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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三)故事里的故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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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画,我要带走。”段景同说的丝毫没有商量的语气,硬生生的陈述。
众人一阵轩然大怒,文人墨客都对这传说中的第一才子有了怨气。
“可以。”周雄伟想也没想就同意了,一下子堵了众人的口,主人都说话了他们又怎么能插嘴。
倒是段景同一愣,终于看了他一眼。
“但是我有一个要求。”周雄伟继续说。
段景同点头,“应该的。”
周雄伟亲手从架子上将画取了下来,慢慢的卷起来递给段景同,段景同伸手接了过来,“我想知道,为什么虚怀宴只画了九十九仙?”
段景同握着画的手微微一顿,轻声道,“怀宴一生从未信过妖鬼神魔,奉行天下无仙,我命由我不由天,在当年一起闯荡江湖时,便是那样,我为无地,他为无仙。”
风听雨一怔看向君长胜,君长胜却只是盯着桌子看,丝毫没有反应,“原来是这个意思……”
周雄伟哈哈大笑了起来,赞叹道,“这是我见过,最美的一幅画!”
包含着生命阿!
段景同微微欠身,抱着画一步一步离开众人的视线。
“有没有兴趣,一起去听个故事?”君长胜挑眉看着风听雨。
下一刻,两人如同风一样消失在桌边,柳无心若无其事的坐着继续吃菜,他身边一个侍卫上前问道,“宫主,要不要跟去?”
柳无心笑眯眯的摆摆手,“不过是一对伤心人的故事罢了,要听我与你说就是,何必自讨了没趣。”
段景同的脚程并不多快,两人没多久就在一个小巷里追上了抱画的他。
“两位何故跟着景同?”还未靠近,段景同就停下脚步高声道。
君长胜和风听雨相互看了一眼,现身。
段景同转身,毫无波澜的目光从风听雨脸上略过,然后看到君长胜才微微有些惊讶。
“你是与我送画的男子。”段景同倒记得清楚。
君长胜点了点头。
段景同皱眉道,“你与怀宴……”
“师徒。”
段景同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就在这时,巷尾突然出现一个男子,男子和二人一般大小,剑眉星目,生的也颇为俊俏,段景同一见男子出现便面露苦色,无奈的垂目。
男子走到近处,约莫还有十步左右的位置,什么话也没说,突然就抽出佩剑,倒是吓了两人一跳,毕竟那男子没有任何杀气,果然男子佩剑并不是朝着他们来的,而是横绝在自己颈剑。
“爹!你死,我便自刎在此!”
段景同也吓得不清,站立在原地也不知如何是好,“惜之,你这是……诶!你……”
此时的君长胜显得有些无情,他丝毫不看立着剑的男子,而是直视段景同,“我只想知道,师父的画为什么会流落在外。”
终于,沉默了良久,段景同空灵的嗓音幽幽的响起,“也罢,若我也辞世,那么这故事怕是再也没人知道了。”
在乱世,英雄都是扎着堆出现的,与风听雨,君长胜,柳无心是,与段解,虚怀宴,也是。
段解和虚怀宴是在一个土匪寨里头见面的,虚怀宴的父亲欠了先帝一条命,守卫了先帝一辈子,连儿子的一辈子也赔了进去,所以虚怀宴自小便为皇家办事,先帝身边能人不多,后宫嫔妃争斗更甚,而且隐隐的有越到前朝政事的迹象。
那一次,虚怀宴是奉皇命讨伐山匪,而段解初出武林,在山下时听说山匪做乱,掳走了好多小媳妇小娃娃,单枪匹马就闯上了山寨,等到虚怀宴到了的时候,山匪已经被段解一个人挑光了,虚怀宴上了山只见段解坐在山大王的位子上喝酒,以为他便是山大王,只觉这个山大王好生年轻英俊,眉眼中也无匪色。
段解呢,也以为虚怀宴是山匪,只以为有一个漏单的,但是这山匪给他好一阵惊艳,长得是个祸国殃民的料子。
两人见面还未说上半句话便打了起来,直从中午打到了晚上,末了两人同时收手,约定吃晚饭后再战。
说起来也好笑,白天还打得你死我活的两人,喝起酒来竟然也拼的厉害,一杯一杯的灌,酒逢知己千杯少,两人就这么喝到了天亮,最好笑的是,第二天酒醒了还继续打,也不问问对方是不是山匪。
就这么打着歇着打着歇着,过了三天,两人才明白过来,对方不是自己要捉的人,也许早就明白了,只不过不愿提起罢了。
后来虚怀宴回开封复命,段解也继续闯荡江湖,只不过时不时去开封找虚怀宴喝酒比武聊天。
与之同时应运而生的,便是段解对虚怀宴的感情,以及虚怀宴对段解的感情。
三年后,段解回了开封长居,他言明了对虚怀宴的感情,而虚怀宴也同样说了自己的感情。
“也许一切应该是这么美满的,可是我的心里总有一个疙瘩,怎么化也化不开。”段景同背对着他们,垂着头,手抵着唇,“他的职位越做越大,他满腔热情报效国家,他大小战役经历过无数!但是我却很怕,我怕他有可能受了伤,甚至阵亡,而我,却可能是最后一个才知道的人,没有人会认为我需要被通知,没有人觉得他的生死会与我有什么关系!”
