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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桃花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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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知知道莲生在想什么,不过想也别想,她不会让她得逞。
“你还想让他留在岛上,不,我不同意,我们必须驱逐他,他一定会把这里的路线记下来,告诉外面的人。”
“他的伤才好一半,一个人从这里出去会死的,咸水会把他弄死的!”
“你忘了我们是怎么逃到这里的吗!都是人,是人!我不能让他继续留在这里,他必须马上走!”
“不,这个岛是我们两个的,你不能!”
“如果他不走,我就走。”
日知说得很平静,莲生愣了,“你非要这样吗?”
“这很好选,告诉我你的决定。”
莲生想起了那个男孩浑身的血,惨白的嘴唇,她记起了逃生时那个帮他们出逃的男孩,被主人暴打后的模样,她低了头。
“我带他离开这里,你留下吧。”
日知的嘴唇咬出了血,她的眼里全是不敢置信。
“好,好,莲生,你再也别回来。”
再也别回来!
莲生坐在庭院里,数着展开的莲蓬。
“想吃莲子羹吗?今晚做给你吃吧?”
那个男孩,是巨贾的长子,出海游历迷路受伤,被莲生带回了岸上,那商人寻了来,把莲生也一同带走。
桑蓝微笑,“莲子羹啊,莲生你不是姓莲吗?”
莲生摇头,“我不姓莲,我没有姓。”
桑蓝静静地看着她,“你想家人了吗?”
莲生看天井里的残月,良久,忽而一滴眼泪坠落,竟成了沉底的明珠。
日知,日知,你在哪里?
桑蓝如潭的眼睛倒映着莲生眼角的泪光,“莲生,你看。”
莲生看着桑蓝的手掌里,自己眼泪化成的珠子。
桑蓝飞快看了四周,仆役都不再近处,他快步将莲生拉进了自己的房中。
“桑蓝,我要去找日知,我必须离开这里了。”
“莲生,为什么不早一点?你不记得路了,对吗?你早就不记得了。”
莲生捂住脸,只是泪珠却不再渗出,桑蓝将手中的珍珠交给了她。
“莲生,已经那么多年,日知会不会来找你了呢?”
“什么,你说?”
“是的,我的弟弟找来一个歌姬,我近来偶然看到她,她和你画中的女孩,很像。”
桑蓝突然想起什么,“莲生,这么多年,为什么你们的容貌始终没什么改变?”
莲生在月光下的脸一如桑蓝在岛边被救起的模样。
桑青是桑蓝同父异母的弟弟,庶出之子。
桑青喜欢写词,写艳曲,喜欢漂亮聪明的女人。他让她们唱他写的词曲,去勾栏里卖艺。他喜欢坐在高高的塔楼上,听见下面热烈的讨论。
但父亲不喜欢他,他便更加地喜欢歌姬们,喜欢她们带给他的成就感。
他从不豢养宠物,可现在,他却改变了这种想法。
那歌姬说她不记得自己的名字,她的歌喉不是最好的,但她的眼睛,会让桑青的灵感如同泉涌。于是,桑青留下了她。
桑青无心家产,他尽情挥霍。因而,父亲愈加信任桑蓝。
这一天,是出船海贸的桑蓝凯旋的日子。
桑青不顾母亲的反对,将麟织——他给她的名字——带去了家庭宴会,他总是这样,无所顾忌,桀骜不驯。
桑蓝的身旁也带着一个女孩,那是莲生,那年把他救回来的那个女孩。和他一起去了海上。
因桑家两兄弟都长得格外出色,女孩衬在一边反倒不怎么打眼。可莲生低眉的样子颇耐看,平素为人都好,加之当年大恩,大夫人也有收她做媳妇的打算。
桑青让麟织剥葡萄给他吃,麟织讨价还价,“你得把那颗夜明珠给我。”
“你都藏了一屋子,还要?不腻啊?”
“晚上亮堂堂的才好呢,你舍不得给?”
“恶奴欺主啊!”
