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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   【一】

      当你被人送来我这儿时,已是三百年后。
      我从未想过,我再次见到你,竟是如此如此狼狈。
      跟初见时一样,虚弱的让我心疼。
      此刻,你一袭黑衣,鹰眸微眯,那抹薄唇显得有些干裂,俊美的容颜泛起苍白,青丝如墨,凌乱的倾斜在脑后。
      身子无力的站在我眼前。
      那双修长的手捂着胸口,空气中弥漫腥红,我甚至y可以想像你的伤口。
      你的旁边,还有我不认得的女子,搀扶着你。
      红衣裹身,仿佛染上了你身上的腥红般,容颜干净,千尘不染,漂亮的丹凤眼却勾出另一种妩媚,娇小的身子,额头泛起细汗,吃力的扶着你。
      杏眸打量着,我屈身而坐,似笑非笑的抿了口茶,一袭梨花装置身,显得有些唐突。
      冷静的,连我自己都觉得震惊。
      “我为何要救他?”眼神有意无意的扫过你,一丝紧张闪过,立刻被冷漠取代。
      “若你不救,他便活不长了。”我瞧见她眸里的焦急,更多是担心。
      我起身,居高临下:“与我何干?”负手而立,强迫自己不去看你。
      “伊姑娘。”那女子声音甚是好听,就连恳求也是这般悦耳。“若你不救他,世上还有谁能救他?”
      我勾起嘴角,有些嘲笑的看了看自己的装扮,伊姑娘?
      “姑娘,你请回吧。”她把我想的无所不能了,若真是如此,我早就该救救我自己。“恕我实在不能助你。”
      我转身,强忍着不在看你一眼。
      “伊姑娘。”我看见她,跪了下来。“伊姑娘,求你了。”
      “伊,伊儿…”声音很轻,足以我听不见。
      三百年了,没想到,再次听见这声“伊儿”,除了贪婪,竟还是贪婪。
      但你接下来的动作,彻底让我死了心,宛如利剑划割胸口,生疼。
      那声“伊儿”,唤的,不是我。
      我看见你颤抖着手扶着她起来,食指留恋,轻轻拂过她的五官,眼神惋惜,我听到你的声音,苍白无力,你说,不值得。
      自始至终,从未看过我一眼。
      她摇摇头,双眸含泪看着你,倾城的容颜,带着痛惜,“你不会死的,不会死的。”像告诉你,又像在告诉她自己:“你等我,我一定会救你,一定会救你。”
      语气坚定,我像看见了自己。
      三百年前,也是这般告诉你。
      我不会让你死的,我一定会救你。
      哪怕,灰飞烟灭。
      我这样告诉自己。
      我坐了下来,轻抿一口茶,有些玩味的看着你们。
      反正,我一直是个事外人。
      “伊儿,伊儿,伊儿…”你呢喃着她的名字,我许久才恍惚过来,不是我。
      “我们走,走…”
      端起茶杯的手继而颤抖,走?你当真不想活了?
      那女子摇着头,说着不要。
      正如她所说,除了我,没人能救你。
      “伊姑娘。”那女子又跪了下来,任凭你怎么拉扯也不肯起来,杏眸溢满泪水,花容顿时失色。
      我想,任何人看了,都会心疼。
      我带着一丝趣味看着她的泪水浸湿那身红衣,没有任何怜悯。
      我是谁?
      薄凉一世,心都没有的人。
      又怎会心疼?
      “咳咳…”你捂着胸口,剧烈咳嗽,我感觉到那股血,更多的涌出来般。
      空气泛起我讨厌的血腥味。
      我轻扣着茶杯,响起清脆的声音,跟你的声音一般,一般好听。
      你始终都没看过我一眼,看着怎么也不肯起来的红衣女子,抬起右手击碎了自己的天灵盖。
      “啪…”
      “傅大哥!”我站了起来,茶杯伴随着那声傅大哥落地,我看着你倒在她的怀里,瞌上双眸。
      捂着胸口,我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疼。
      “傅大哥,傅大哥!”她摇晃着你,你却始终都未睁开你好看的墨眸。
      “伊姑娘,伊姑娘。”那女子会在我眼前,双手扯着我的裙摆,如雪的白衣立刻染上了一抹腥红,我知道,那是属于你的血。“伊姑娘,伊姑娘,我求求你救救他,要什么我都给你,要什么我都给你,只求求你救救他…救救他…”
      我看着地上的红衣女子,泛起心疼。
      你究竟何得何能?竟有如此女子肯为你牺牲?