段景同虽然背对着他们,但是他却却可以清楚的看见那克制的泪水砸落在地面的样子。
“终于,边疆又一次战事,我逼他做了选择,要么不去,要么带我一起去!”段景同抹了一把泪,“但那一次的战事非常危险,以多胜少而且军心不齐,虚怀宴他打昏了我,独自去了。”
君长胜听了这么长时间,终于开了口,“师父活着回来了。”
“是阿。”段景同看向他,“他打了一个漂亮的胜仗,而我在赶去战场的时候救了蕙文,那时的蕙文肚子里已经有了惜之,我便做了个大胆的决定。”
风听雨道,“鱼与熊掌二者不可兼得。”
“江山易主于我而言不过下了场雪,雪后该是什么还是什么,我不管这天下最后姓赵还是姓李,我只要他选,江山?美人?”段解丝毫没有愧疚,“天下第一才子段景同要成亲了,新娘只是一个貌不惊人的落难女子,只不过,要骗过别人就要先骗过自己,但连自己都骗了的早已不是骗局,而是真实,我心里暗暗决定,要是他来了,我会不计前嫌,我天涯海角他去哪我去哪!如果他不来,蕙文将是我的妻,就算只是夫妻之名。”
“大婚那日,我一直等一直等,等到宾客都到齐了,等到吉时,等到礼乐声响起,最后等到的只是一个快马加鞭的小兵,一句元帅战事吃紧不能亲自前来,还有一封薄薄的书信。”段景同自嘲的笑了笑,“君恩勿能忘,国士无双,忠君尽孝者本分,愿君百年好合。犹记当年曾多情,来世望君莫等闲,惊艳才绝歌一曲,缚手只为段景同。五十大寿,定以百仙为名贺君安然。”
“百仙祝寿图,那第一百个便是虚怀宴本人。”风听雨觉得周雄伟有一句话说的对了,这的确是最美的一幅画,因为这画里有虚怀宴的灵魂,爱恋,与执念。
“拿到画的那一日我便想要我了断,只是惜之迷晕了我,然后将画偷了去,他找不到别的阻止我的方法了。”段景同满眼怜爱的看着举剑的男子。
段惜之有些沮丧,“我本想将画毁了,但没想到仆人贪图钱财将画当好些的字画卖了,买的又是无名的画摊,当天就被买走了。”
段景同抱着画走到段惜之身边,轻轻的抚摸了他的头,“傻孩子。”
段惜之转头不看他,段景同摇了摇头从他身边走过去。
“孩儿说了!爹你死,我跟着你一起死!”段惜之不依不饶,将脖子上的剑又逼近了几分,血珠子一滴一滴出现。
“你死过吗?”风听雨突然开口。
段惜之一愣,看他,不明白他什么意思。
风听雨冷眼看着他道,“你没死过,怎么知道转世一说不是真的?你没死过,怎么知道人有没有可能真的有下辈子?也许你爹可以和虚怀宴一起转世,下一世能够在一起,但是你的拖延是他们有可能形同陌路!你现在又能够知道吗?”
“我……”段惜之听着这些话有些荒唐,可是却不知如何反驳。
“你就这么确定或者的人一定会在以后觉得快乐而不是一直痛苦?”风听雨一步步逼近,“你又知道你替段景同做的决定一定是最好的吗!你能明白爱人死了之后的痛不欲生!”
“不……确定……”段惜之手中的剑有些松。
风听雨嗤笑着看他,“那你凭什么阻拦他?”
段景同无声的笑了笑,“凭你这一席话,景同为你算了一卦,红颜薄命,若以后你喜欢的人是个大英雄,便来世再爱吧。”
风听雨也笑了笑道,“既然前辈为我算了一卦,那么晚辈也送上谢礼,当年虚怀宴并不是没有从边关赶回来,只不过有人为了留住他,留住江山说了一些谎话,至于谎话的内容,不过只是些扰人耳朵的话语。”
段景同听了一惊,转头看他,“你怎么知道?”
“食君之禄,忠君之事。”
半晌,段景同大叫着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挥手走远,“虚怀宴阿虚怀宴!这一代的君王,是个明君阿!!”
不知过了多久,火未觉得自己快要睡着了的时候,风听雨回来了,只说了一句,“回听雨楼吧。”
火未一愣道,“公子此行目的到达了吗?”
良久,风听雨几不可见的点头,“嗯。”
当日下午,风听雨向周雄伟辞行,带着火未离开了江南,只是在那巷子里停留了一会儿却看见了不该再见的人。
君长胜站在那儿。
风听雨转身欲走,却听君长胜淡淡一句,“谢谢你。”
有些惊讶,风听雨不解道,“我怂恿你了师父喜欢的人选择死亡,你怎的还谢我?”
“因为我可不信什么我死了但你要好好活着这种话。”君长胜邪魅一笑,“我爱的人,我必定要他死在我之前,因为我不想让他经历失去挚爱的痛苦,我想师父也是这么想的,所以我也相信,师父一定,在什么地方等着段景同。”
江南的天气总是雾沉沉的,就算是下午太阳也不是很晒人,但是风听雨却看到了耀眼的日光,比蜀中的太阳还要耀眼。
也许就是因为这个,一切结束那一年,柳无心问他,为什么当年两个人一般的幼稚,一般的武功,一般的喜欢你,你却选择了他的时候,风听雨能够回答出来,因为君长胜的爱,那么真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