从麟织进来那一刻,莲生的眼睛再没离开她,所幸桑蓝在一旁提醒,她差点忘了夫人的问话。
“莲生,你与蓝儿同岁吧,也要挑人家了,有没有中意的人?”
莲生还在呆呆地看着麟织,桑蓝拉了拉莲生的衣角,莲生急忙回神。
“夫人,莲生没有中意的人,莲生愿意一直服侍公子。”
莲生低眉的目光没有离开麟织。
夫人满意地笑,“既如此,也不着急。”
桑蓝抿了一口葡萄酒,回味着莲生带着点娇矜的回话,心神微漾。
桑青看到这一幕,嘴里的葡萄都有些酸了。
“麟织,你看莲生多乖巧,知冷知热的,你就不能学着点?”
麟织撇嘴,“去去去,不剥了,我又不是你的丫鬟,干嘛服侍你,穷酸作家?”
桑青风流倜傥潇洒自如的一口气就这么给岔了,瞪着一身带刺的麟织。
麟织,麟织,原来她叫麟织。
莲生呢喃着,没看见桑蓝波动的目光滑向自己。
桑蓝站在莲生面前,被海上日头晒成小麦色的肌肤看不大出红晕,莲生,“你说的,是真心话吗?”
莲生见是桑蓝,拉住他的手。
“桑蓝,海上那一趟,我确是找不着路了,可我找到日知了,那个歌姬真的是她。”
桑蓝看着她,“莲生,既然找到了,你愿意从此留在这里,不回那个岛了吗?”
莲生回忆着灯火下麟织活泼绚丽的脸孔,不禁开怀许多,“是啊,不离开了。”
桑蓝快乐地抱起了她,莲生的裙裾在空中撒开。
“你叫麟织,是吗?”
麟织眼神疏离,脸上露出刻意的笑容,说,“姐姐有何贵干?”
莲生的心中一阵刺痛,她来到这里,想必受到许多不好的对待。
“我,我只是想,想听你唱歌。”
“唱歌?”
“我每天入夜都能听见你的歌声,今天却没有,于是来找你。”
麟织一脸诧异,见莲生双目炯炯地注视自己,心中不觉有些异样。她很少唱歌,因为嗓子不好,在桑蓝那千百的出色歌女面前,不愿遭人嘲讽;可每逢子夜,月照当空之时,她总是忍不住对着海的那头发出歌声,那歌声,寻常人都是听不见的。
莲生强忍着泪,听麟织略带点喑哑的歌声。
她们的歌声天生美妙,那是在逃亡时,日知为了保护她,先吃下了有毒的野果,虽然活了下来,却坏了这歌喉。
麟织唱的是桑青最近写的一首词,桑青每次写词都带着她,却从来把这填好的词给了他的歌女们唱,真真叫她气煞,一屋子夜明珠也不解气。
不知为何,看到莲生专注而宁静的眼神那样温柔地落在自己身上,麟织的心情也平静下来,她仿佛看见自己眼前出现了一片浩瀚的海,碧蓝如染。
他们在海上快迷路的时候,莲生闻到海生植物的腥味,指出了陆地的方向。
莲生是海的女儿,不应该待在这里,她会被发现,会有危险。
“不让任何人知道,将她永远保护在自己的臂膀之内。”桑蓝低声说。
麟织把莲生悄悄带进了自己的屋子。
全是夜明珠,璀璨明亮的房间。
麟织宝贝自己的房间,从不让别人进来,连桑青也进不来。
看到那片海,她知道,她和莲生应该是属于那片海的,她突然想把自己所有的珍藏都献给莲生,告诉她,我们抛下这里的一切吧,回去,回去。
这感觉如此强烈地呼唤她,她十分兴奋,将床头撒落的夜明珠捧在莲生的手上。
“你看,怎么样?这还不算最大的呢,你喜欢吗?”
莲生微笑着点头,麟织的手指拈起了她腮边的珠子,惊愕道,
为什么你的眼泪和我一样?
