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湾旖旎》靳桥

1、雨中漫步

　　雨中漫步

　　又下雨了。

　　四五月天的西北，雨水分外的少，也格外的冷。拍打着路边的槐树叶，拍打着槐树下的竹篱笆，拍打着围在篱笆里的黄色金盏菊，窸窸窣窣，零零洒洒。

　　女孩蹲着身子，有意无意的拨拉着雨水洗的嫩黄的花蕊，抬手将滑落腮边的的发丝绾到耳后，白色的帆布鞋已经溅了些许泥水，脚尖拢了拢，她低头望着泥污的鞋尖，莫名浅浅的蹙眉，白色容易脏，却又总是洗不干净！

　　雨天，总是能引起人无数愁思。

　　她扶着膝盖站起，跺了跺脚，低头轻轻的摆了摆刘海。女孩的头发绕在头顶用黑头绳绑了一个简单的发髻，看不出长短，倒是黑亮自然，不似大多数同龄女孩一般摩登时尚。她勾了勾因为下蹲有点滑落的背包带，手插进裤兜，走的扬扬洒洒。

　　有点泥污的鞋子踩在不平整的柏油马路上，细数着一条街走来的水洼，嗯，这是第八十八个，然后轻巧的向左一跃，“啪嗒！”一声又踩进第八十九个，泥水飞溅，污了穿着七分裤的小腿肚，她却丝毫不在意，又向右一跃。

　　“啪嗒！”第九十个。

　　这条街老旧萧索，门店很多，做各种生意的都有，大至家电，超市，小至什么袜子内衣店，馒头粮油店，一应俱全，中间的马路更是坑坑洼洼，积水不少。左右小巷是这一带有名的租屋区，是四五年前的建筑，在信息高速发展的现在，也已经要濒临拆迁了。

　　西北的天气极是干燥，像今天这般阴沉的天气就变得十分少见。

　　她站在一方台阶上，脚尖一点一点的点着泥水，小指抵着唇角，端详了一会，从背包中拎出白色的行动电话，触屏，解锁，拨号。

　　然而，手却放在绿色的呼叫键上，又迟疑了。

　　女孩将电话换了只手拿着，径自蹲在台阶上，也不管台下水洼泥污，左手捏着电话，右手支着下巴，静静的盯着电话。手机屏幕黑的晶亮如曜石，她一会撇嘴一会皱鼻，一会轻咬着下唇，隔了几分钟，似乎是觉得无甚意思，又拨拨刘海，转转脸颊。眼光一斜，看到水洼里俨然映出一个女生挤眉弄眼的样子，女孩一愣，对着水洼怒目而视。半响，瞪得眼皮发酸，才莫可奈何的哂笑一声，暗骂自己白痴。
　　打？不打？

　　似乎是对这个电话十分纠结，手压到电话好几次，却又总是在最后关头放弃。

　　叹了口气，她反手将电话丢进背包。胳膊却被人重重的一撞，手臂发麻，手下也就反射性的松了手，她还来不及哀悼自己痛的要死的手臂，那支本来该掉进背包的白色行动电话，随着“啪”的一声，果断笔直的从她眼前向下滑，她小愣了一下，条件反射的伸手去捞。

　　可她显然忘记前面不是平底，而是台阶。脚下一迈，没有踩稳，反而因为跨步过大，正好要下不下的踩在台阶棱角上，“啪嗒”一声，及其狼狈地摔在那水洼之中。那与她背包无缘的白色电话，也以十足“是你抛弃我的”潇洒的投奔了大地的怀抱。

　　意外，也只是几秒钟的事情。

　　她扶着台阶稍稍站起，轻挽起裤脚，还好，摔的不是很厉害，只是膝盖有点破皮了，左右动了下也没什么大碍。她试着站稳，将掉下的发丝又绾回耳后，捡起掉在一旁的背包，和摔进水洼的手机。

　　背包蹭了泥水，脏了，只是那电话……摔的七零八落，大概是不能用了吧？

　　唇角抿了抿，笑的有些自嘲，看了看自己狼狈的样子，提了背包，也不看看是谁撞了自己，就这么一瘸一拐的要离开。

　　“你怎么样？”她脚下微顿，没有回头，男人的声音也有些冷，听不出什么抱歉亦或是别的感情。

　　她本也不想理他，那男人又走了几步到她身边，“你给个联系方式，我完了找你。”

　　男人个子不矮，她要稍微抬头才可以看到他的脸，他一身西装革履，眉毛斜飞入鬓，眸子冰冷，看不出情绪。

　　女孩看了他两眼，“没事。”转身又往前面走去。

　　男人皱了皱眉，无论如何，也是自己莽撞，才使得她现在这般狼狈。

　　几个大步走到女孩面前，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方手帕，写下几个数字，不等女孩反应，赛进了她的背包，“打这个号码，赔你的电话。”

　　女孩微微一愣，等她反应过来，掏出手帕要给他时，他已经走的远了，她想着要将手帕扔了，不过也只是一瞬间的想法，还是将那东西丢回了背包。

　　街头第一家店是位外地大嫂开的美发店，美发店老板娘是个美貌的妇人，叫白丽华。在这一条街上倒是颇有名气，客源不错，女孩信步进了美发店，老板娘正扫着地上的碎发，毛巾、剪刀都已经一一归位，像是要打烊了。

　　其时雨势渐歇，虽然已经过了晚饭的时间，但是这条街的生意确是可以做通宵的呢。

　　她看到女孩有些狼狈的样子，赶紧站起来，“你这是怎的了？”