      “好,我救。”吸了吸鼻子,声音轻到我自己都听不见:“不过,你走。”
      她愕然,睁大杏眸看着我。
      “怎么?”我扯出她手里的裙摆,“不走?”
      她低下眸,许久,我才听见她道:“好,我走,只要你能救他。”
      随即,那抹艳红消失在眼前。
      现在,我站在你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你。
      俯下身,将头埋入你的胸口。
      听着你虚弱的心跳,方才觉得不是梦。
      你又回来了,又在我身边了。
      “我不会让你死的,不会让你死的。”
      “我一定会救你,一定会救你的。”
      在你耳边轻声呢喃着,嘴角终于扬起一抹弧度。
      一如三百年前一样。
      我不会让你死的。
      哪怕,灰飞烟灭。

      【二】
      伊染年,仙界神医。
      梨花谷谷主。
      谁都知道梨花谷的神医救女不救男。
      我抬眸看向你,此刻,你安静的躺在榻上,即使隔着梨花秀帐,我仍能清楚的描绘出你的模样。
      墨眸紧闭,修长的睫毛扬起弧度,眉宇轻蹙,薄唇轻启,俊美的容颜泛着苍白,透着纱帐,我看清了你的轮廓。
      你是第一个让我破例的男子。
      也是唯一一个。
      薰香弥漫了整个房屋,我记得,那是你最喜的味道。
      淡淡的,泛着梨花香。
      我坐在床边,食指抚摸着你的容颜。
      刚碰到那弹指可破的肌肤,立刻便收了手。
      确定你还未醒,方才敢再去触碰。
      食指一一拂过你的眉宇,双眼,鼻梁…最后停在你的薄唇上。
      这张容颜,我迷恋了三百年。
      “呃…”是你的声音,薄唇里发出的热气呼过我的食指,我紧张的抽回了手。
      刚想嘘寒问暖,却被你的话,生生卡在喉间。
      “伊儿。”微眯的墨眸闪过一丝光芒。
      我抬眸看向你,扬起一抹邪魅的弧度,缓缓道来:“她走了。”
      你的墨眸随即黯淡,眼里有着我看不懂的茫然。
      我怔了怔,有些心疼。
      你眸里的我,是没有色彩的。
      我起身,拍了拍裙摆,随后出了房。
      “你不该救我的。”跨出房门之际,我听见你这样道。
      “你也可以自尽。”我无所谓的说道:“除非我救不活你。”
      许久,都没再有声音。
      我出了房,看着满苑梨花。
      谁都知道,梨花谷谷主允诺过人的事,便定会做到。
      更何况,要我救的人是你。
      傅雪涯。
      我的劫。

      【三】

      梨花开始凋谢了,这让我很诧异。
      漫天飞缀,像是预言着某些白事般。
      你一袭黑衣,挥剑乱舞,青丝如墨,置身白梨花丛,有些唐突。
      我轻椅栏杆望着你,目光流连于你。
      你伤势好的很快,不需多日,便能离开梨花谷。
      或者,离开我。
      梨花飘落在你身边,与你一袭黑衣相应,梨花谷的梨花不会谢,我也忘了季节,忘了时间。
      傅雪涯,多久了?
      我抬眸看向你,三百年了。
      如今,你再也不是当初那只墨色的双眸带着惊恐,全身如黑的小狐了。
      现在的你,很强大。
      是整个狐族的王。
      以至于现在我都还会想起,那时如此弱小的你,是不是今日的你?