莲生突然将脸埋进了麟织的手里,“我们,本来就是一样啊。”
麟织捧起她的脸,小心翼翼地用嘴触碰她的眼睑。
“那,你看见海了吗?”
“是啊,海上全是雾。”
“雾散开以后是什么?”
“那里有一座小岛,我们以前就住在那里。”
“小岛,为什么我从不记得有那么一个地方?”
“麟织,那是我们生活的地方,人们叫它桃源。”
“莲生,莲生,这名字叫我头痛不已。”
“你会想起来的,会的,只要我们回到桃源。”
不等麟织回答,莲生的泪化作一串玲珑珍珠顺着麟织的脖子滑进她的领口。
”莲生,我答应你,别再哭了,好吗?别哭了,我们和那些人不一样,让他们知道了,我们没准命也不保了。“
“麟织,麟织。”
“我在呢,还要唱歌吗?莲生,我也想听你唱呢。”
那是一种特别的声音,和说话的声音不同,在海上唱时,能够传达很远。有时,日知贪玩,游到很远,莲生便要用这声音唤她。
麟织也渐渐应和她,发现这调子就藏在自己舌头底下,只要轻轻一抽,便出来了。
桑青喝醉了酒,嚷着要见麟织。
麟织赤着脚出来,房里的莲生已经睡熟了。
桑蓝也正要到她的住处去找她。迎面遇上麟织。
那张熟悉的脸让桑蓝止住了步子,那是让莲生日夜思念的人啊!留住了她,也就从此留下了莲生。想到这,桑蓝温和地朝麟织笑了笑。
麟织看到莲生的主子,想起白日夫人朝莲生的问话,竟生不出什么好感来,登时装作没看见,从一旁溜走。
桑青倒在厚厚的地毯上,水晶杯滚落,葡萄酒溢出,空气中弥漫着醇厚的香味。
真会享受,麟织见四周没婢女,那赤脚朝桑青踢了踢,一面捡起那只精美的水晶杯。
幸好没碎,不过还是没有夜明珠漂亮。
桑青的手紧紧抓住了麟织的脚,嘴里念着什么。
麟织凑过去听了一句,啐他一口,踢开了他的手。
桑青忽然道,麟织,麟织,知道为什么给你这个名儿吗?
麟织便逗他,说吧说吧,我听着呢。
桑青乐,我也不知道,觉得给你取个太诗意的,就浪费了,你看,你哪里像个姑娘了,说着,手抓住麟织的脚背,
麟织捏住桑青的腮帮子,一张俊脸变了形,麟织气馁道,什么东西!桑家两兄弟,你那个哥哥也太讨厌!莲生才不要一辈子服侍他,他消受得起吗!
桑青这个时候突然醒来,笑,什么服侍,那是要嫁来当我嫂嫂呢!你嫉妒了?
麟织踹了他一脚,什么嫉妒,你个破嘴。
桑青醉兮兮地吟起了古诗,“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
桑蓝敲着莲生的房门,半响没有回应,料着她该是回去了,也打算离开。
忽而见那边,掌着灯走来的人,心中一阵欣喜。
莲生在麟织走后不久也醒了,发觉睡在那亮堂堂的屋子还是睡不着,只好拿了灯回来。却见桑蓝在那里等着。
“怎么现在才回来?”
“我去麟织那里,我们说了些话”,莲生忍不住把好消息告诉她。
“那么,麟织,哦,不日知,她知道了?”
“不,她记不起来了,我想带她回去。”
桑蓝的心被揪了一把,“你要和她一起回去?”
莲生摇了摇头,“我们都不记得那个地方,这要从长计议了。”
“莲生,如果,如果我,我想娶你,你愿意吗?”
