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遗风》景一宝

8、11、12

　　武林大会上，小英雄彭春明知不是霸主康雕对手，便投机取巧，不料却激怒了对方，霸主康雕本想一掌将他打死，但在众武林英雄面前怎好与他计较，况且又念及身份，霸主康雕随将举起的手臂又放了下来，撂下一句：“娃娃，我不会与你善罢罢休，咱骑驴看唱本走着瞧。”而后悻悻下场。
　　四周众英雄不明场内变故，见霸主康雕认输下场，一个个都为彭春高深莫测的技艺震惊。
　　一时间，场上众英雄除了一些身藏不露的武林豪客，其他各路人马暂时被小英雄彭春那出类拔萃的武艺所慑，不敢冒然上场。这么一来，便促使了小英雄彭春更加得意忘形，他简直有些飘飘然了。
　　要说也是，能在这么多武林高手面前连连得胜，也却实不是件易事。
　　彭春心想，要是自己能夺得这武林霸主之尊，不但能在江湖上受人敬仰，更能光耀师门，名标青史。
　　其实，他想错了，凭他还想夺得武林霸主，那不成了天大的笑话嘛。
　　夜已经很深了，风愈刮愈大。正当小英雄彭春沉陷在痴人的梦幻中，突见几道寒光分上中下三路朝他袭来，力道之大，认穴之准，令小英雄彭春惊骇。但不知是何人偷袭，那暗器又是何物，小英雄彭春不敢用手去接，百忙中一式旱地拔葱，腾空而起，紧接着拍出两掌，生生将那暗器迫落平地，待他仔细观瞧，原来是几枚锃光瓦亮的围棋子。这才朝发射暗器的方位观看，想不到却是一个黧纱罩面的小尼姑，看她生得轻飘如烟，却能在这十余丈远处，以弈化作利器，而且力道之大，方位拿捏之准，内功实属精罕，绝非一般劲敌。然而，小英雄彭春可谓初生牛犊不怕虎，他依仗自身能耐，想那铮铮铁汉都不放在眼里，何况一个小尼姑。心说纵然她浑身是铁又能打出几个钉来。
　　小英雄彭春恼她偷袭，便言语不恭地骂道：“哪个见不得人的东西，有本事尽管把能耐亮出来，与小爷大战千八百回合，干吗要做那狗盗鼠窃的勾当”。
　　谁知这一骂不当紧，果然激怒了那位黧纱罩面的小尼姑，只见她蓦地跃起，半空中几个翻身已接近彭春，脚未曾着地，双掌交力，凌空直取彭春。彭春见对方来势凶罕，不敢硬接，霎时倒射身形，跳开丈许，随即听到身后一声炸响，在他原来站身的地方，竟被小尼姑那凌厉无匹的掌力，击得石土飞扬，深陷盈尺，不觉惊骇万状。
　　话说小英雄彭春被小尼姑一掌打消了满脸的傲气，不得不对小尼姑刮目相看。由此可见：天地之间，钟灵毓秀，山虽高自有比山高之壮势；人虽强更有比人强之人物。
　　彭春躲过小尼姑一掌，面呈惊悸之色。那小尼姑本来不想与他一般见识，但那彭春傲气四溢，根本不把在场众英雄放在眼里，想来实在让人怒气难平，哪恁容易放过。有道是：祸源起至口中来，劝君人前傲戒先。
　　却说小尼姑一掌拍空，随即一个落叶飘零脚着实地，紧接着又是一掌推出。彭春知道对方掌法利害，不敢出手硬接，急速躲闪，如此三番五次，迫使彭春忽左忽右如猴子踏在火地上一般；那小尼姑一时打得兴起，却把穷寇莫追，狗急跳墙之词忘在脑后。彭春见小尼姑没完没了，咄咄逼人，不由得微微振怒，想他一个顶天立地的汉子，岂能如鼠惧猫般躲躲闪闪，让天下英雄耻笑。于是暗将浑元真气运于两掌之中，就在对方又一次出掌的同时，也将双掌推出。两种无形的气浪相触，虽说没有发出任何响声，但足以使星月无光，疾风回旋。
　　要知道二人施展的乃是阳刚、阴柔两种无形的掌法，尽管这两种掌法截然不同，但关键是论力道大小，就好比水火不容，可谓是水大火灭，火大水枯。