      要有多坚强,才能这般勇敢。
      那时,是我第一次出谷。
      一袭月白长衫,青丝绾冠,师父告诉我,年儿,要路过很长很长的梨花小径,方才出了谷。
      我满心欢喜,对于漫天梨白,甚是喜欢。
      然而你如墨般的身影,却是如此显眼。
      一低眸,便瞧见梨花丛里的你。
      是只狐狸。
      我告诉自己,是只很小很小的狐狸。
      你好看的墨眸带着惊恐,我第一次觉得,黑色是这般好看。
      我摸着你的头,那毛很软很软,你低低地哀嚎一声,我这才注意你脚上的伤口。
      那是猎人们常用来捕猎的工具,我认得。
      叫捕猎器。
      对不对?
      我有些洋洋得意,对于自己相当满意。
      第一次出谷,便认得这般“武器”。
      我不是习武人才,师父说,年儿,只能学医。
      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该去习武,但我从未练过。
      因为师父说不可以。
      那便就是不可以。
      师父是我见过最好看的女子,青衣裹身,容颜倾城,常年看着满谷的梨花若有所思,美眸有些我不懂的光芒。
      我不懂她。
      不懂师父。
      我一直没有懂过师父,只是常听见师父摸着我的头,自言自语。
      若年儿是个女娃,该多好。
      我怔了一下,抿抿唇,最终没说出什么。
      我是个男子,打小我便清楚。
      只是我是师父唯一的徒弟,梨花谱,传女不传男。
      梨花谱是什么?
      那是师父的命。
      梨花谷的命。
      我自小便被师父当女子教着,我都开始忘了自己的性别。
      第一次出谷,也是我第一次以真正的身份出谷。
      也是那一次,我第一次遇见你。
      遇见你后,我抬眸看向如墨般的你,呢喃道:“遇见你后,我便打消恢复男儿身的念头了。”
      我找了一个相当满意的借口。
      因为我是伊染年。
      因为我是梨花谷唯一传人。

      【四】
      我抱着你回到谷中。
      经过内堂,师父便唤住了我:“年儿,你可出谷了?”
      我将你藏在身后,语气有些紧张,师父依旧是一袭青衣,眼神空洞,一如我懂事以来,她的依旧薄凉如烟。
      “出过了。”我低低的出声,不敢抬头。
      天知道我从未撒过谎,更不会撒谎。
      “哦?”师父意味深长,终是将视线离开了我,问道:“你看见什么了?”
      “我…”我都感觉自己的额头泛起了细汗,支支吾吾了半天,“徒儿看见了荷花,莲花,雪花,还有那牡丹花,红艳艳的,就跟师父的笑容般好看。”
      我扬起容颜,记忆中,师父常告诉我,年儿,那洛阳城里的牡丹花,甚是好看,就跟年儿的笑容般。
      师父低低的叹了口气,让我回房。
      我没有思考师父那声叹气,藏好如墨般的你,幸灾乐祸的回了房。
      后来,我才知道。
      出谷那日,正值腊月。
      何来的莲花,荷花之说?
      更好笑的是那雪花。
      至于牡丹,我从未见过。
      可是我知道,它不适合师父。
      师父,应该是梨花谷中任意一朵白梨。
      薄凉一世。
      不是连心都没有的人。
      只是那颗心,不知给了谁。
      就如我一样。
      事过境迁,我开始明白四季的意义。
      除了变化,还有变迁。
      故事总不是我们能导演的。
      一如三百年后,我再次遇见你。
      恍如隔世。
      师父死的那日,我没有如往常一样跟他请安。
      我躲在梨花树下睡觉,然后像是期盼着什么似的突然睁开眼睛。
      我仿佛告诉自己只是个梦,睡醒了,那一袭青衣女子,便会如往常般站在我眼前教导我了。
      可是我发现自己醒不来了,无论我再怎么调皮捣蛋,那一袭青衣女子始终都未出现在我眼前。
      我隐隐感觉到,她再也回不来了。
      我被这个意识吓了一大跳。
      我抱着自己,蜷缩着,努力回想出她生前所发生的事。
      她像是什么都知道一样,前几日便差我去了她屋里。
      一如既往,她看着我,美眸闪烁:“咳咳…年儿,师父快要走了。”
      半晌,我才恍过神来。
      “师父,怎么会。”我摇着头,不敢相信,一直以为师父是会陪我到很久很久的人。
      “咳咳,你那性子,也该收回来了。”她依旧一袭青衣裹身,抬眸看了看满谷飞扬的梨花,若有所思。“我不知道是那方神仙竟让你有如此变化,可是为师或许真的该感谢他。”
      “感谢?”我甚是不解。“徒儿有何变化?”
