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年未染》蓝铭逸

1、夏之归年 相伴 十六岁 01

　　如果曾经的我，遇见现在的你
　　生命，什么样？
　　站在落日的阴霾里，他悄然询问。
　　于是，残阳绽放了属于星辰的光，黄昏将微笑染成了过往。
　　那些幸福的光芒夹杂空洞离散的岁月，夸张地盛放在时光的剪影里。
　　我才记起，原来，你始终拖欠我一个向阳的明媚。
　　只是，我再也没有找到那一场属于你我的幻想，她们乖巧地走失在从未有过的思念里，把年华斑驳进过往，把过往珍藏进孤单。
　　是否会有那么一段故事，只于你，只于她。
　　却不曾于我。
　　可是，我看过你们未曾看过的风景。
　　那场盛大的木棉花的颂礼，在年华的末尾无声沉默进整个宇宙，惨烈地开始了没有尽头的逃亡。
　　于是，一切都被灌溉了昏昏沉沉的怀恋，留下大片大片不真实的空白。
　　直到最后的微笑，也被遗忘在了天堂。
　　——
　　我听见
　　一个世界安静了；
　　我看见
　　一百万个世界灯火通明。
　　——
　　2005年，夏。
　　记忆里，这个夏天，什么样？
　　仿佛是随手抓在掌心的雨水，带着夏季特有的温热，静静扩散在南方略微湿润的空气里。
　　是什么时候决定陪木晨槿转回樟泽中学的呢，洛苏寒已经记不清了，唯一记得的是，当自己把这个决定告诉木晨槿的时候，这个十六岁大男孩的眼角居然泛了红，像是被沉重的夕阳浸染而过，留下了明晃晃的色泽。
　　车窗外，是一场场倒退的不会被铭刻在记忆里的风景，似乎在这座城市里一切都显得很繁忙，繁忙的人拖动着繁忙的心，繁忙的心牵动着繁忙的人，就连这个夏天都似乎被勾勒了繁忙的色调。
　　两年了……
　　洛苏寒感觉略微恍惚，记得两年前，自己就是在这条马路上，日复一日地来往在樟泽中学与自己家的途中，如同虔诚的圣徒，从未违背对真主的誓言。只是，如今出现在视线里，熟悉的只剩下徘徊在电线杆上的老麻雀和遗留在路边的被践踏得不像样的野花丛，似乎剩下的，也仅仅是这些而已。
　　那些曾经烙印在脑海里却又被生生撕扯而出的一段空白的记忆，都淡淡被时光淹没，荡不起半分涟漪。
　　身旁，木晨槿还在喋喋不休地抱怨着天气的炎热以及对自己选择坐公交而不是装有空调的私家车的不满，但是这些全被耳朵自动过滤去了。他有时候也很佩服木晨槿，无论什么时候，他都可以是一副吵吵闹闹的模样，似乎有说不完的话。
　　和一些人不一样，洛苏寒不喜欢奢华，一点都不喜欢，奢华的车奢华的人甚至是奢华的梦，他都不喜欢，他觉得那会将整个人生都带向忽明忽暗的深渊。很奇怪，这种念头居然会出现在一个十六岁男孩的心里。只是，更奇怪的是，这样的他居然会和木晨槿成为好朋友。
　　木晨槿呢，一个含着十足金钥匙长大的又似乎永远长不大的大少爷，性子里透着些不该有的痞子气，带着一张永远洋溢着不羁笑容的脸。
　　没有平日里那些阔公子的架子，只是偶尔也会在不经意间显露出一些有钱人家孩子的习性。
　　他的人缘很好，特别是女生缘。经常在他用稍带撒娇的口气挑逗那些漂亮女孩的时，洛苏寒都会露出一脸无奈，说：“你的真实年龄其实是停留在六岁吧？没再长大过？”
　　然后木晨槿就会露出一脸惊讶的表情回一句：“诶？这都被你发现了？”
　　接着再文绉绉得加一句：“知我者，果真苏寒也。”
　　再然后，他们的青春，就这样一点点被淹没在这些调侃里，等待着时光，悄然抹去。
　　闭上眼，静静聆听这座城市的浅唱。很多很多不被人所注意的轻吟，在安静的时候，似乎都带上了属于季风的旋律，轻轻弹奏在这个繁盛的季节里，敲击出美好的琴音。
　　“晨槿，你说，转回这所学校到底是对还是错？”