　　女孩是这里的常客，扯了下嘴角，笑道：“也没什么，就在路口不小心摔了。”丽华见她上衣和刘海都湿了，背包和鞋子都是泥污，也不嫌她弄脏了地板，顺手拉过一条干毛巾，手下也帮她擦拭着身上的泥污。皱眉道：“怎的没打伞吗？老大的人了没见你着紧自己，竟然摔成这个样子，我要是你妈，非打你一顿屁股！”

　　女孩接下她手里的干毛巾，顺势擦了擦淋湿的脸颊刘海，眉眼斜睨她，那失落也只是一瞬间的事情，她笑道：“就滑了一下子，没事。”
　　丽华回她一个不以为然的笑，拍了她肩膀一下，女孩面上微紧，咝了一声。白丽华吓了一跳，赶紧收了手，“你这是咋的了？摔倒的时候也摔了胳膊吗？”

　　小桥将背包放在椅子上，脱下外套，才发现原来手臂上也有些擦伤，不过不是很严重。

　　白丽华叹了口气，“你总是这么不懂得照顾自己，摔倒倒是能摔到这里来？”
　　女孩也不接话，换了条毛巾，浸在热水里一会，拧干了擦拭擦伤的手臂和膝盖。
　　白丽华弯腰将吹风机的线拔下，认真盘起来。“怎么今天这个点来我这？”

　　女孩似乎有点索然无味。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淡淡道：“最近也没什么特别的事情，所以有些无聊。”

　　丽华手下不断，摇摇头，“今天不能陪你，我和别人约好了的。不过小李出去交话费了，她估计晚上也没什么事情，要不和她出去转转？”

　　女孩思考了下，点点头，头歪歪斜斜的靠在椅背上。

　　白丽华看着她，摇了摇头，“你和那个小伙子怎么样了？”

　　女孩唇角微微僵硬，没有回话。

　　门口的风铃传来脆响，女孩微微侧头看着来人。

　　“姐，都收拾的差不多了。我要下班了啊！”这刚进门的女孩娇柔的声音有些喘，头发还在滴水，“平时都没什么雨，忽然阴起来就是两三天，真有点受不了。”说着，转身拉出抽屉里的小包，轻轻一甩就挂在了胳膊上。

　　“先别走，把这个家伙带走。”丽华抬起头，朝着靠在椅背上的女孩努努嘴。

　　那后来的姑娘显然没发现还有人，看到是她的时候，倒是颇为惊喜。

　　这女孩子年岁轻些，脸蛋红扑扑的，是美发店的学徒，名唤李艾芳。当下也不婆妈，站起来冲着丽华一笑，两人相携而去。
　　平时这个点的这条街总是热闹非常，可能是因为下雨的关系，如今却只是三三两两结伴，或形单影只，而且大多数都行色匆匆。

　　在TAM取了钱，两人进了小饰品点，女孩将一个仿制的冰玉桌子套在在手腕上，左看右看了好一会儿，点点头，付了钱。

　　已是晚上9点的样子，西北没有重工业严重污染，天空还是湛蓝湛蓝的。李艾芳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几点几点来剪头发的男生如何如何帅，几号户又在加盖楼层了，哪家哪家店的老板娘腰如何如何粗，却嫌饰品店的腰带尺码不全之类的话题。

　　两人边走边聊，也没什么事情可做，就绕着街道散起步来。

　　走了几步，女孩翻着背包，想要着出行动电话，猛然忆起手机早已摔进水洼，碎的七零八落。又默默收回了手，这一来一回，却不小心将那帕子勾出，掉在了有些脏污的马路上，她静默了好一会，才弯身捡起帕子，丢回背包。

　　李艾芳看她沉默，面上也没表情，猜不出她在想什么，也不好意思再说些有的没的。

　　“小李，你电话借我用下。”走了几步，终究还是忍不住。

　　李艾芳噢了一声，掏了电话递给她。她熟练的拨了号，扣上耳边，只听得一串叮叮咚咚的彩铃，响了半晌，传来公式化的播音，“您拨的号码暂时无人接听，请稍后再拨。”她有些失神，收了线，将电话还回去。

　　李艾芳接过电话，看她有些魂不守舍，走了一段路也再没说一句话，提议道：“桥姐姐，我有个朋友在花海路那边打工，你陪我过去看看吧？”

　　女孩回过神来，冲她淡淡的一笑，“是花海路的哪一段？哪一块有几个不错的小火锅店，我还没吃饭，要不请你去吃火锅？”

　　李艾芳本页是看她心情不好，才提议去看看朋友，她正好是没吃饭的，听的女孩这么说，自是欣然答应。

　　可能因为下雨的缘故，火锅店里也是三三两两的客人，两人点了锅中锅，吃了个大饱，在路口上分手，各自回自己的住处。

　　女孩依然踩着水洼，走不到几步忽然感觉胃里一阵泛酸，她停下来扶着胸口，那股酸气越来越难抑，登时扶着树干吐了起来。

　　吐了一阵，有些头晕目眩，她抚着手腕上新买的镯子，怔怔的发起呆来，
　　这时忽的一声刹车响，一辆蓝色出租车姿势潇洒的从她身旁滑过，溅起万千水花，果断的泼到她迷茫无神的脸上。

　　女孩张了张嘴，用袖口抹着脸上的泥水，看着探身出车窗直道抱歉的年轻司机，面无表情地踩着无力的脚步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