      “素日你穿女子的衣裳,岂是如现在心甘情愿?”她突然转身锁住我的梨花装,我随即便羞红了容颜。
      “年儿。”她突然拉住我的手,语气说是恳求,却带着一股难以忽视的命令。“你生来便是梨花谷的传人,师父早已是命不久矣的人,这梨花谷,迟早是你的。”
      “野了十六年,你那性子,早该收回来了。”
      “师父需要你,梨花谷更需要你。”
      师父需要你,梨花谷需要你…
      师父需要你,梨花谷需要你…
      ……
      “师父!”猛然睁开双眼,映入眼帘的却只有如墨般的你。
      “嗯哼,哼…”你哀嚎着,撕扯着我的袖子。
      我抬眸望了望四周,始终,都未瞧见那一袭青衣。
      咬着唇,泪水却像止不住的珠子断落:“师父,师父,以后年儿会乖,不会调皮了。”
      抱着自己,仿佛看见青衣女子走近我身边,却不是我熟悉的身影,泪眼朦胧,我无论怎么挣扎都看不清她的脸。
      双手动弹不得,我睁大眼睛,看着她一步一步走近我。
      “不要,不要…”摇着头,泪水再次滑落…
      像是不愿再去挖掘般,我猛然惊醒,我抬眸看向你。
      微风拂过,你依旧在梨树下挥舞着长剑,却没有看我一眼。
      一如三百年前,你转身回头不见。
      我仍记得,记得你第一次化作人形的模样,那是我刻在脑海里,最难忘的容颜。
      …
      “伊儿,伊儿。”沉没梦魇,我感觉出有人在唤我。
      梦里,师父猛然将脸凑近我眼前,待我看清后,忍不住尖叫:“啊!”

      “伊儿,伊儿你醒了。”没有反应过来,我便被人拥入怀里,很温暖,有我熟悉的味道。
      那是你第一次出现在我眼前,除了那双我熟悉的眸子,有着陌生的面孔。
      “我看见师父了,看见师父了。”紧紧捏着你的衣袖,像抓住救命稻草般,慌乱之极,开始语无伦次。“我看见她在挣扎,她的脸上,好多血窟窿,好多血窟窿。”
      “我看不清她的脸,看不清她的脸。”
      “没事,只是梦,只是梦。”轻轻拍打着我的后背,说不出来的舒服。许久,我才反应过来,生生推开你,眼眸闪过一丝警惕:“你是谁?”
      竟然能闯入梨花谷,这人,定不简单。
      耳边响起师父的声音:“年儿,师父需要你,梨花谷需要你。”
      师父需要你,梨花谷需要你。
      师父需要我,梨花谷需要我。
      对,我不能再这么堕落下去。
      深呼一口气,抬眸看向身边的你,在此之前,曾经在我耳边呢喃,没事,没事了的人。
      一袭黑衣,青丝如墨,英气的五官,带着一抹难以忽视的精致,薄唇浅浅的勾起弧度,高挺的鼻粱上,是我最熟悉的墨眸。
      “真好看。”忍不住出声,很像我捡到的那只狐狸。
      半晌,我才捂嘴看着你,我刚刚说了什么?
      真好看?!
      你眼里闪过一丝戏谑,然后笑道:“伊染年,若我不清楚你的身份,定不会认为眼前这位国色倾城,楚楚可怜的人,是个男子。”
      面容狡黠,像极了狐狸。
      “还真像只狐狸,狐狸…”我反复呢喃,猛然惊醒,那只我捡回的狐狸,去哪儿了?
