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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半碗酸梅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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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姐姐出嫁的第二日,夫家下聘的半个月。
仆人们不会再错送饭菜给二小姐了。
突然间,我就成了家里唯一的女娃。
院里柳树上最后只呱噪的蝉被我捏在手里,叫也叫不出来,壳也脱不下,扭捏个不停。
一把甩扔进池塘···
叫你扭个痛快。
唯一的女娃就是这样,我蜜色的肌肤怎么打伞也遮不白,连跑带颠的性子,姐姐的摇曳风姿我学不来。
没有了娇艳的阿芙姐姐。
周烨芙。
只有不知道怎么欢快下去的小叶子。
周烨梓。
圈圈涟漪的池塘边,叶子一直以为她的人生是,姐姐带着溜门儿,热闹集市上,鱼骨风筝柳叶笛,贝壳风铃糖枣糕,山间田野里,花灯放舟莲子羹···
这难道不是别人的生活么?
那些说书先生口中的繁华荒唐,无关紧要不存在···
直到半个月前。
“三小姐,太太支会你去大厅呢。”
我慢吞吞爬下摇椅,指着没喝完的半盅酸梅汤,“张妈,喏,快把这剩下的拿去冰着,这大太阳一会就要晒化了,张妈···张妈?支伞啊。”
“是···是。”
平日里我们周府最是和气热闹的所在,京郊的人谁不知道我有个好客的爹啊,向来是和气生财,账房先生、市井走卒、山间猎户,绣院绣娘,哪个不是府上常客···
怎么这一路都没见人?
“张妈,出什么事了?诶?这声音···娘在哭么?”
“娘!!娘??”
小小的身影跑着冲进了大厅,院中独留张妈,她慢慢的收了伞,提着酸梅汤往厨房走去。吱呀的推门声,打破了难言的安静。
“叶子,给你爹请安。”
门窗都紧紧关着,屋里暗得很,我顺着娘的眼神儿才看见门后的爹,“叶子见过爹、娘。”
心脏咚咚的跳,这样的感觉很陌生,可惜姐姐正在她屋里量身做新衣,没在。
天可怜见我最近没闯祸啊,“爹,有什么事么。”
爹不说话,只是踱着步,慢慢到茶几旁,倒了杯茶。
“娘?”我急忙看向娘,“快说啊,你们别吓我呀···”。
一封打开的信递到了我眼前,纸角儿微微的卷起,正像娘握在手里的帕子。
匆匆扫过那寥寥几笔字,我瞪大了眼睛看着远处几上的聘礼单。
“齐侍郎的大公子成婚十多年正妻无所出,欲纳一良家女为妾···”
我的手不可抑制的抖了起来,妾之一字,奠定了一个女人一生在夫家的地位。
娶妾,是替正妻给丈夫留后罢了。
不可以,阿芙姐姐最是心高气傲的让人,她怎么能嫁一个不认识的人,怎么能给人当妾?
“爹,您一直是最开明的所在,你不会的答应的对不对,齐侍郎是谁,与我们根本是八杆子打不着啊,不可以,还有李大哥呢,李大哥怎么办,三年孝期,这就要过了啊。”
“字里行间言辞恳切,根本没有拒绝的理由。”爹语气低哑,“齐侍郎如此抬爱,早年的事,我们欠他一份人情,他会照拂芙儿的。”
“老爷,都是我的错,只是苦了阿芙她···”
还没等爹回答,门外一阵脚步声,我愣愣的看着敞开的门口,姐姐还挽着绣坊的纱料样子,发上的琉璃步摇急急地晃个不停。
“二姐····”
她眼神惶惶的掠过我,迈开步子朝爹爹走了过去,“下人们说的可是真的?”
“阿芙,都是娘对不住你···”
娘紧紧地攥着手中的帕子,我听到了她声音里的颤抖,一如我当年从树上跌落时她抱着我的口气,那是---脆弱的僵硬。
我被张妈悄悄拉了下去。
“花明月暗笼轻雾,今宵好向郎边去。刬袜步香阶,手提金缕鞋。画堂南畔见,一向偎人颤。奴为出来难,教君恣意怜。”
“咿,姐,你读的是什么诗啊,看你,笑得怪怪的。”
“好啊你,小叶子,什么都想知道,看你长大了懂得那天羞不羞。”
“哼哼,姐姐欺负我,一会儿继哥哥来了我要好好问问他。”
后来,我们一去看花灯时,我忍不住偷偷告了姐姐的装,继哥哥白皙面孔好看的笑了起来,露出他洁白的牙齿,不料最后他几乎和二姐一个反应,也不理我一个劲儿的傻笑,只红着脸带我买了一堆好吃的,约好了下次带着我的小笛子去采荷花。
末了又塞了个什么到我的胯兜里只叫我回去和姐姐分了···
这岁月到底有情还是无情?
我不知道。
为什么姐姐狠心将李大哥拒之门外,夜雨下得那么大,姐姐真的睡着了么?