莲生惊愕地看着桑蓝,
“桑蓝,我。。。”
“嗯?我知道,为了日知的事情,你现在很烦恼,放心,我会帮你处理好的,我想告诉你,我等了你很多年,还会一直等下去,你看。”
桑蓝小心翼翼地拿出了脖子上的那颗珍珠,“这是你给我的,这个,是我给你的。”
桑蓝的掌心是一对月白色的耳坠。
莲生叹息,“桑蓝,把它留给值得你爱的人吧。我们是不能在一起的。”
桑蓝痴痴地看着她,说,“不,我会等到你愿意的那天。”
麟织抱着水晶杯和杯子里几颗最大最圆的夜明珠偷偷躲在莲生房里。
桑蓝可真讨厌,她想。
他一定把莲生送到了门口,哦,不,他们还亲吻了,桑蓝的手搂着莲生的腰。
莲生说,“麟织是跟着二公子了吗?”
桑蓝点头,“二弟很喜欢她,会好好待她的,你别担心。”
莲生进了屋子,桑蓝离开了。
麟织从床底爬出来,重重地将东西搁在桌上,头扭开,不看莲生。
“你要飞上枝头做主人了吗?”
莲生苍白的脸色变成惨白,看着桌上的瓶子。
“把它拿走,我不想看见。”
“不想看见我?可你昨天告诉我,我们再也不要分开,你只是在骗我!”
莲生想起她衣衫不整地从楼中出来,心中酸涩不已,“我没有,是你,你欺骗我。”
麟织的头发发出微蓝,一怒之下将杯子掷在地上,满地晶莹。
“你做什么?”
“我没做什么,我没有欺骗你,是你,你和桑蓝为什么要那样?”
莲生低头不语。
麟织踩着那一地晶莹,夺门而去。
桑蓝不久又要出海,莲生没有跟去,桑蓝希望她养好身体。
麟织却生了怪病,她的脚趾间生出了连在一起的薄膜。
她只好寸步不离地跟着桑青,桑青既不知道她的秘密,又能保护她,他是个靠得住的挡箭牌。
莲生在碎片上发现了蓝血,她匆忙将东西收起。
麟织从桑青那里回来,莲生就在她的屋里。
“我等了你很久。”莲生的手紧紧地抓住麟织的。
麟织的手生出灼烧的感觉,甩开她的手,冷冷道,“我和你没关系,你别缠着我,你看,你给我带来些什么怪东西!”
麟织的手指之间也生出一层薄薄如鳞的蹼来,莲生抱住她。
“麟织,别怕,别怕,你看,我也有。”
莲生闭上眼,慢慢张开手指,麟织猛地收住她的手,“你疯了,你催动它,会让人发现的!”
“怎么办?我们回去吧。”
“你记得路吗?莲生,真的有那么一个岛吗?”
“对,只属于我们的。”
“那要怎么才能回去?”
“水,我们要顺着水,回到海里,海里才有那座岛。”
“别骗我了,莲生,海那么大,有这么多岛屿,我们怎么能找到它?”
“我没有骗你,麟织,我们和它是牵系在一起的,只要凭感觉,就能找到,不会迷路。”
“那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不能让人发现,等桑蓝回来,我们再借他一艘船离开”。
“桑蓝,桑蓝,为什么又是他?!”
“麟织,他不会害我们的。”
“哼,除了你,我谁也不相信。”
“那你信我,我们可以回去的。”
桑青的朋友送了一匹特别的布料给他,这料子着实稀奇。极为光滑,闪着淡蓝色的光芒,触感十分舒适。说是舶来的珍品。
桑青觉得这是女人的玩意儿,他想送给最讨喜的歌姬,可叫麟织看上了,没法只能给了她。
麟织拿给莲生,莲生愣了半天,“你织的?”
麟织赧然,“我手拙,可织不成这么好的东西,莲生,你拿它做裙子吧。”
“那是从哪里得来的?”
“桑青那儿的。”
“二公子?他特意给你的,他,不会是知道了什么?”
“不会,那个二世祖啥也不知道。”
“麟织,你看。”
莲生拿了梭子,手伸进水中,掬水而梳,手指灵巧,梭子那边竟然穿成透明的丝线来。
“啊,莲生,这是什么?”