      顾不得浑身狼狈,起身唤道:“小黑,小黑,出来,出来。”
      “我在这。”身后传来一阵回答,我转身便瞧见刚才的男子,墨眸微眯,眉宇紧锁,额头泛起褶皱,表情,有那么一点不满意。
      “你不是小黑。”我随口答道。
      “嗯,我不是。”竟然还承认了,竟然还这么理直气壮。
      “我可没那么难听的名字。”你起身,我这才发现他很高,足足高了我半个头。
      忍不住的抱怨,上天可真不公平,同样都是男儿,差别这么大。
      “不过,我却是你要找的那只狐狸。”你微微低头,墨眸与我对视。
      我愣了半晌,突然指着你叫道:“你是小黑?!”
      眉宇再次叠起:“我不是。”
      我有些愤怒了,指着你便道:“我问你是不是小黑,你又说不是,我要找小黑你又说是,可我再次问你是不是小黑,你又说不是,你到底是不是小黑啊?”
      一口气说完,我感觉自己快虚脱了。
      喘着气,看着你,你依旧皱着眉头,半晌才道:“我是狐狸,不是小黑。”
      语气生硬。
      “哈?”我睁大眼睛不敢相信,我捡到的狐狸竟然是个美男子?“你真的是小黑?!”
      再次不怕死的问了一遍。
      “我不是小黑。”几乎是咬牙切齿的说出来。
      没等你说完,我便扑向你的怀里。“哈哈,小黑,小黑。”
      随后离开你的怀里,在你周围跳着。
      “真好。”我盯着你,“小黑还在。”
      你呼吸了很多次,许久你才说:“伊染年,我叫傅雪涯。”
      “傅雪涯,傅雪涯…”我呢喃着,梨花飘落在你如墨的青丝上,染出另一种别致。
      我抬眸,将你容颜一笔一画刻在心里。
      那是你眸里的我,是有色彩的。

      【五】

      “伊儿呢。”一双锦绣墨靴出现在我眼前,空气泛起熟悉的味道,不用抬头,我也知道是谁。
      半晌,我才道:“傅公子,腿可是长在她身上呢。”
      抬眸锁住你的墨眸,即使我知道那里的我是没有色彩的。“恕我无能,实在不知晓她的去处。”
      “她去哪儿了?”语气坚定,一如你当年离去我一般,谁都留不住。
      终是不忍看熟悉的墨眸,我低下头,许久才说:“若要寻她,你就去吧。”
      这句话,不知道是要用多大的勇气方能说出来。
      转身的你,明显脚步怔了怔,却没回头。
      泪水模糊你迈开的双腿,渐渐远离我的视线。
      耳边仿佛响起你温尔如玉的声音:“伊染年,你真是男人么?怎么老爱掉眼泪?”
      我记得当时我扯着你的衣袖,闹着要你验证。
      如墨的身影消失在我眼前。
      傅雪涯,你又离开我了。
      上次,为了家族。
      这次,为了她。
      那个红衣女子。
      满谷的梨花凋谢飞扬,我锁着你刚刚练武的地方,仿佛你挥舞的身姿,还出现在我的视线。
      转身,空留一场扬起的梨花。
      傅雪涯,我想,三百年都不够我忘记你。
      那么,一生可够?
      只要我活着,就每日学着忘记你。
      够不够?

      【六】

      “将梨花谱交出来。”此刻,你就在我眼前。
      为什么我还是觉得如此梦幻。
      是陌生?
      为何又有同样的容颜,同样的喜墨黑长衫,墨眸闪烁,一眼便沦陷。
      是熟悉?
      为何你站在我眼前,我却感觉不到你的存在?感觉不到你的温暖?视线模糊,恍若隔世。
      我没有再穿那袭月白梨花装,我想,你肯定是不认识我了,所以才对我说出这样的话。
      换上男装,容颜依旧,顿时少了那份清澈,多了一丝英气。
      “将梨花谱交出来。”你再次说道,我甚至怀疑你不是你。
      你不是傅雪涯。
      许久,都没再有声音。
      “将梨花谱交出来,我便留你一命。”这是你第三次重复这句话,另外,还给了我一次宽容。
      留我一命?
