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墨银华》凫雁回塘

4、第三章

　　王摊开桌上的奏折，尽是些闲言碎语。王大人报李大人受贿，李大人报王大人私吞公款，无非就是想把对方推下台去，除掉一个是一个。勾心斗角，落井下石，他早就看得麻木了。自己根本就没有能力管好天下，但这担子却也推不到别人身上。直到昨天，龙玉有了反应，他不知道这是福还是祸。若是秦珀泽还在世，他就算不去查也会想到自己夺走了天下，八成会来寻仇；若是查出事情的真相……那绝对会来寻仇！
　　若是自己将王位推到他身上，那会怎样？王很快打消了这个念头。自己已经做王数年，虽然治理无力手里也没有多少实权，但秦珀泽回来那也难以对抗，如今兵力权力都在自己一边，太后自然也不愿意轻易让自己让出皇位。
　　想到这里，他的手渐渐握成拳头，紧紧攥住。母后从来不相信自己的能力，从来都讲大小事情揽去，分明是想削弱自己的实力。若是能将秦珀泽找出来先除掉，证明自己，从她手里拿回权力。
　　头一阵疼痛，手指抚上太阳穴轻轻揉了起来。
　　一个侍从轻声走进来，道：“陛下，墨子轸求见。”
　　“让她进来。”
　　墨子轸急急地走了进来，唰地跪在桌前，道：“臣无能，任务失败。”
　　“失败？”王十指相交，目光越过桌面看着墨子轸隐在瀑布般黑发后的脸，“怎么失败了？”
　　“臣取到盒子后，被一个蒙面的黑衣人抢走了。”她顺便从怀里拿出龙玉，控制着龙玉轻轻滑落在桌上。墨子轸本以为王会勃然大怒，然后罚她回去执行师处跪搓衣板之类的。然而，王只是眉头紧锁，一直没有说话。
　　跪了许久，王才悠悠地开口道：“去找回来，给你一个月时间。找到盒子，打开它，顺着里面的线索，找一个人。若是找不到，那就是其他执行师出来找你了。”
　　墨子轸脖后顿时一阵冷汗。其他执行师来找自己，那就是肃清。以前有过不少执行师死在其他其他的执行师手上，这些人通常都有恶趣味，不会直接杀掉，而是先取出魔晶，再慢慢折磨死。对于那些有对头甚至恨之入骨的执行师来说，这种方式只能说是有人欢喜有人悲。
　　墨子轸没有死对头，只怕有人觊觎魔晶。于是干脆地答应了这个要求，连忙退到殿外，琢磨着接下来的计划。
　　走到执行师部，恰好撞见正走出来的夏拓。夏拓一见她，立刻慌乱地想要找个地洞钻下去。墨子轸便问道：“苁蓉呢？”
　　夏拓朝屋内随手一指，就低头羞红着脸跑了。墨子轸扬了扬眉毛，这一大男人怎么跟一小姑娘似的，偏偏段苁蓉就喜欢他那副害羞的样子，闲来没事就喜欢跑去逗他脸红又不让他走。所以每每墨子轸把段苁蓉从夏拓身边拉开时，都能看到夏拓的脸红得像猴子屁股一样，一直让她觉得他的脸好像随时都会炸掉。
　　墨子轸一眼就找到了段苁蓉坐在角落里一边啃指甲一边看书，抽了抽鼻子，待到墨子轸走近时她突然泪汪汪地抬头，看着她，一脸悲壮伤心地说：“白成掉下悬崖了……”
　　墨子轸心里突然一紧，冷道：“你怎么又在看这种书？”
　　苁蓉扔掉手里的书跳起来吊在墨子轸的脖子上嚎道：“你这没良心的还舍得回来！”
　　墨子轸把苁蓉推开，正色道：“回来拿点东西，有任务。”
　　苁蓉僵了一下，两手推上墨子轸的脸揉着说道：“又有任务？！你最近好久没陪我了！”
　　“陪你八年了还不够……”
　　“这次又是什么原因？”
　　十分钟后——
　　“是哪个杀千刀的抢我家子轸！等着老娘找到你定要把你的手指头全部剁了喂狗！”
　　墨子轸拼命抱住苁蓉的腰怕她跑了。墨子轸不担心她去找到那个小偷，只怕她一时冲动伤及无辜。墨子轸清楚地记得一个执行师被苁蓉剪掉一头长发，活活把一个妙龄少女变成了一个一脸怨念的尼姑，从此以后每每遇到段苁蓉都抓紧帽子尖叫狂奔，而段苁蓉则一脸郁闷地问：“这姑娘咋地了？”
　　墨子轸其实觉得挺愧疚的——这么漂亮的头发剪了真可惜。
　　墨子轸安顿好段苁蓉，好不容易说服了她乖乖呆在宫里，并交给她一个任务：“查出‘藏白’。”
　　墨子轸离开王宫，手里变幻了几个手势，嘴里念念有词，手心里化出一道细细的光线，像丝线一般似乎在牵引着她朝着一个方向。灵术士的“光索”，用于标记引路时十分有用，除了施术的灵术士外，无人能够看到。
　　墨子轸顺着光索走了不远，便来到一家“福来客栈”，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名字。倒是里面人来人往，各色人士俱全。墨子轸还没动，就有个掌柜模样的男人跑上来笑脸迎道：“姑娘，打尖还是住店啊？”墨子轸皱了皱眉头，正欲开口，却听楼上走廊里一个清亮的男声说道：“掌柜的！退房！”
　　掌柜的一听忙吆喝道：“来嘞！”再一转身，墨子轸却已经不见了。
　　掌柜的也不及多想，只可惜到口的肉就这么飞了，连忙跑上柜台。只见楼梯上走下来一个十八九岁的少年，身段修长，虽有些瘦但又不显单薄。最引人注意的还是那张脸，如精勾细画一般，五官长相恰到好处，精致而不过于妖艳，眉宇间反而有一丝孩子气般的味道。
　　少年走到账台跟前，掌柜的手里拿出账本边写边说：“小兄弟不多住几日，难道是我照顾不佳？”
　　少年哈哈一笑，说道：“掌柜的照顾周到，是我家中有急事，不得不走。这样常驻也不是好事啊。”
　　掌柜的正要接话，却只觉得眼前一阵风呼啸而过，然后就看到了自己的老婆抓着少年的手惋惜地说：“小兄弟再多住会，我们可以给你少算点钱？”
　　少年不禁大汗，对着那张麻子脸僵硬地笑了笑抽回手，说：“下次我一定再来……”把钱币放在账台上飞似的跑出了客栈。
　　掌柜的愣了愣，用账本重重地打了一下他老婆的头，说：“当着我的面都敢这么乱碰别的男人！还不快回你的厨房！”
　　少年走上街，垫了垫身上的银两，不知道该怎么花这些钱。想来想去肚子有些饿了，于是四处买了不少吃的：包子，冰糖葫芦，糖人。回头还是剩了不少，于是又进了家药铺买了些药材装进自己的包袱里。
　　怀里抱着大包小包各种好吃的，少年一脸特美的样子，走着走着便走进了一条空荡荡的小巷子里。少年的脚步声在小巷中不停回荡，安静得有些诡异。
　　少年朝前走了几步，猛地停了下来，随之周围突然一股猛烈的蓝色火焰围身燃起，若是再往前一步，恐怕脸就要被烧焦了。
　　少年淡然眯着眼睛朝前看着，果然一个身影闪电般袭来，火焰应声而灭，脖颈上多了一把薄如白纸却异常锋利的刀刃。
　　墨子轸的手稳稳地架在他的脖颈上，眼神如暗夜一样冰冷地看着少年的眼睛，再到他嘴里叼着的又大又白的包子，忍不住咽了咽口水……一天没吃东西了……
　　但再往下看，眼前的就算是一整只烤全羊也吸引不了她的味蕾。
　　自己手心发出的光索，正稳稳地与少年的手相连。

