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瞒渊》郗漠

6、相瞒未闻笙歌落「By：亦倾」

　　蜃楼幻境内。

　　“少司命，你可知罪？”飘渺的声线穿透辽阔的虚空幻境，似波澜不惊，实则彻若惊雷。其身后颔首静立的紫发女子不禁微颤。

　　“是……”细微到难以觉察，接着便是窒息的沉默。幻境内静立着四人，身着素色华服，淡紫青丝盘成发髻，眼笼缦纱的女人背对着身后三人，周身散发着令人难以接近的锐气。

　　阴阳家纵观星象，独立于天地，以草木为贵。其中守护千年至今名为姬木的一株仙草尤为珍贵。姬木，草本水木，外形似花，瓣小而淡紫，酷似紫藤，少司命又尤爱紫藤，故将其与紫藤共养，吸收天地之灵气。远望莹莹一片柔和之色，细看便可由花瓣周围浅色光晕区分仙草。姬木的特别之处在于功效，凡人服之，必有奇效，小则包治百病，大则起死回生，而阴阳家护其周全的真正目的在于汲取其精华，修炼该草为木精，更有预语之力，兴阴阳之术。

　　而如今恰趁大司命受伤之际，姬木失窃，负责看管该草的少司命必难逃其责。

　　女人侧目，眼角一道利光撩过缦纱，直直且锋利地刺入女子眉心，伴随略微地颤动，女子低头，不敢直视。一片死寂。唯时间如流水毫无声息潺潺流动，已然多年，岁月无声，何时又泛起波澜，早已太过平静的内心何曾如此不安。良久，女人樱唇轻启，久违声色空远渺茫，如十二月纷繁的飞雪般冰冷彻骨：“按东皇阁下早已定下的规矩，长老犯如此大错，如何处置？”
　　一惊。

　　——“记住，长老犯错，必革其职。”少年清冷的声音还在耳际环绕，“你身为我的傀儡，要为我好好做事。”渐行渐远的脚步声，夕阳下愈见愈微的身影，清风摇曳，撩动满眸的紫藤花，留她一人远远地眺望。至此弃去倾城笑靥，从此眼中只有他一人，若说期限……便是永远。

　　垂下眼睑，墨色晕染的羽睫遮盖住一瞬间眼里翻涌的惊惶。下一秒瞳孔的颤抖被不动声色地掩盖住，内心翻涌起失措的涟漪。终是错了呀。三年来，她处处小心谨慎，少说多做，唯恐出现纰漏。可是，命运如此，又何需多言？

　　“这……”身边红色妖艳如火，面色惨白毫无血色，昔日唇红似血，如今连眼神也变得淡漠。唯那一袭红衣，热烈得如一杯鸩酒，美得令人心醉，是浓郁的毒药，却是寂寞，女人回转过身，目光尖锐耀眼。红衣女子避开了目光，躬身行礼：“月神大人，恕我多言，失窃当日，蜃楼遭到未知者闯入，而当天我与少司命两人正随星魂大人围剿墨家的叛逆分子。不可全怪少司命失职，且据目击者报，撞碎瓦阁的是墨家的机关兽白虎，这样若想夺回姬木，也并非难事。”

　　“既然如此。”女人移开目光，望向沉默不语的蓝服少年，停留片刻收回目光，嘴角勾起细微的弧度，“尽早夺回。”

　　新月之夜。

　　草木间昆虫的鸣叫清晰，穿透没有月亮的夜空，阴冷犹如漆色的鬼魅游离在冰凉的天地间。层层叠叠的绿叶，遮住了只身黑影，不远处便是断崖，四处草木丛生。

　　沉默是为何？至始至终，他未曾吐露只言片语，他的沉默令她不安，令她彷徨，令她感觉好像孤身一人陷入无边无际的黑暗中，寒冷深入骨髓。

　　他定是不知道。

　　匆匆脚步声打断了她莫名而来的遐思，白发蓝衣，女子手捧异草而来，孤身一人。那异草，散发出紫色微光，是失窃的姬木！绿叶在掌间聚集，凝化成锋利的刀刃，带有仞劲的风向对方席卷过去。树下女子惊觉，手中姬木仓皇滑落，伴随女子慌乱的招式挡碎绿叶而化的刀刃，一道绿光将停留于空中的淡紫夺去，扬起浩浩尘土。她的面容模糊地呈现在碎叶中，容颜姣好，目色无波。对方阵势已乱，胜负只在一招之间。她翻身跃起，手中幻化出凌然剑影，迅速且准确地刺向对方。“砰！”尖锐的刀锋碰撞，一个白影闪现，她惊，眼前两人无声相视，驱散了女子眼中所有的不安，慢慢溢出幸福的暖意。

　　不过是惊鸿一瞥罢了。

　　——“别怕。”少年似是在微笑，抑或不是。不过一夕对望，便认定是你了吧。记忆里的你，竟如此唐突得出现在我面前。

　　恍惚。

　　剑气直逼，刀光耀起，她才回神，已来不及。剑气挟裹着些许杀气擦过她的皮肤，很快渗出殷红的血珠，对方步步紧逼，她连连退后，待她调整好招式，只觉重心一轻，脚底的碎石迫不及待得向下坠落。这是断崖，是深渊……

　　起风了。她笑。

　　坠落。深不见底。感觉身体和灵魂都没有了重量，像没有生命的枯叶往下落，又宛若一颗璀璨的流星，在燃烧，绚丽后又归于平静。她缓缓闭上眼睛。无边的黑暗再次笼罩住她，昏昏欲睡。

　　无边无际的回忆里，全是你，只有你。

　　虚无中有人揽住了她的腰，这是梦么？如一片轻盈的叶子依偎在那人怀里，那双手真凉啊，凉得让人心碎。她无力地抬起眼睑，少年眼角诡异的蓝色纹路显现在眼前。

　　“星魂……”她喃喃说出这个名字。

　　如深海深邃的碧蓝色眸子微颤，他看她，启齿：“以你的实力，他们二人不是对手。”依旧是冷冷的，波澜不惊的语调。他内心的镜湖仅仅只是投入了一颗微不足道的石子，惊不起涟漪。

　　“我的傀儡，我还是要保护。”好似自言自语。

　　垂下眼，面纱下的嘴角颤动，终是上扬。这便是此生里，听到过的最温暖的话了吧。

　　他不知，她又何尝知晓。天地万物草木间，即便他身居高位周身热闹蜂拥，繁华街巷，人影纷扰片叶不沾；纵使她内心筑起绵延不绝的纷繁女墙，隔断所有红尘扰扰；一江春水依旧东流，灯火迷离，时间如白驹过隙般流过，若是无情，不过自欺罢了。

　　终是寂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