　　洛苏寒微微张口，脸上看不出是什么表情。阳光斜斜地透过车窗投映在他精致的侧脸上，浮现着淡淡金色的光芒，拓印出完美的线条。
　　木晨槿双手交叉放在脑袋后，身子往后一靠：“我想，或许是错的，陪我这么任性地转回这里，对你来说应该算很不明智吧？平时的你做些什么决定的时候，不是一向理智得可怕？”
　　“谁知道呢？很多事情，也只有在做过之后才有资格去评定对与错。不去做，连判断对错的资格都没有，而且……”
　　“有时候理智也不代表着一定正确。”
　　洛苏寒依旧闭着眼，修长的睫毛不真实地耷拉在眼帘下，嘴角微微掀起，却不像在笑。
　　木晨槿懒懒地偏过头，看了他一眼，说：“有时候听你说的话我真怀疑其实你身体里一直住着个老头子，而且是个年纪上了百岁的老头，总有一大堆奇怪的道理。”
　　“是吗？我应该还不至于那么老吧。”
　　洛苏寒将身体后仰，换了一个相对舒适的姿势：“你现在可以告诉我，突然想要转到樟泽中学的原因了？我可是好奇得很，是什么让你这大少爷突然生了这种念头？”
　　“我可不打算现在告诉你。”
　　木晨槿嘴角一挑，露出一副欠扁的模样：“不过我倒是佩服你，根本不知道原因还决定和我一起转学。”
　　洛苏寒睁开眼，看着自己的手心：“那又怎样，知不知道原因，结果会不同？”
　　平淡的口气，很像他的作风，就像一份遗落在时光里的空白画册。
　　“应该…不会吧……”
　　坐直了身子，木晨槿将脑袋晃了晃，露出一个苦恼与纠结交织混合的表情：“你说，我到底该不该跟你说声谢谢？”
　　“不客气。”
　　“喂，我还没说呢！”
　　“那又怎样。”
　　“……”
　　六月份的天，炎热得有点吓人。
　　车轮碾过，柏油路像是冒了烟。
　　这个夏天，似乎连蝉都躲进了茂密的树荫里，再也没听到它们的鸣叫。
　　公交车停在了红绿灯前，空气滞待在车厢里，上升的闷热感让洛苏寒轻皱了下眉头，抬手将车窗往前推了推，只是那股闷热依旧一层层如褶皱般不断重叠，夸张地扩散在空气里。
　　目光转向窗外，一道身影突然闯进视线里，是一个骑着单车的女孩。
　　一个很干净的女孩。
　　洛苏寒突然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词语去形容这个女孩容貌，只是突然跳跃在思维里的干净两个字，似乎恰恰巧巧的印对了上去。
　　干净的眼睛，干净的皮肤，干净的长发，干净的衣着。她身上的一切，仿佛词穷一般的只能用这两个字去形容，洛苏寒觉得这样的念头浮现在脑海里是很奇怪的，可是一时间又寻不出其他的词去描述，这让他微微感觉有点懊恼。
　　视线停留在女孩的双腿上，此时，那双腿正随着单车两边的脚踏板没命般地转动着，嘴里似乎还在碎碎念叨着一些话，好像是什么“不急……不急……”的样子，隔得太远，听得不大清楚。
　　洛苏寒觉得有点想笑，不急？她现在的模样任谁看到都会觉得很着急。
　　逆风将女孩柔软的长发托起，脖子上显露出了一片白皙的肌肤，有细密的汗水眷恋在面庞上。没有精致的打扮，却给人一种清新美好的感觉。
　　“这个女孩真好看。”一句话轻轻地浮现在他心里。
　　许多路人的目光都被这个女孩吸引了过去，美好的面容配合着青春的味道，加上不顾形象的动作，形成了十分具有视觉冲击效果的反差。
　　只是，女孩似乎完全不在意路人们的眼光，双脚转动的频率不但没有减缓，反而是加快了一些。
　　单车急急刹在红灯前的时候，她伸出脑袋左右探了探，下一秒，便是闯上红灯径直穿过了斑马线，几秒后消失在了下一个转角口。整个过程不到半分钟，洛苏寒出奇地也看了半分钟。
　　车轮碾过，尘埃飞扬，浮动在空气里，拌动了些许年华的气息。