　　满屋熏香，烟雾缭绕。
　　不是脚下踩的地板那么真实，恐怕有人会以为误入仙境。
　　薄纱帐背后躺着个女人，衣着虽算不上华丽，但其周围散发出的气场，却是一般人都不敢靠近的。
　　宛若凤凰。
　　王走近纱帐，慢慢跪下，道：“母后。”
　　“这么久才来看我。有什么事说吧。”玉手一挥，太后慵懒的声音不仅没有因为年龄而变得沙哑，还散发一股成熟的风韵，摄人心魄。
　　“儿臣只是念母后近来身体不好，过来看看。”王见状，轻声道，缓缓站起来，走近纱帐内，坐了下来。
　　太后笑了一声，手朝茶壶那里一挥，茶壶自己飘了起来，朝茶杯里倒了些滚烫的茶水，递到王面前。
　　“最近总是头疼。派了墨将军去西边打压一些开始造反的平民。”太后自己也倒了杯茶，小心翼翼地喝了一口，“今年都不知道是第几次了，每次抓到参与的人，都不肯投降，留着也是祸害，就让墨将军把他们都杀了。”
　　王的手顿了一下，抿了一口茶，面无表情的说：“奏折都是送到母后这里省的，出了问题当然是母后做主。”
　　太后笑了笑，说：“你不就想拿回你的玉玺，拿回你的权力。”
　　王淡然道：“儿臣可没这么说。”
　　“你心地太软。这些造反的人，若是不给他们教训，还会有人站出来，到时候再打压恐怕就太晚了。你做了这么多年王，这些事情还是不放心交给你。”
　　“母后处理朝政，百姓被逼起义，母后再借儿臣治理不济，掌握兵权。儿臣自然没什么话可说。”
　　周围的空气像是被凝固了一般。周围的侍从都忍不住往后退了一步，明显都闻到了空气中的火药味。
　　太后手一扬，将周围的侍从都赶了出去，两人沉默了一会，茶壶又徐徐飘起，却猛然朝王冲过去。王身前猛然化出一道冰墙，茶壶撞击破碎的刺耳的声音响彻整个房间。
　　王显然没有挡住所有的茶，手上溅了一些，慢慢浮现出明显的红印，痛得几乎要失去感觉。
　　“听说你在找秦珀泽？你知道这么做的后果是什么吗？！”
　　王跪在地上，坚定地说道：“这件事儿臣一定要做！难道儿臣身为一国之君，母后都不相信儿臣的能力吗？”
　　太后沉默了一会儿，说：“你把他杀了，我就把玉玺还给你。”
　　“还有，你若是硬跟我抢，这烫手的东西，就算急着你抢到，也只会伤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