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寒深处（GL）》维摩诘的花雨漫天

4、卷四

　　连日春雨，天空终于晴朗。
　　身倚石柱，楼层长廊边，龙颖的视线放空于广场喷泉水池，好似在发呆，又似沉浸在另一所世界。来往路人因她的窃窃私语，她听不见。班级窗户边男同学们，对她的蠢蠢欲动，她感觉不到。
　　汉徳，十年没有出现过插班生。前些日子，竟空降一名落户到高二.七班。说来，汉徳的教学宗旨，坚决贯彻少而精，绝不贪多。一年级到三年级，每级九个班。年级之间有单独的区域，一三五七班，二四六八班，单独各在一幢教学楼。扫尾的九班，却是在全校中庭位置的仿古木楼里。学子待遇平等，师资搭配平衡，设备器材精良，外松内紧的管理风格……一切，都很完美。
　　真的有些困惑，太敏感了么？为何总感到学校里，暗暗流动着迷雾般的怪异。
　　轻轻吐出叹息，龙颖收回视线，中正起身准备进教室。转身之际，一个几分眼熟的挺拔背影正往中庭的木楼走去。她不是……那天的矛盾体么？
　　警觉止步，天老三犹疑了刹那，沉静的目光随着回头，猛然射向对面教学楼某处。孟初一跟着她望去，当即怔愣。自从那场惨烈祸事后，阴雨天气，天来从不到学校听课，他自己当然也不会在学校出现。她就是新来的插班生？空置已久的校花头衔，这次该有主了吧。想到这儿，孟初一喜上眉梢。他毒舌，他洁癖，他眼光极高，他的挑剔令人发指。可这些，挡不住他对美的极端追逐。
　　“很久没有插班生了”
　　望着当日萍水相逢的女孩儿，天来若有似无的笑了。以为她只是对汉徳好奇，原来早有准备。
　　听出同伴的言下之意，孟初一撇了撇嘴，心下嘀咕：真是不懂怜香惜玉。可没法子，天来的示意，他绝对无条件服从。既然有能力入校，且进了七班，怎么可能没两把刷子。灿然一笑，孟初一悠闲地往前踏出几步，冲着龙颖摆手招呼。淡淡微笑表示回礼，龙颖并不对这样的友好有所动容。孟初一身旁那明净的人，分明对她夹带考量的意味。
　　“当心！”
　　一声厉喝叫喊。
　　春日和煦的阳光下，扎着小马尾的男生陡然凝神运气，随手就向空中掷出一道闪电。依凭感官，龙颖只觉得有什么东西鬼魅般的冲自己飞速杀来。电光火石间，空气里发出金属物强烈撞击的激响。那声音，清脆震耳。
　　“叮！”
　　一把柳叶状的精巧飞刀，将六芒形暗器牢牢钉进石柱，寒光闪烁。龙颖无意识的略低头，几丝断发滑过手背，轻飘飘跌在大理石地板上。它们仿佛在无声的奚落，主人，你看啊，死亡不过一瞬而已。
　　仅用了三成功力的暗器被人强势拦截，孟初一对此并不在意，他惊讶的看向天来，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老三，她，她不会武？”
　　皱起眉头，天来莫名的烦躁，她拉走了孟初一：“去看看”
　　原来…原来怪异的地方在这儿！？褐色眸底，愤怒的火焰一触即发。努力着平缓呼吸，遭遇蒙蔽的恼怒使龙颖的脸色冰天雪地。
　　“校导主任昏头了吧？怎么会把你安排进七班” 把玩柳叶飞刀，谭显欣从头到脚打量着最近议论度最高的插班生。生的这般动人，不会武倒也能够接受。坏就坏在进错地方，今天开始，恐怕日子有的难过了。
　　“那么您认为，我应该进哪个班？”正视谭显欣，不悦对方轻蔑的打量，龙颖似笑非笑，清冷着一字一句。议论纷纷的人群，顿时安静无语，空气中温度锐减。
　　短暂怔愣，谭显欣双手负到背后，绕着龙颖慢悠悠转圈，优越感非常浓：“你该不会不知道，一三五七班都是武林中人的后代吧？你班里的同学们，哪一个不是出生武林世家，哪一个不是武艺拔尖？” 停脚，谭显欣盯着和自己同样白衣白裤白鞋的女孩儿，加重了语气：“你嘛，旁边楼的二、四、六、八班，那里面才是你这种纯粹非官即商的子女应该呆的去处”
　　武林中人？武艺拔尖？这都是…什么跟什么？
　　若非方才与死亡擦肩而过的后怕，若非陷进石柱里的暗器，地面被削断的发丝，谭显欣耍玩具般的飞刀。龙颖，铁定以为自己产生了幻觉。
　　“是吗？我不这样觉得”
　　讥笑出声，谭显欣阴阳怪气：“嘴硬，刚才要不是我，你现在还能说话？”
　　“谢谢。可是，我没让你救我啊” 神色无辜，龙颖笑了起来。不懂什么武林世界，但眼前这位，着实一介武人的情商。
　　围观人群里，一阵隐忍不好发作的低笑。谭显欣青了张脸，不识好歹的小妮子！闪步逼近，飞刀贴上龙颖脖子的大动脉。
　　“啧啧啧，多白嫩的脖子，留个疤怎么样？”
