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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4、第 10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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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峻看着眼前这个与素心有些相似的孩子,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尤其是当他也抬起头,这般望着自己的时候。
两个人,都不知道如何面对,如何相处。
本来两个人之间可以平平淡淡地相处下去,甚至他也可以把丞相之位传给他,而非后来夫人所生的儿子,曹子俭。但当曹峻几天后再次收到傅语正的消息时,却是素心的一封来函。
素心只要求他严厉对待澹台耀川。
还有,不能与这个儿子相认,且还要千方百计阻隔他接近敬阳皇城。
于是乎一步一步,曹峻都不知道为什么,竟然按照偶尔送来的书函上照做了。甚至于,送他去了素心曾参与建造的南朝玄机阁。
一晃只见几十年,岁月悠悠人形潇然。
而今,就在曹峻面前的那个人也已是白发横生了吧。虽然这面前所有的白,掩映了她的全部。但曹峻显然能够感受得到,那股也如自己一般的孱弱身体。但这孱弱之下,还是那颗为了自己儿子而坚决不肯放弃的心。
“铁牛村?”澹台耀川扬起了眸子,抬头看着乌布衣,手上的毛笔也停在了半空中。另一只手压着张雪白宣纸,上面刚好几点墨,是什么乌布衣还没看清楚。不过却大为意外,想不到平时拿刀拿剑的手竟然也拿起了毛笔。
乌布衣刚刚收到探子回报的消息,一刻不停就赶来了太尉府。但有些事情他正在犹疑要不要告诉案前的人。正这是,乌布衣看到澹台耀川笔直的眼光射过来,尔后一个冷冷的声音:“还查到什么?”
虽然是斥问,乌布衣心中也正想着其他的事情,但他仍旧不慌不忙说:“铁牛村只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村落,但地形却颇为奇特。据探子回报说,他们一直跟着丞相大人过了戒备,但后来到一个十几丈宽的沟壑边后,就失去了他们的踪迹。”
澹台耀川坐在椅子上,身子微微后仰,一只手轻敲着桌案,一下一下的。
乌布衣派出去跟踪曹丞相的人也是精英人选,不可能随随便便就跟丢了人。这点澹台耀川知道,乌布衣更知道。他想了想,说:“大人,不知道你可否记得千山万径的入山口?”
百里营的入山口他怎么能不记得。
当时如果不是乌布衣提前送来了舆图,只怕三军要困死在天然的术阵中。
“大人,我怀疑铁牛村也是被人布了阵。”乌布衣不假思索说道,在大胆抬了眼神过去。
澹台耀川的手指依旧敲击着桌案,他不紧不慢说:“如果真的如此,那铁牛村就不是一个平平无奇的小村子了。你派人查过那个村子没有?”
“属下已经派了人查阅了各类卷宗。铁牛村是淮阴郡的属地,只有一百多顷土地和十几户人口,看上去不过是个平常无奇的小村落。不过,在先帝登基不到一年的世间,据说那里发了一场大水。那条十几丈宽的沟壑便是洪水倾泻所造成的。”
洪水?竟然有洪水能冲开这么大条口子?
乌布衣又说:“因为铁牛村靠近黄河不远,所以水患泛滥是正常的事。但属下查到,铁牛村的水患早在前朝,就因开通沟渠筑建泄洪道,而有所缓解。所以属下认为,当年发生这么大的洪灾,有些奇怪。但究竟怎么一回事,属下还不敢妄下断言。”
不是天灾,难道是人祸?乌布衣的办事能力澹台耀川十分清楚,只是轻描淡写说:“往往平常的事情却不平常,你仔细追查着。还有,游烈派人送回了一封信。”
澹台耀川将案上一封信递给乌布衣,说:“你看着办吧。”
乌布衣接过游烈的书函,心底却咯噔一声,看来又有事情在意料之外了。但他面色正常说:“大人,李成廷的消息已经放出很久了,但对方还是没有动静!”
面前的人抬了眼,一股不知名的思绪从眼睛中滑过,口中只冷冷:“那就多等等,换作你我,也要观望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布衣,”
澹台耀川的声色稍起了变化,说:“最近有没有发生特别的事情?”
乌布衣愕然,只说:“特别的事情?属下…….不是很明白。”
前面的人站了起来,缓缓走到他面前,然后伸出了一只手拍拍他肩膀,慢慢说:“比如发现什么人,奇怪的或者是很久不见的人。”
握着信函的手稍微抖了一下,看来见到龙吟子的事情太尉已经知道。乌布衣抬起头:“大人,我只是不过……”
“布衣,当你想瞒我一些事情的时候,最好瞒得彻底。”澹台耀川的话语让乌布衣不自然的露出一丝笑,心底说:我的人都是你的人,怎么瞒?再说百里营的事情总是某人的刺,我怎么敢随便去挑。
澹台耀川拿出一张银票,递给他说:“你对这件事情有什么看法?”
乌布衣知道他说什么,直接说:“我看见龙吟子也奇怪,尤其是当他故意塞给我银票时,所以才找了人追查。”
跟聪明人交道,往往不需转弯抹角。
“我认为,龙吟子是在故意做一件事情。属下查到这些银票,都来自于一个地方。”不等乌布衣继续,澹台耀川却出乎意料地说:“我要离开几日,朝中的事情你全权负责。”
一块令牌出现在他面前。
乌布衣闪烁着奇怪的眼色,问:“大人,这段时日是非常时期,保不准对方就下手。丞相那边虽然奇怪,但只带了一个随从,况且铁牛村也不像埋伏了千军万马的样子。如果你离开敬阳,对方刚还动手,怎么办?”
