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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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是浑身伤得厉害，山居猛地咳嗽起来，染血的衣角像被蛛网粘住的蝴蝶微弱振动。山居掩住口片刻放下一看，竟是满手猩红刺眼。他不禁微微皱了皱眉：这样怎么抚摸铁牢的脸？
山居将手在衣服下摆反复擦了擦，感觉气力流失得如指尖漏沙将尽，而不得不停手。他摸了摸铁牢脸，此刻体温尚未退去，还温热得就像只是刚刚入睡一般，平静而安详。一直比自己早起，又像随时都警醒着的这个人，山居看到他睡颜的次数，屈指可数，以至于他都要以为，这个人是不会在他面前睡着的，他会永远在他前面保护着他。
山居抬起铁牢的左手，小指上缠绕的红线因沾染了新新旧旧的血迹呈现出紫红发黑的颜色，甚至还带着血液的湿气。山居费力想打开上面的结，却不知是无力还是铁牢打的结太死，使用重剑脱力的手指颤抖着努力了很久，也未能解开。打结都打得这么死……山居喘了口气，拉住自己小指上的那截红线头轻轻一扯，那红线结便松了开来。
山居捻起那红线，在自己左手小指上绕了一圈，打上小结，又连在铁牢小指上绕了一圈，照例打上小小的活结，所幸红线够长，在每人的小指上都只绕一圈，还有些余地，山居便又多打了一个结。
这样的话……就不会分开了吧……黄泉路上只要找那个小指上有红线的人就好……
山居看了看自己的杰作，觉得很满意，带血的嘴角微微勾起，一个笑容还未舒展开就被剧烈的咳嗽打断。
大滴大滴血渗过指缝落在将军冰凉的铠甲上复溅开来，在山居因失血而模糊的视线里就像大朵大朵绚烂的牡丹绽开。
卸甲归田，终老西湖……果然还是奢望……
从爱上这人的那一刻起就不断自己开解自己，然而真到这一刻似乎也恍然不必开解了。
他今后再不必在千里之外为此人担惊受怕，数着更漏伴着长月彻夜难眠，担心哪一次战事后便再不回来。
更万幸他不是数月后在藏剑得到他的一纸死讯，或是染血的名牌，再或是折断的摧城，别说衣冠尸体，连料想他死前的形状都不可知。
就像一直等待的铡刀这一刻终于落下，他也终于获得解脱。
只是临到头了，却仍希望这铡刀落得能再慢一点。
山居俯下身努力想再看清一点铁牢英俊的脸，想再摸一摸他棱角分明的脸颊，这一俯身气血再难以为继，就这样慢慢倒了下去，像过去重复了千万次地那样，伏在铁牢冰冷的怀中。
战后遍地有如焦土，一间间平房燃烧带起黑烟与尘土，徘徊盘旋久久不去。血将泥土染得更深，草色也衰败得有如天色，不闻鸡畜人声，只偶有枯枝头的寒鸦粗嘎地叫几声，低哑凄切，复又回归一片死寂。
远处忽地想起咄咄脚步声，陡然刺耳。
一高一矮两名着黑甲作士兵模样打扮的人小跑了过来，戴着丑陋草帽，手执兵器锈迹斑斑，不知是哪方人。
“这些人都死了吧？”
“死了吧，都这么久了。”
“你去那边，我搜搜这边。”
“这死人财有什么好发的我就不明白……”
“你懂什么，总有人戴着什么护身玉护心镜一类的玩意多少可以卖点钱。现在世道这么乱，你还指着正常营生能怎么过活。城里连卖粮的都没有了，守军一直在高价购粮你不知道么。”
“世道这么乱谁要收护身玉……这些东西能直接换粮么……”
“少跟我废话！”
“哎……哥……你来看，这边有两个人穿的衣服料子好像不错……趴在一块儿的……”
高个子凑过来一看，大喜道：“今天可发了！”
“哥？”
“ 啧啧发带都缀着珍珠，有钱人家啊！我把这个黄色的挪开，你去摸下面那个看有什么东西！”
高个子扯着山居想从铁牢身上挪开，用了半天劲才发现左手横着，隐隐中便一直挡着。“这两人手还用线连一块儿了，这么打仗能不死么……”
高个子用力想扯断那红线，红线却有些韧性地纹丝不动。连着两个人的手又不方便直接抬起来咬断，高个子不禁恼羞成怒，解下腰间小刀“唰”地一刀割断。矮个子白他一眼道：“把这人直接翻过来就行了，还非割什么割……”
高个子回神了也觉得自己傻，却愣要冲气道：“碍着爷事了！爷就是看它不悦！”
二人在外衣和袍袖摸了半天，铁牢身上什么也没有，山居就些碎银子，和腰带上嵌的玉值钱。高个子高兴了一阵，最终跟矮个子一起抬走了落在地上的摧城。织炎断尘插在地里几尺，他们想拔却拔不起来。等他们把摧城抬回家再回来想试试拔织炎断尘，却早不见铁牢山居的尸身。
仍旧是黑烟袅袅寒鸦嘶啼，四周散落的尸身保持着被他们翻过的样子，却独独不见了这两具和织炎断尘。高个子和矮个子反复擦着眼睛，遍地寸土找寻，那红袍和黄衣的二人却仿佛黄粱一梦醒来再不见，又似桃花深处离开再回不去，如若不是床下藏着的那柄摧城还在，二人几乎以为是在做梦，又或者那两人其实根本没死，只是昏迷了过去。
总之此事太过蹊跷，高个子始终觉得害怕，怕二人哪日会不会真的寻来，无论是真人还是魂魄索命，便急着把东西都低价出手了。
——总之那连接着二人小指的红线，就这样莫名地，最终还是断掉了。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 1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