　　收回目光，洛苏寒的嘴角勾起了一个浅浅的弧度，是很好看的笑容。
　　这样的女孩，倒是给炎热的天气降了不少温。
　　身旁，木晨槿眼神怔怔地停留在女孩和单车消失的那个拐角。
　　很安静的模样，不同寻常的安静。
　　绿灯。
　　气流涌进，燥热感一点点减缓，车厢内的人仿佛都舒缓地吐了口气。
　　“怎么，看上人家了？”洛苏寒打趣地问了声。
　　木晨槿没有回答他，只是皱了皱眉头，好半晌，才舒展开来，紧接着嘴角上扬，露出阳光般笑容，转过头看着洛苏寒，说：“这个女孩可爱吧？”
　　“嘿嘿，她还是这种横冲直撞的模样啊，真好。”
　　很莫名其妙的一句话——
　　仿佛是夏天的风，悄然吹进心田，慢慢融化开来。
　　有淡淡怀念的味道弥漫在空气里，一点点被放大，像是打翻了的墨水瓶，悄悄将这片纯白浸染。
　　洛苏寒突然觉得，木晨槿的这个笑容很认真，或许用认真这个词不适合用来形容一个人的笑，但是，这一刻，他给他的，就是这样一种感觉。
　　很少见的样子呢，他应该是认识这个女孩吧。
　　或许，更不仅仅是认识而已。
　　窗外，成群的飞鸟掠过天际，携着长长的尾音。
　　电线杆上，麻雀跳跃在六月份的热火里。
　　夏至和她的单车冲进樟泽中学校门的时候，门卫大叔和保安们都很熟练地闪到了一边，动作很连贯，明显是习以为常了。夏至能听见身后的一阵笑声，然后不忘回头冲他们做了个鬼脸，只是这一回头，控制不住方向，差一点就从单车上摔了下来，然后，身后的笑声就更大了。
　　她是个很神奇的女孩，新来的保安们都会被告知，樟泽中学有个女生会经常在早读铃响的时候骑车以一种不怕死的姿势冲进校门，身为这所中学的保安，必备的技能就是要在这个时间段做好躲避的准备，否则后果自负。久而久之，学校的保安们基本都认识了这个神奇的女生——高一三班，殷夏至。
　　有她在的三年里，他们也都习惯了这道身影。有些早晨，当夏至早早地出现在校门口的时候，保安们都会露出一种奇怪的表情，然后故意大声地谈论。
　　“诶，我觉得我肯定还没睡醒。”
　　“嗯，我也是这么认为的。”
　　再然后，他们就会被夏至狠狠地踩上一脚，做为对他们不当言论的报复。
　　多少年轻的稚气与张扬，一点点遗落在校园清晨的浅雾里。
　　甚至在很多年后，依旧可以听到这样的声音——
　　“诶，你还记得当年那个天天迟到的女生吗？”
　　“啊，你说曾经那个高一三班的？那个传说？哈哈，当然记得了……”
　　“是啊，我现在有时候看到有骑着单车进学校的女生还会条件反射地躲开呢……”
　　“哈哈，真的假的，你也太没出息了点……”
　　“诶，我听说她后来啊……”
　　种种种种类似这样的传说，在很多年后依旧静静回荡在樟泽中学的校园里，悄然点破梦的残音。
　　七点三十四分，该死的还是迟到了。
　　心里狠狠地抱怨了一声，夏至气喘吁吁地赶到了高一三班的教室门口。
　　只是门口那张熟悉的身影却是让她的脑袋彻底耷拉了下来。
　　班主任已经带着她那不知道多少度的厚边框眼镜雷打不动般地屹立在教室门口，简直像是专门在等待着迟到的她。
　　“殷夏至，这是你第几次迟到了？放学后来一趟办公室，我要跟你好好谈谈这个问题。”
　　当这道声音带着些许愤怒的口气传进她耳中时，夏至默默在心里诅咒了一遍那个非要把早读时间定在七点三十分而不是四十分的领导。只是她不知道，如果真是这样，那她迟到的点数或许会是在七点四十四分，然后继续抱怨着为什么不定在五十分早读。
　　有多少无敌的想法，一点点镶嵌进我们无敌的青春，在很多年后，泛着微弱的光辉，闯进我们的回忆里，勾动起年华翻转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