　　且看二人掌力，在中间旋撞相推，如果此时有一方力懈，就会被另一方的力道震飞，不死既伤。这种打法又如磁与铁一样，一旦搭上手就很难摆脱。因此，江湖上很少有人用这种不死不散的打法，除非迫不得已。
　　二人相持了盏茶工夫，只见彭春的身形被小尼姑的阴柔功力推得微微晃动，两脚根已陷土三寸。当然，小尼姑也未曾得到便宜，玉体也矮了五指。
　　看二人功力旗鼓相当，要想分出胜负，除非双方灯油耗尽。二人又相持了一会儿，各自强慑心神，达到物我两忘的境界，这才是武林中至高无尚的心得，只见从双方掌中发出的劲力，若汹涌澎湃的浪涛，以排山倒海之势，向对方压来。
　　又过了一袋烟功夫，那小尼姑求胜心切，心神未免有些浮躁，只见她佼影晃动，两腿发虚，面现香汗，危在旦夕。四周众英雄直替她揪心。不料，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突然发现了奇迹，随着“轰”地一声雷鸣，小尼姑只觉得两臂一松，心中一惊，急速将倾泻的内力收回，透过面纱中千丝织缝再看彭春时，身体早已被抛出数丈，一口鲜血喷出，显然受了内伤。
　　小尼姑心中纳闷，想来自己已是燃眉之险，凭仗自身的能力是根本无法击败对方的，看来定有高人暗中相助，但不知是何人如此了得，能在无形中轻而易举地化解了两位高手生死相搏的掌力，小尼姑四处寻觅，终未结果。
　　看来英雄大会上高手倍出，要想夺得武林霸主谈何容易。
　　话说小尼姑本来就不是为了竞争之选，不过是一时气愤，当她见彭春受伤当场，心中不平之气也就烟消云散，只见她飘身离开草坪，一溜烟似地消失在夜幕朦胧的圹垠里。

　　落凤岭的绝顶上，仙凤姑娘在老尼姑的运功调理下，看看已无大碍，这一老一少掩埋了四个姑娘的尸体，飘身下了落凤岭，一路朝祁连山而来。二人经过数日行程，看看来到祁连山下，但见那山连山水连水，瀑布倾泻，如雾如烟；水连水山连山，迭迭层出，若云若浪。
　　山坡上一条羊肠小道，梯磴石路，远处看去恰是一条银带耸入云端，信步直上，可谓是：
　　借山入天门，
　　一步一层云；
　　白鹤足下舞，
　　仙谣耳际闻。
　　这一老一少各施轻功攀上山巅，举首四望，但见群山环抱之下，竹影松荫之中呈现出一座庙宇，二人入天屏过箭门，不多一时来到庙院门前，早见庙门前两边柱子上一幅对联：
　　静心隔绝世修身断情烟
　　万物皆渺茫心胸若浩天
　　门首上端三个斗大的金字“月中庵”。
　　门前的节蹬上站着两个年龄相仿，相貌旖旎的小尼姑，当二人见到老尼姑时，忙合掌当胸斌斌施礼，嘴里念念有词道：无量天尊。其态度庄重廙肃。
　　一老一少步入大门，仙凤姑娘举目观看，那院内更有一派光景，但见青石铺路，平坦如镜，两旁古树盘根少说不下千年，树上新蕾吐芳，清香四溢。中间高大的中堂构造考究，但见龙头檐角，凤尾滴水，鹤嘴脊顶，鱼鳞盖瓦。房顶上端插着五色小旗，哗啦啦迎风飘展。二人撇中堂向左拐穿过蔽日走廊，闪进月亮门，说话间走入三间客房，早有小尼姑端上香茗，老尼姑把仙凤姑娘让到座位上，道了声“去去就来”。便带着一阵风似地走了出去。
　　那仙凤姑娘静坐在客庭内环目四瞧，但见庭内的墙壁上书画古究，色彩融合；靠后墙的条几上摆设着古董瓷器，拂尘凤雉，装饰典雅，美观大方。身旁的八仙桌上放着一个瓷瓶，内插一簇含饱欲放的鲜花，花香浸人肺腑，令人倍感舒畅。