姐姐说她是心甘情愿。
爹愁眉不展。
娘欲言又止。
那样大家一起玩闹的日子,是不是再也不回来了。
府上里里外外张灯结彩,沉沉的越野掩不住大片的红色。
铜镜中人,眉间一点芙蓉花钿,眉梢青黛浓浓,朱唇艳艳,衬着她总是明艳的眼睛水光艳艳,头上的凤冠流光闪闪,羞涩的孔雀衔着明珠,在额前投出一片柔光。
我伸手抚过红艳艳的嫁衣,料子滑不留手,蓝绿色的孔雀曲颈而舞,这是一件好衣服,却未必是新嫁娘的好嫁衣。
我想说它真的很漂亮,虽非正红却更艳丽,可轻纱曼舞的歌姬也很美丽,人们只是在意她们代表的低人一等罢了。
姐姐莹白的手臂伸了过来,一下下的摸着我的头顶,“叶子,姐姐一去,咱们难再见了,以前咱们一起做的鱼骨风筝、贝壳铃铛姐姐可要全拿走的,总归···”二姐微微的闭了眼,娘亲红着双眼罩上了艳红的盖头。
那红色的身影一步步踏在鼓点上,莲步轻移,门外的大哥牵过她的手,霎时间院子里丝竹声响起。
在鼓声中,在一片吉祥中,消失在大门口。
街上人头攒动,邻居都在贺喜,爆竹噼啪的响起,无一不在宣示这是与众不同的一晚。
明月弯弯光辉遍洒,可知谁家欢喜谁家愁呢?
夜里,小阮在床边打着扇,没多久倒是比我先睡过去了,我拉了拉帐子,只觉得身上黏腻不得入睡,便下床掌了灯,去翻偷偷买的故事书。读来读去,无非是书生小姐,公子丫鬟,郎情妾意也好薄情寡义也罢,终叫人心思缱绻放不下缠绕心头。
最后竟然一夜辗转反侧。
“小姐小姐,快起身了,邵少爷这会儿到了。”
勺子几乎就是在我家长大,每年夏天都一起笑闹着过。
娘是江南人,与勺子的娘算是远房的同族姐妹,年少时交情颇深。
这是个难得的好消息了,我睁开眼,没几下就穿好了里衣外跑冲了出去。
“坏勺子!江南水乡来的怎的越来越高大了?”
“你这呆瓜,倒是文弱了不少。”
我苦了脸,“都是二姐嫁了人,没心情···”
没待我说完便揽过我靠在他身边上拍着我的肩,头顶传来他的声音“叶子别怕···”他的胸膛微微颤动,“你又没什么美名,不会被人看上的。”
我仔细一听竟还在笑。
自从那场喜事之后,这还是我第一次出门了。
可惜这次只有我和勺子俩人。
马儿快走啊,朝着京中集市去,听说是最热闹的所在啊。
我掀开了轿帘看着热闹的集市,只觉得眼花缭乱口水直流,怎么还不停下马车啊?
“勺子,你好歹也是江南的大少爷,怎么,我可要饿死了啊,不带我吃饭啊。”
他一脸坏笑,“叫我什么?重新叫来。”
“是···少···爷···”
“这才对啊,小叶子,咱们啊,逛累了才吃饭。”
说完便自顾自闭眼休息了。
我摸着饿瘪的肚子,看着身上勺子书童的衣服,若不是为了玩的方便扮了男装,哼哼···
想着兴许被爹发现的时候还没吃上顿好的,欲哭无泪了···
在胃的频繁抗议下不知过了多久,马车终于停了。
我急忙掀开帘子,书童小六波澜不惊的看了我一眼,低头闷闷地说:“两位公子,到了,请下车。”这才慢悠悠的才上前伸手做出扶我的动作,我也不等他自己从另一边跳了下去。
下了车才发现,马车前居然是座寺院。
只觉梵香袅袅,有经文颂阅之声传来,太阳穴突突的疼,我一皱眉,生来便最厌恶这焚香的味道。
却听勺子不知何时追上来了,“阿芙姐当日并没有回门之礼,平日也难出门相见,今儿呢,正好是初一,京里的大户人家都要来这护国寺上香祈福的,上到太太小姐下到丫鬟婢女,这会儿还早,你要实在饿了,咱们回去吃饭?”
“你是说···”
勺大少爷悠哉悠哉的点了点头。
可以偷偷见阿芙一面了。
太好了。
我赶紧向那写着护国寺三字的大门走去。
寺内香火鼎盛,不愧是天子脚下啊,只能说是处处不凡。
瞧瞧,光是替人祈福的长生灯就占满了三座殿宇,这还不算,寺内还专门派了一部分佛性高深的僧侣直接入在皇宫内,佛像脚下的功德箱不一会就满了需要重新清空。
实在受不了满鼻子的燃香之味,赶紧躲到外面在院子里,手持净瓶的菩萨微笑看着我紧着鼻子的苦样,笑得很慈祥。
直到我数清了菩萨净瓶里柳枝的叶子,终于看见小六慢吞吞地从外面进来了,表情一如往日的面瘫。
记得勺子神经兮兮的说,“看见齐府的马车小六子就会进门···”
现在,我该跟着小六子往求签的地方去了。
我强迫自己能担点大事儿,不要再像往常那样每次一起干点什么坏事儿总在我这掉链子。
要命,太阳穴突突的疼。
作者有话要说: 这是本书的第一章,会尽量快更新后续的,会很有意思的担忧~~~袜子在这里谢谢你的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