来他回到间桐家，双手被锁链束缚住掉在百年老宅阴森晦暗的仓库，脚下是循着生肉和血腥味翻腾涌来的虫。
　　已经被侵犯太多次，他甚至都提不起兴趣低头看它们一眼，滑腻粘稠的恶心触感就慢慢吞噬全部感官。

　　再后来他都开始在无休止的变态修行中找到自嘲的乐趣了。
　　他想起还在为杂志社工作时候翻过的稿件，投给怪谈偏趣的一个专栏，详尽地描述了某种土著人的原始刑罚：将犯人剥光涂上花蜜然后捆绑在食人蛛和毒马蜂栖息的地方。不出半天，活人就会只剩白骨，瞪着空洞的眼窝，死不瞑目。
　　这么一想，他就觉得自己还是挺幸运的。

　　然而当最后的修行结束，在他即将召唤出自己的英灵正式参战的那天，间桐雁夜从锁链上解下自己手腕的时候，他无意识地望了下仓顶，揉捏麻痹皮肤的动作就顿住了。
　　——那儿有一个天窗，开在不起眼的角落，因为黄昏和偏僻地势的关系也并没有楼下多少光，但总有那么一两分太阳未来得及收回的晕黄，正试探性地触碰着这片令人作呕的地方。

　　间桐雁夜在那一瞬间想起自己向往这种天井的理由，想起六岁第一次被扔进虫仓的时候，想起当时的他怎样惊恐又懦弱，几乎是难看得要命地哭嚎着，拼命缩着身体躲避密密麻麻汹涌而来的虫潮。
　　比疼痛更可怕的是恨不能失去意识的恐惧；而比恐惧更绝望的是即使抓挠墙壁把指甲抓破，即使尽自己最大最大努力向那块漏光的地方伸出手，也不会有任何人来救。
　　那个时候开始，他开始发誓要离开间桐家。

　　学校大概是能被少年时期雁夜称为“天窗”的地方。
　　在那里他能和其他所有青春期跳跳闹闹的同学一样，上课，抱怨作业和考试，偶尔给老师搞点恶作剧，然后被破事儿多的学长抓住，好笑地揉着头发教训两句，再来就是偷看漂亮学姐。
　　对间桐雁夜来说，讨人嫌学长特指远坂时臣，温柔学姐则名叫禅城葵。不巧的是三个人还从小一起长大，他仰视着走在他前面的他们，有时候也会异想天开我要是再早出生个五六年就好了。
　　——无论间桐雁夜后来怎样企图否认扼杀这段丢人现眼惨不忍睹的过去，那时候的远坂时臣禅城葵是他所向往的，唯一的“光”。

　　但在家的时间总是漫长到可怕，因为不必去学校而必须进行修行的假期曾让他害怕得故意挂掉考试，结果家里也也并未如他所愿地同意他上什么补考补习班。
　　他在大段大段躺在虫堆里肢体麻痹的时间里摸索着找到了挨过去的方法，没有什么正义英雄势不可挡帅气登场，没有什么救助苦难人民的正能量偶像闪闪发光。到现在，漫画里拯救世界的超能主角们一个也没有打破虫仓出现在他面前。只有间桐鹤野会在零点时候守在外面敲门表示可以出来了，然后拉开仓门带着厌恶又畏惧的神情把他从底下拖上来。

　　间桐雁夜在意识模糊地边缘想我要写一个故事，里头会有一个来自黑暗世界的骑士。
　　然后大部分在虫仓里思维都被咬得发痛的时间，他都用来努力想这个故事，啊啊，醒来吧，我的恶魔我的骑士。
　　——当然后来这些中二的文字和笔记，也同学校里的时光一起被他气呼呼地撕得稀巴烂，成了永不可提及的黑历史。

　　不存在完美的英雄，没有才能的倒霉NPC要用自己的手攀爬着站起来。
　　我就是骑士。

　　15

　　这一觉睡得太沉，间桐雁夜躺在床上睁眼醒来透过二楼阁楼正对着墙壁的天窗他看到外面都开始繁星点点。

　　他坐起来花了半分钟回忆发生了什么，想起来之后立刻就想倒头重睡，啊啊什么都没有发生。
　　大概真的是接受了“魔力”的关系，他觉得自己身体已经很久没那么配合过了，全身上下都是那种蝶泳一千米后的疲惫舒适。也难得睡了那么久，梦到一些模糊的东西，却因为太久远而无法回忆。
　　想着反正早就跟老组长请了假，还想把头埋进枕头逃避会儿现实。雁夜忽然想起今晚美惠要去找牌友打牌让他和民一自己热剩饭，而之前也有说好晚上要陪民一看动画。
　　明明已经过了约定时间，那小子居然没不高兴地跑上来掀他被子么？

　　踩着凉拖下楼，客厅居然没开灯，然后就看到民一端着小凳子在电视机面前坐得端端正正整个小脸都是反射电视里惨白的光，旁边是同样坐得端端正正的言峰绮礼。
　　浅川老师想一定是我下楼的方式不对。
　　等走近之后，他简直想摔遥控器，言峰绮礼你居然给小孩子看恐怖片！
　　民一果然被吓得声儿都不敢出，半天都没换个姿势。雁夜啪地把客厅灯打开，职业病发作想要进行现场教育正在编词儿，神父就无辜地说是他自己要我陪他看电视。
　　民一抱着老师的腰终于缓过劲儿来了，心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间桐雁夜还想再说点什么，言峰绮礼看了他一会儿[你的睡衣都脏了我扔洗衣机里了。]
　　雁夜低头发现果然已经换不是原来那件，然后忽然反应过来更深层的意思整个人都被“我跟这个男人上床了我跟这个男人上床了我跟这个男人上床了我跟这个男人上床了”的信息冲击得摇摇欲坠，顿时没了骂人的气势，萎靡不已。
　　神父拍了拍他肩膀心情愉快地上楼了。
　　民一想了一会儿，问你不是昨天才洗过睡衣？

　　把民一哄去洗澡之后，间桐雁夜瞄了眼电视里面还在播放的片子，
　　月光下黑暗爵士高耸的城堡，尖耳蝙蝠犬齿上还残留血迹，魔法阵闪着腥红微光。
　　啊啊，醒来吧，我的恶魔我的骑士。
　　他忽然很想知道，自己究竟忘记了些什么。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