　　仙凤姑娘正凝目细赏唐寅的童子拜观音巨画，兀闻一阵脚步声，不免回头观瞧，只见打外面进来五人，走在前面的就是那老尼姑，紧跟在老尼姑身后的是她的门生，分别叫素贞、素玉、素洁、素月。一个个胖不露肉，瘦又露骨，长就的佳丽，天生的聪慧。
　　那么这老尼姑又是何须人呢？提起来早在二十年前就威名显赫，此人姓魏名相茹，人送绰号“八步赶蝉凌云燕”，出家后法号圆静，人称圆静大师。
　　这圆静大师原是白云峰紫霞真人的关门弟子，着以轻功在武林中堪称一绝，她不但武功深不可测，且行侠仗义，深得江湖人敬仰。但不知如何，十多年前，这圆静大师与五毒教结下梁子，被恶人追杀，才不得已出家。
　　此刻，圆静大师深情地望了仙凤一眼，语重心长地说：“孩子，听我给你讲个故事。”
　　说起来那是十多年前的往事。
　　在塞外大草原上居住着一户姓严的人家，家主名叫严亭钧，是威震江湖的闪电手。这闪电手严亭钧原是五毒教的教徒，后来在妻子百般劝谂下才脱离魔教，决心改邪归正。不曾想却违背了五毒教的教规，被教徒四处追杀，万般无耐才落脚在这荒无人烟的大草原上，过着十分清贫的日子。
　　记得那年深秋，一天夜晚，严重的风湿关节炎疼痛使严亭钧多日来不能下床，依偎在他身边的两个儿女哭着叫着：“爹，我饿，我饿。”这撕碎人心的叫喊声使严亭钧挣扎着坐起身来，抚摸着两个儿女，安慰道：“孩子，别哭，等你娘弄钱回来，一定给你们买很多很多好吃的。”年仅五岁的大儿子看着父亲哭着道：“爹，等娘弄钱回来，先治好您的病再给我们买好吃的。”
　　儿子的话像犀利的刀子一样直戳严亭钧的心窝，他恨自己无能，更恨五毒教的恶魔，这个钢铁般的汉子，看着两上啼饥号寒的儿女，不由得潸然泪下。
　　好不容易才将两个儿女哄睡，天已是很深了，四周的大地黑的惨人，飕飕地秋风略带寒意拍打着万家的牖纸，发出异常的响声，令人毛骨悚然。
　　十几条幽灵般的黑影飞身飘过严家的墙头，悄悄地溜进严家院落。看那身法，绝非江湖上一般高手。却说严亭钧把两个儿女哄睡，朦胧中正想入梦，忽听门外一声断喝：“严护法，久违了，我等奉教主之命特来请您老回去面见教主。”
　　到此时，严亭钧早已忘了病痛，刚牙一咬翻身下床，飘身来到院中，见一行十数人一字排开，忙一抱拳道：“诸位弟兄，我早已与五毒教脱离了干系，决心弃恶从善。奉劝尔等也及早反戈倒戟，悬崖勒马，莫再做俘为虏，为虎作帐，欺良凌弱，暴殆天物。”
　　且听先前说话的那人道：“严护法，你也知道本教的教规，违背者格杀无论，我等也是奉命行事，可谓身不由己，您老要是不和我们回去，那只有得罪了。”说着话一边颐指面使众人围上，一边强先发招，只见他一式白鹤亮翅，接着欺身向前，一技飞鹰擒兔，双手交错，同时取严亭钧肋下天枢穴和胸前神藏、关墟二穴，下手凶狠，霸道歹毒。
　　严亭钧直觉得一股罡风迎面而来，知道对方力猛，急速提丹田之气，灌足双掌，将眼前舞成一片光影，已将金身护住。岂料对方内力造诣深厚，那凌厉无匹的招式所吐的锋芒，破光而入，直取他中路三处要穴。严亭钧哪敢怠慢，迅速出掌将对方力道迫斜，同时向左飞跨一步，接着一式白蛇出洞，两手二指齐弹，一股深厚无比的干元指力如同两支利矢，分别向对方腋肋间期门、日月两处要穴点击。
　　对方见严亭钧轻而易举地化解了自己的招式，反守为攻，出手神速，知道不妙。可惜自己一拳击空，用力过猛，招数使老，身形不免失去了平衡，眼看着对方攻到，要想撤回身子已是不能，他只好就势一个镫里藏身，同时一技乌龙摆尾，一条腿直向严亭钧耳门扫去，这本是败中取胜的打法。不料严亭钧技高一筹，早有防备，看看对方单腿挂风而来，料难变招，便迅速收势，以指变掌硬磕他小胫处三阴交。