　　话音未尽，刀锋横拉寸许，殷红血珠于莹白的肌肤，释出别样魅惑。
　　围观的男同学，忍不住要去制止。然而好友速度更快的按住了他，微微摇头。
　　啪～啪～啪
　　人群的外围，有人拍掌，学子们回头寻找。千百年来，飞刀柳絮以它神出鬼没的特点独步江湖，当初接连击败皇廷中的天、地、玄、黄四大高手，使它声名大噪。谭显欣，便是飞刀柳絮门的后人。侧头对同伴交代几句，天来信步汇进人群。再次确定了形势，孟初一返身快步下楼。
　　无视谭显欣周身隐晦的紧绷，瞥眼薄如蝉翼却坚韧无比的柳叶形器物，天来的眉头皱的更甚。用丝帕轻拭掉细密血珠，她定睛看着龙颖：“疼么？”
　　浅抿嘴角，受制的周身无法动弹。龙颖想回答的，不知能说些什么，最终化成唇边浅浅的清婉。懊恼席卷了她，为什么要答应母亲入读汉徳？这个地方，根本就不适合她。没有阿Q的陪伴，没有保镖的护卫，呆在这里，她的人身安全随时潜在着威胁。就这么没用吗？脱离开家族的羽翼，其实自己，什么也不算……
　　“孟十五，你不在九班享清福，来这儿干什么？” 极度不爽来人对自己的视若无物，谭显欣的骄傲，张牙舞爪。她永远记得，高一入校时受到的难堪。九班的名额原本归她，就是这个经常在学校消失的人，硬生生给夺走！私底下，谭显欣把天来的背景家境查了个挖地三尺，居然一无所获。没有来历的人，远比家势显赫的人更值得忌惮。因为无法估摸清楚对方的丝毫，谁知道什么时候，无妄之灾会从天而降。
　　凝眸于天来，龙颖重复道：“孟十五？”
　　“嗯，我是孟十五”
　　“你家…有十五个兄弟姐妹？”
　　捕捉到转瞬即逝的纯真，天来笑着替她挽起耳边的鬓发：“十五个的话会吵死”
　　人群里哗然，学子们面面相觑。九班的孟十五和孟初一，据说是两兄妹，可他俩长的一点也不相像。孟初一武艺超群，十足的话唠。而他似文雅书生的妹妹，不仅没显露过半点拳脚功夫，而且十足的惜字如金。
　　“ 初一、十五？你不孤单呢 ” 忘记脖子上还抵着的飞刀，如此节骨眼，龙大小姐的心情居然轻松明朗了。
　　挑眉，天来环抱起双臂：“女孩子太聪明，会不可爱的”
　　莞尔，龙颖表示出不置可否的神情。
　　压抑着满腔怒火，谭显欣抵紧刀锋，登时让龙颖的脖子吃痛。她倒想瞧瞧，孟十五究竟哪儿比的过自己：“怎么，想帮她解围吗？”
　　楼梯间，孟初一归来，他把一张创可贴交给了天老三，继而退至谭显欣的斜侧面。
　　“同学，我现在要替她处理伤口，请撤开你的柳叶” 撕开包装，天来再次用丝帕清理龙颖脖子上的血珠。良久未见动静，这才正眼相待飞刀的主人。
　　“孟十五，我凭什么听你的？”
　　“她想知道凭什么，你说，要不要告诉她？”
　　目光滑回龙颖，天来绕到她的身后。拉起她冰凉的手，带着她缓缓捏住柳叶刀刃。那双湛黑的眼睛里，仿佛有漩涡形成。谭显欣恨恨瞪着天来，想法却变的违背初心，她忽然就想放了龙颖，借此机会为日后留个引子。挪开飞刀，谭显欣张扬的笑着，后退半步：“时间还长，但愿大家相安无事”说完，头也不回的离去。
　　就这样走了？
　　意识到还被人握着手，龙颖立刻分开了距离。她不习惯和别人亲近，尤其陌生人。气氛变的尴尬，尴尬中盘旋着微妙。紧了紧手指，她开口道谢：“孟十五，谢谢你”
　　不着急接话，天来瞅眼百般无聊的孟初一，示意他遣散围观的人群。等走廊上清静后，天来欲要替龙颖处理伤口，贴上创可贴。不料，龙颖明显的抵触情绪。
　　“别动！”
　　“放手！”
　　禁锢不堪一握的纤腰，天老三冷言冷语。龙颖索性放弃了挣扎，两个人四目相对，剑拔弩张的局面谁也不肯退让。半晌沉默后，依着龙颖和自己如出一辙的小倔强，天来转身下楼。临了，将手里的创可贴扔进楼道口的垃圾桶。
　　看着那消失在拐角的身影，紧闭的嘴唇微微开启。龙颖有些心烦意乱，可这不代表她是一只不可理喻的刺猬。算了吧，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按耐下作祟的情绪，她划开了手机屏幕。
　　“颖小姐，您受惊了”
　　缺乏感情色彩的声线，男孩有一张棱角分明的脸。
　　停顿手上的动作，抬起眼帘，龙颖看了看他，淡淡的开口：“你是谁？”
　　“拿人钱财替人消灾，福伯嘱咐我暗地里保护您”
　　“是吗？几班的？”
　　“五班，就在您隔壁”
　　没兴趣多作交谈，经过男孩时，龙颖刻意顿住了脚步。脖子上的细小口子，宣示着她的不满：“你，出现的很及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