      “雪涯。”不禁出口,我连忙抬头看着你,你表情依旧,没有任何动容。
      我低思着,有些天真。
      肯定是我男扮女装太久了,肯定是你忘了我的真实身份。
      肯定是我突然换了男装,你识不出。
      所以,所以,才口不择言。
      “伊染年,将梨花谱交出来。”这是你接下来的话,将我所有的借口打碎。
      你还认得我,知道我是伊染年。
      真好。
      我抬眸,一袭月白长衫与你的墨衣形成鲜明比例。
      “梨花谱?”我不屑的说道,单手执着一把破旧的薄扇摇曳生辉。
      那是属于你的扇子。
      你亲手送给我的扇子。
      “交出来。”好陌生的对白。
      “恕在下实在无法拱手相让。”梨花谱是什么?
      是师父的命。
      梨花谷的命。
      现在,更是我的命。
      你右手动了那柄长剑,语气生硬,依旧是那句话:“交出来。”
      我反射性的用扇子遮住眼睛,剑面的光刺的生疼。
      “傅大哥!”是那日的红衣女子,我记得她有个很好听的名字。
      上官伊菲。
      我敛眸看着她,我调查的很清楚,更何况是你身边的女子。
      更何况将来,她是整个孤族的王妃。
      更何况,她是你的未婚佳人。
      她生的这般好看,她是配的上你的。
      我这样想。
      连命都不要只是为了救你的女子,是配得上你的。
      她蹒跚着脚步试图靠近你,却被你推开。
      眼神陌生,没有当日的怜爱。
      “傅大哥,你会后悔的。”上官伊菲容颜失色,被推到的她没有站起来,反而扑向了我,双手拽着我的衣摆,惊慌失措。
      是啊,傅雪涯,你会后悔的。
      “求,求你。”上官伊菲呓语道,语气慌乱:“傅大哥他,他吃了地狱沙罗。”
      “求你,救救他。”
      ……
      地狱沙罗。
      在听到这四个字,仿佛空气都凝固起来。
      耳边,没再响起任何声音。
      我看着你,一袭黑衣如旧,却有些不一样的气息。
      杀气凌凌的剑面有着我的容颜,你青丝凌乱,双眼布满血丝,眼神陌生,再也没有我熟悉的墨眸。
      傅雪涯,你当真吃了地狱沙罗?
      “伊染年!将梨花谱交出来!否则,别怪我不客气!”你自顾自的重复着这句话,仿佛耐心已经到了极限。
      地上的上官伊菲摇着头,看着你,花容失色,不停的呢喃:“不要,不要。”
      你的墨眸里没有她,我不得不相信你吃了地狱沙罗。
      地狱沙罗,那是什么?
      吃了便会忘记一切,让人只记得欲望的药物。
      傅雪涯,我一直都不知道你想要什么。
      现在终于知道了。
      真好。
      你想要的是梨花谱。
      可我不能给你。
      “快起来。”我连忙扶起上官伊菲,刚想问问你地狱红莲的由来,你却执剑逼向了我们。
      我冷不防的推开上官伊菲,转身躲开你的剑,随即敛眸,一缕青丝掉落。
      “将梨花谱交出来。”依旧是这句话,没有熟悉的语气。
      我负身而立,回道:“不可能。”
      你要我的命,我绝对给你。
      但不能给你梨花谷的命。
      “你这是找死。”你逼向我,
      一旁的上官伊菲突然推开我,朝着你呢喃:“傅大哥,赶紧醒过来,求求你…”
      你的速度丝毫没有减下,我不禁蹙眉,转身拥着上官伊菲躲开你的剑。
      你扑了空,双眼泛起血丝,剑面弥漫着黑色的雾气。
      我将上官伊菲安顿好,随即点了她的穴道,转身,小心翼翼的对付着你。
      傅雪涯,你可知?
      我有多怕弄伤你一分一毫?