　　严亭钧一招将要奏效，忽觉脑后寒气侵肤，料到有人偷袭，哪敢大意，不得不撇开眼前那人来应付偷袭之敌。
　　尽管说严亭钧躲过偷袭者那一片寒光剑影，但心中着实惊愕万分。原来，他看到偷袭之人施展的乃是百年前塞北威慑江湖的踏雪无痕幻形剑，此剑法出自塞北老人阮奈之手，是他一生中所创的独门绝技。此剑共分三十六路，如能练到火候，施展开来可说一技三招，三招九式，诡谲绝伦，霸道无匹，的确让人防不胜防。
　　那偷袭之人见严亭钧能从自己那一片剑光锋芒中摆脱险境，心中着实佩服。他二次进招，一技天女散花，把手中宝剑舞成数朵剑花，罩向严亭钧面门，未等严亭钧完全化解，紧跟着一式银蛇摆尾，又刺向他胸前鸠尾要穴。严亭钧见对方剑法奇特，变换无形，让人难以揣度，哪敢有丝毫大意，只好蔽其锋芒，若行风流云般飞闪。五十招过后，见对方招式已不象先前那般凌厉了，且步法也有点零乱。看来对方内力不足，欠缺火候，这才改守为攻。等对方一剑刺来，眼见得剑尖离自身只差寸许，霎时一技见风驶舵，闪电般蔽开锋芒，同时右手二指弹向剑身，拿捏得恰到好处。那偷袭之人招数施老难换剑形，只听得一声脆响，手中一轻，长剑已被对方弹断五寸。说来也巧，那节断剑如利矢脱弦，正好刺进一个同伴的前额上，入骨三寸，顿时真魂出窍，一命归阴。
　　再说那偷袭之人，何曾见过这等以指断金绝技，心中惊骇万分，就在他一愣神之际，严亭钧一掌拍出。大概是恨他暗中偷袭，足用了十层功力，只见偷袭者那庞大的身躯象断了线的风筝一样飞出丈外，喷出一片血雾，一股阴魂飘向鬼门关去了。
　　众高手见严亭钧一掌震飞塞北名宿，心中恐惧万分，哪里还敢和他单打独斗，便齐轰而上，围着严亭钧轮翻进攻。
　　俗话说好汉不抵人多；猛虎不价群狼。严亭钧虽说骁勇，但怎奈对方人多势众，时间一长，渐渐就处于下风。再加上心里惦顾两个孩子。忧虑仲仲，虽说也当场击毙了两三个杀手，可自已也连连中掌，又经几个回合酣战，终因寡不抵众，被众高手打倒平地，只见他七窍出血，身体一阵萎抽，哪里还有性命。可惜这位一代宗师，英年早逝，死时还不到三十八岁。
　　天，即将黎明，严家大院的上空仍然被一层浓浓的烟雾笼罩着，一把大火已将严家烧了个干净，留下来的却是一堆废墟。
　　众人听圆静大师娓娓道来，不觉泪流满面。仙凤姑娘擦了擦眼泪，问圆静大师道：“那两个孩子呢？”
　　圆静大师深情地看了看仙凤姑娘一眼，道：“我以为那两个孩子早在烈火之中丧生，可在落凤岭上我为你察看伤情时，无意中发现你身上佩戴的那块玉佩，这玉佩原有一对，你兄妹二人每人一块，此外，在你左肩上还有一个豆粒大小的胎痣。
　　仙凤姑娘讶然问道：“那您是……”
　　圆静大师激动万分地道：“孩子，我就是你娘。”仙凤姑娘叫了声“娘”，便扑倒在圆静大师怀里，母女俩抱头痛哭。
　　仙凤姑娘知道了自己的身世，心中惦念哥哥。这日辞别母亲下山，留心在江湖上打探哥哥的消息。为了便于行动，她打扮成小尼姑模样 ，不想在武林英雄大会上，见不得别人耍横，这才与彭春交上了手，谁知险些丧了性命，说来多愧霸主康雕存心报复彭春，暗中帮忙，才使她全身而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