“这是绡啊。”
麟织张了张嘴,“可,可那些人是怎么得到这绡的?”
莲生的眼神变得忧郁。
麟织夺过莲生手里的梭子,“我们早日离开吧,人们知道我们的身份,也免不了为人泪而成珠、织水化绡的命运!”
那是一座古老的珊瑚岛,坐落在遥远而不为人知的远海。
每当旭日初升又或夕阳坠落,岛上会传来渺茫的歌声,然而谁也没找着过这座岛,它随着日转星移而运动。
岛中央的巨木构成了整个岛的核心,所有的珊瑚土都凝聚在它的根系上,抵抗着海浪的冲蚀。
巨木四周,是茂密的树林,更矮一些,是五彩斑斓的奇特灌木和地衣。
在岛的深处,是奇异的结晶,它们只产生在这个岛屿内,是巨木的心脏,因为这些结晶,岛屿的土壤与众不同,岛上涌出的泉水格外甘甜。
岛上生灵,皆可通灵。
莲生和日知从不孤单,每一棵树都是他们的朋友,每一声歌唱都得到聆听和应和。
垄断了沿海外贸的巨贾桑家是纳税大户,也颇得朝廷恩宠。
一直想求长生不老的皇帝不知从哪听说海上有一处青春泉,能让人青春永驻、不老不死,便召见了桑蓝和他的父亲,要求他们这一趟出海务必探得青春泉的踪迹。
桑蓝出大食游历经商,实则以皇命加身而倍感压力。皇帝吃多了丹药,气色渐不如前,越发怕那死神来临。桑家这一趟出海,可谓险矣。
莲生见桑蓝同老爷一起回府,直到半夜才出书房。
“桑蓝,没出大事吧?”
“没有,莲生。”
“我们能帮你吗?我和麟织。”
“莲生,记得我问过你,为什么你们的容貌都未曾变化过?”
“这,我也不知道,桑蓝,或许因为,我们是异类吧。"
“对不起,莲生,我不是说这个。圣上想得长生,要我们为他寻一眼青春泉,我实在没有头绪。”
“青春泉?”
“是的,我在海上这几年,从未听说过它。”
“能让人长生不老吗?长生不老真的那么好?”
“皇命难违。”
“桑蓝,带我们出海吧。”
“莲生,你记得路了吗?”
“是的,桑蓝,或许我们能帮你。”
船员不多,都是桑家的精锐和亲信。
麟织趴在栏杆旁边,迎着海风,一边将弹弓对准了尖嘴的海鸟。
“叫它老啄鱼眼,还凶巴巴的!”
莲生夺了她的弓,“小心,那鸟记仇。”
“我才不怕呢,莲生,你看,那鸟嘴垂了个囊,不会是撑的吧?”
“别管它们,麟织,我们生活在海上,不和它们为敌。”
“可我忘了,我以前是怎么对它们的?”
莲生回忆起麟织烧烤海鸟的日子,觉得还是不说为妙。
“你以前和它们是好朋友,人是不能喜新厌旧、恩将仇报的,麟织,对吗?”
“真是这样?可为什么我还是讨厌它们,算了,我听你的。”
“你看到前面吗?”
“那是什么?亮闪闪的,花吗?”
“是海玫瑰。”
“只在海上开放?那他们不是和浮萍一样无根吗?”
“是,但他们聚集生长,无根也不可怕。”
“就像我们?”
莲生微笑着点头。
遇上风浪,船队临时躲入沿岸港湾。
港中船只鳞次栉比,一路排至出入口。
这本是寻常一幕,可桑蓝敏锐地观察到有多支统一隐藏标号的船队。
一进客栈,是诡异的静寂。
“莲生,让麟织别四处乱走。”
“怎么了?”
“恐怕有些不对。”
“我们要先离开吗?”