      你舞着剑朝我挥来,招招致命。
      霎时,整个梨花谷梨花飘落,尽显零碎。

      【七】
      当我再次醒过来,是在你的怀里。
      微喘着粗气,手无力的攀上你的容颜。
      立刻警觉性的收回了手。
      湿的,指尖上还有属于你的温度。
      你容颜冰冷,眸子终于有了我喜爱的墨色,有些诧异,
      你问我:为什么?
      我顿了顿,随即无力的道:没有,为什么。
      你握着我的手拽的生疼,放到唇边,我感觉到你在害怕。
      你颤抖着语气又问:值得么。
      许久,我才告诉你:
      没有值得不值得。
      一如我爱你一样,没有值不值得。
      你拥紧了我,有些迷茫:
      为什么我会痛,为什么会这么痛…
      我躺在你怀里,你墨眸盯着我胸口,白色的长衫已染上黑色的血,那把泛着黑雾的剑早已没了光彩。
      你问我:你是不是认识我?
      我没有回答,只顾把头探进你的怀里,一遍又一遍吸取属于你的气息。
      不是不想。
      是无力回答。
      上官呆滞的望着我们,似乎在处在刚才的争夺中。
      我朝她一笑,肯定,很难看很难看。
      快死的人,又谈什么好不好看?
      傅雪涯,我想,你欠我的,只怕是这辈子都还不清了。
      可是我却永远都无法忘记,三百年前,你的一字一句。
      一举一动。
      那抹闯入我生活中墨色的阳光,异常温暖。
      我永远不会忘记,在我扑向你那刹那,你眸里的动容。
      虽然,剑还是义无反顾地穿过了我的胸口。
      傅雪涯,我怎会忘记,今日,便是你的天劫。
      我看着你,眉目依旧。
      最后一劫,我替你挨了,傅雪涯,你安全了。
      即使以后的日子我会不在,你也安全了。
      我磕上了双眸,脑海浮现出三百年前你的话语。
      你说:伊染年,若不是我知道你的身份,你这样的性子,怕是我真的会以为是女人。
      伊染年,你是男人么,怎么老是爱哭?
      伊染年,大男人,就不要哭哭啼啼。
      伊染年…
      …
      我看见你在我额头留下一吻。
      终于满足。

      【八】
      伊染年终是离开了。
      他紧闭的双眸,异常安详。
      修长的睫毛打下暗影,仿佛不是离开,只是睡着了。
      不用多久,他就会醒一般。
      傅雪涯抱着他,没有动。
      容颜冰冷,没有任何表情可言。
      然而,我还是瞧见他眼角那一滴泪。
      我想,那滴泪,肯定是苦的,一定很苦很苦。
      伊染年在他怀里,化成一只白狐。
      傅雪涯容颜闪过一丝诧异,最终,还是冷了下来。
      许久,我才听见他道:我带你回家,带你回家。
      他抱着他离开了,我并不知道去了哪里。
      梨花谷,我反复呢喃着。
      我最终又是回来了。
      我蹒跚着脚步扑在伊染年躺过的地方,那里,有一段涓秀的文字。
      是梨花谱,我生来便认识的东西。
      只有一半,灵力却也是如此之强。
      竟压得住伊染年的原形。
      使得任何狐族之人都找不到他。
      伊染年,那个月白长衫,性情凉薄的男子。
      才是狐族的王。
      九尾白狐。
      而我,才是梨花谷真正的传人。
      一个是不想遭受天劫,一个是不想轮回继续梨花谷的命运。
      我与他,伊染年。
      那个到死都不明白真相的男子之间的羁绊,终是以死亡的方式来结局。
      我颤抖着,手指抚摸梨花谷的一草一木,最终,停在褐木雕刻的墓碑上。
      我跪了下来,手里拽着另一半梨花谱有些无力。
      许久,我才道:梨花谷第十七任传人,上官伊菲谢罪。
      梨花拂过木碑,打乱我的视线,我却看的更加清楚。
      上面写着:梨青衣,梨花谷第十六任谷主之墓。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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