除了被遣走的碧眉,只有乌布衣敢直言对他了。澹台耀川没看面前的人,说:“就说我准备娶亲,正在挑选筛选各家女子的名册。”
乌布衣实在是错乱的不行。虽然太尉大人的婚事一直被人说起,也一直有好事者不断上门游说。但谁都知道,他对朝野之事的兴趣远远大于儿女之情。如今这么昭然若揭的说自己要成婚,保不定又引起什么风波。
风波倒不怕,就怕真正有人信了这话,来踏破太尉府的大门。
风渐渐地从旁绕过,带点些许的冷却不嚣张。或许只有这样的风,才会让人觉得清醒,不至于整日里面昏沉沉一般,仿似活在梦里。
坟头上已经星星点点,青翠的青草,粉白的花朵。
我静静的蹲了下去,从篮子里面拿出了一壶酒,倒好在白而亮的杯子里后放在了坟前。然后自己也掷起一杯,轻轻啄了一口。
只是一口就放下,因为我已经习惯了不喝酒。
看着覆盖着青草却还是露出了灰色的土堆,淡淡笑道:“生前也是何等的人物,死后也不过一柸黄土。江雪寒,如若你知道现在自己这个样子,会怎么样呢?”
是啊,会怎么样?是暗叹自己没有抓着烟儿,对她说你为什么要忘记我。还是跌下去的那一瞬,把我压在下面而不是用尽全身力气护住我。
当我浑身撕裂一般的痛楚醒来,只看见一袭黑衣的你倒在溪水边,血已干涸。
你的臂弯仍然抱住了我,使我不置于翻越出你的保护,跟你一道去了那个完全陌生的地方。可就如此,你让我深恨自己,活下来的每一时每一刻,都没有放弃对自己的憎恶。
如果不是我的自以为是,你,或许还好好的。
我已经习惯了不在龙吟子面前说起你,也已经习惯把你渐渐忘却。甚至于哭,都是遥远的事情。倒不如把这一场横来的灾祸,咬碎了吞进肚子里。从今以后,我是我,活在人世的躯体和心里,有你。
因为落地的最后一刻,听见你的耳语:“微意,活下去!”
身后传来熟悉的脚步声音,我回头看过去,是一袭翠绿衣衫的烟儿。她的眉间眼中自然是喜色,虽然见到了一坐孤单的坟。
“微意姐姐!”烟儿上前,看看我身旁的土堆,说:“你来给江公子上坟?”
我点了点头。
现在的烟儿多少也知道点她与江雪寒以前的事。我曾一直疑惑究竟怎样的一场新感情,能够让她忘却了旧日的情分。直到当我看到烟儿在见到寻她而来的满义黎时,才不得不在心里哀叹:看来那一场旧日轻情分不够深,也或许是分开的时日使得它渐渐黯淡。
缘分一旦错过,会恨终生么?
江雪寒会。所以他才充满了一身的死淡,甚至于不惜一切的以石击卵,放弃自己也放弃了百里营。
“我与义黎在一起,你会……厌……恶我么?”烟儿忽然问道,眼神穿过我,停在了江雪寒的坟上。
一时之间,我竟然有种错觉:烟儿她或许没有完全忘记曾经的情意,也或许根本没有忘记过江雪寒。但这一场究竟是怎样,谁知道呢?又能如何呢?死者已逝,而生者却还要活下去。就算烟儿完全忘却了江雪寒与她的那一场,那也不过是为了无烦无忧的生存下去。这是江雪寒倾尽所有功力救烟儿,又派了最好的人马护送她走的原因吧。
我淡淡的笑:“怎么忽然这么说?”
她与我一并坐了下来,坐在青草地上:“龙吟虽然没有说过什么,但凌云有次跟他说话……我听到了。他们说江公子为了我,耗费了自己所有功力,而我,却要与别的男子在一起。”
她的话语中有一股愧疚的情绪,但更多的是听到这些话后的不甘。
我伸手拂住她耳边的发,现出她饱满的额头,浅浅说:“你自己怎么看?”
烟儿忽然转头看我,对于我的问题她有些愕然,不过一会儿时间就听见她的声音:“我……很感激……江公子救了我。只是我对他……只是…….”
“只是感激吗?”我接了烟儿的话,见她点了点头后,看着风吹叶梢动,说:“既然只是感激,那就怀着你的感激对他吧,不必在乎别人怎么说。”
她又说:“那你呢,你会这么说我吗?”
有些人的眼睛会装下很多很多东西,装到眼神的颜色越来越深沉。也有些人的眼睛会时而明净,时而因为某些东西浮上来,而渐渐深沉。还有如烟儿这般的人,就算发生了一些事情却始终一副如初的明净,明净的不像是这世间活着的人。
或许,这就是江雪寒一直想照顾她的缘故。也或许,这得于江雪寒对她的庇护。还或许这是满义黎千山万水跋涉到此找到她的原因。
“烟儿!”我叫了声她的名字,待她看我时却将眼神望向天际,只握着她的手说:“说真话,我是想你与江雪寒在一起的。说假话,我自然不想你与满义黎成婚。”
“姐姐……”她吃惊地望着我。
我扬起了嘴角,嘲讽在江雪寒身上看到的命运无奈,站起来说:“只可惜江雪寒已经死了,死了的人怎么承载一份情?倒不如把这份情埋进土里面,让他自己带走。而你,带着你自己的情,跟满义黎好好过下去。我,自然也祝福你们。”
烟儿走上来,扑进我的怀里:“姐姐……”
我的手想抱住她却不知道该如何抱,一时之间无言以对。想当年,我也是扑进别人怀里,一天到晚嚷着要人关怀的人。而今,我已被人称做“姐姐”,要劝解于她。
我还是有些不适应地把她从怀里牵出来,嘲笑:“过几日就当新娘子伺候相公了,未必还要这样子哭哭啼啼?”
烟儿羞赧的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