“这太危险。”
“不,不,听我说,桑蓝,”莲生压低了声音,“借着暴风雨,我们可以一路找到那里,我会找到机会,把东西交给你。”
“我不同意,莲生,和麟织一起回房去,我来想办法。”
“大少,姑娘的主意是上上之策!”
“我的行迹很隐蔽,藏在水中没有人能发现,况且,现在你背负的是桑家的命运!”
岸边的人风闻青春泉的事情,江湖人马云集于此。桑蓝为了稳住形势,必须联系官府。。可是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各路私船早就在其后尾随。
桑蓝握紧了她的手,问,“你会回来,对吗?”
“是的,我会的,我会把青春泉交给你。”
“莲生,”桑蓝闭眼,“你清楚,我说的不是这个。一定要回来,好吗?”
“桑蓝,保重。”
“莲生,你怕吗?”
天是黯淡的。
巨浪翻过来,可以触及天际,岸边的沙被浪狠狠地扫刮过,后退了数十米有余。空气中涌动的激流簇拥而来,让人窒息。
麟织的眼里只有兴奋和新奇,她天生是海的,属于水的。
“我不怕,你呢?”
麟织的手浸入海水中,“我也不怕,我们要出发了吗?”
“麟织,闭上眼。”
“嗯,看见什么了吗?”
麟织的身子如同水浪,滑落进去。
“我们游了多久?”
“一天了吗?”
“我不知道,天一直很暗。”
“呵呵,你这傻瓜,浪早就停了,你看,放晴了!”
“啊,莲生,你的腿!”
“麟织,你害怕吗?”
麟织伸手摸自己腰下的皮肤,那是一层还带着滑腻的鳞片。
“我只是,有点不习惯,嗯,我还能变回我的腿吗?”
莲生牵着麟织的手,“可以的,等我们回到岸上,风吹干了水,就可以变回腿了。”
麟织吁了口气,又急忙道,“我不是不喜欢它,你看,它多灵巧,我可以游得很快!这感觉,真不错。”
莲生笑了,“这本来就是你的身体,又不是什么工具,你要爱护它,千万不能这样出现在人前。”
麟织点头,“我知道,可是为什么我们还是没有到?不会真迷路了吧?”
“看见那边了吗?”
“那是什么?”
麟织拍了拍尾,“原来就在那里!我们过去吧。”
莲生拦住了她,“那是海市蜃楼,不是真的。”
麟织瞪大了眼,“什么!”
“不行,我们肯定是找错路了。”
莲生微笑,“可我们不找它,它也可以来找我们。”
麟织道,“怎么找?它是活物吗?”
“对,我们可以呼唤它。”
“那么大一个岛,肯定比乌龟还慢,还不如我们去找它。”
麟织不安分的尾绕住莲生的,想把她拉走,莲生安抚道,“它很快,来,闭上眼,把手给我。”
麟织长着蹼的手和莲生的贴在一起,她们的额上开始发出蓝光。
“莲生。”
“嗯?”
麟织偷偷地睁开眼,看着莲生闭眼时自然翘起的嘴角,被水打湿的头发粘在那儿。
“莲生,我可以亲你一下吗?”
莲生还没来得及睁眼,麟织的尾再次亲昵地将她缠住,她仍旧与她扺掌,嘴唇却已经贴过来。
身下的水突然涌动,向四周划开。被划破的浪花揭开了树木的尖顶。
“莲生,莲生。”
“这是怎么回事?”
莲生高兴地说,“啊,它来了。”
麟织的手向渐浅的水下一撑,那竟然是地面在上浮。
“果然很快。”
麟织抖了抖自己的尾巴,快乐地吻了吻莲生的嘴角,莲生白皙的脸颊上浮出红晕。
“你以前从不这样。”
麟织愣,“怎么样?”
莲生已经游上岛去。
皇帝猝死于丹药,桑家幸免于难。
而那海上的青春泉,也彻底成了一个传说。
多年后,桑蓝已经白发苍苍时,他抚摸着莲生在桑家时喂养的小兔,那小兔依旧蹦跳活泼,可爱如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