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你好》月圆

3、第三章

　　再后来，俞静安回到莫城，将他母亲接去了京里。

　　当年戚小姐发生那样的事，云朗也才两岁，他后来听云袖跟他说过。

　　戚小姐死后，戚明起肝肠寸断，倘若不是戚小姐临终遗言让他放过俞静安，他断断是要宰了俞静安方能泄愤的。或许云袖是最能体会戚老，体会他师父的那种心如刀绞的滋味，生养一个孩儿十八年，其中种种辛酸苦乐，他都能明白，为人父母总是盼望儿女一生平安喜乐，到头来却是白发人送黑发人。

　　云朗想起云袖跟他提起这事的样子，那时云袖和他坐在秋千上晃晃悠悠的，他问了几句，云袖一怔，搂住他，慢慢跟他说起这件事。其实他之前已大概知道了事情的来去，但从云袖口中说出，有一种绝凉悲戚的意味。
　　“韩叔，那盆昙花是我爹养的，快开花了。”云朗望着韩平道。

　　“哦哦。”韩平悻悻住手，不再摧残叶子。

　　“袁岳暗地里着人在找卷宗室，他是不是有什么把柄落在我们手里？”韩平道。

　　“卷宗室有何好找的，不过一堆废纸罢了。把柄么……”云朗揉揉二田吃的圆滚滚的肚子道，“怎么会没有……堂堂炎朝首辅大臣，逼急了也是会跳墙的，”云朗笑道“南边被一个杜松波搅得翻天覆地，北边匈奴也不安分，此次是想清了千机阁呢，还是想示好招安呢？”

　　“动不动得了千机阁，就凭他本事了。”韩平也是一笑。

　　回去的时候，韩平远远的就看见云袖张着嘴比划着，他面前坐着一个老人，看去应该耳朵不大敏锐，说话声音很大，云袖也笑呵呵的大声问老人，比划着让她张开嘴，老人牙疼，云袖开了点药和参片用纸包好，挂在老人的拐杖上，嘱咐几句。

　　云袖搀着老人出去的时候，老人才想起什么，大声道：“小伙子——药钱——”

　　“不用——没几个钱——”云袖笑呵呵的也声音死大死大的。韩平站的远远的都听到了。

　　“要的——要的——”老人拿出自己的布袋子。

　　云袖只好用手指比了个二，“那就两文钱——”

　　送走老人，云袖转身回屋里，“你再把药卖这么便宜，我还挣什么钱，趁早喝西北风啊。”韩平在身后叫嚷。

　　“我不是还有点工钱么”云袖看韩平回来，一副吃的直打嗝的样子，不好意思挠了挠头。

　　“你工钱早被我扣到五十年以后了！”

　　这时一个小男孩跑了过来，直直的跪在云袖前头，朝云袖磕了几个头，“大夫！大夫！求你救救我娘吧，她快不行了。”男孩带着哭音不断的给云袖磕头。

　　云袖听罢立马提了药箱，把男孩搀起来道：“快带我去。”又对韩平道：“我去看看。”

　　韩平“唉”了一声想叫住他，云袖已经牵着小男孩走远了。韩平眼神示意了下暗处的人，让他跟着云袖。

　　随着小男孩七拐八拐进了一个破庙，云袖看见草堆里躺着一个妇人，奄奄一息，垂死之状。一摸脉，云袖脑子里一惊，直道不妙，又摸了数次脉，凭多年行医经验，才真正确定下来是瘟疫无误。

　　云袖环顾了一下庙里，看见有五六个孩子，还有一个小女孩抱着一个婴儿哇哇直哭，他过去检查了一下婴儿，云袖皱了皱眉眉，急忙打开包裹的布巾，婴儿身上已经开始长红点。

　　“她是我妹妹，大夫，我妹妹怎么了？”男孩急道。

　　“有些发热，你妹妹我先抱着，”云袖抱着大哭的婴儿，“哦哦”的哄着，又掏出身上的银子分给那帮孩子，道：“你们先拿着银子出去，这个地方暂时不要来了。”又转身对那个男孩说：“你娘病的不轻，你先和大家出去另找个地方住下，我会照顾你娘的。”

　　男孩眼睛红红的，看看云袖，看看躺在角落里的娘亲，“男子汉大丈夫，不要怕，我会医治好你娘亲的。”云袖把手往身上蹭了几下，隔着袖子把男孩的眼泪擦掉。

　　男孩揉了揉眼睛，看了几眼母亲，带着几个孩子出去了。

　　云袖哄了一会儿孩子，将孩子放在稻草上，又走到那妇人身边蹲下，细细检查了一遍周身症状，那人已经高热不醒，云袖朝四下喊了一句：“路易，你在吗？”

　　一个男人瞬间从屋顶上跳了下来，云袖一吓，“路易，你在上面多久了都？”

　　云袖说着把婴儿包在布包里，吊在胸前，之前给它舔了几口药箱里放的蜂蜜，此时睁着眼睛朝云袖直笑。“你马上回城告诉韩平这边的情况，让他带足够的药去郊区的竹屋，再让他告知何大人，注意城中百姓情况。”云袖一边说一边把妇人扶起来，蹲下身子要把妇人背起来。

　　路易看云袖要背那个人，一步上前要替他背，被云袖拦了下来，“别动，我来背，她会传染，你赶紧回去通知韩平早作防范。”

　　云袖使了个力把妇人背起来，塞给路易一个面罩，道：“去吧。”

　　路易走后，云袖背着妇人，带着婴儿走了一段路，去了郊外的一座竹屋，这里是云袖之前住的地方，空了好些年了。

　　云袖把花盆下面的钥匙拿出来，打开门，把妇人背进去安置在床上，婴儿又开始哭闹，云袖抱在怀里一遍遍哄着摇着，走出门的时候，云袖也没想到会在这儿又看见袁岳。

　　袁岳一看程云袖手里抱着个孩子来回的哄着，表情宠溺温柔，心里就有种莫名的感觉，快要喷薄而出，是他的眼睛太像那个人了吗？

　　穿着一身简单的藏青长袍，袁岳负手而立，对视着眼前的人。

　　云袖怔愣了片刻，把孩子换了个手抱住，让它把小脑袋搁在自己肩上，对袁岳笑了笑道：“袁老板，真是巧啊。”

　　“是啊，我和程大夫可真是有缘呐，不过，我何时说过我姓袁，程大夫又是怎么知道的呢？”袁岳也笑道。

　　是了，这人之前定是认识自己，不过是在哪里见过呢，竟是丝毫没有印象，袁岳心里想着。

　　云袖表情一僵，竟也不知道再说什么。笨也好傻也好，一直都是这样，他也没有变。

　　不想再理会他，云袖抱着孩子转身回屋，袁岳一看人这么轻易就给自己惹恼了，便也想跟进去，好赔个礼道个歉。

　　“你别进来，走的远远的，这里不安全。”云袖转头吓止袁岳。

　　“你能进去，为什么我就不能进去，不安全，哪里不安全？故人一场，也不请我进去喝喝茶？”袁岳以为程云袖还在恼自己。

　　“刚才那个妇人，得的是——”云袖此时也冷了脸，一字一句道：“瘟疫。”

　　“什么？！”袁岳听完也变了脸色，反应过来就是去拉云袖的手，要把他也拉屋子外头去，“那你还呆在这儿干嘛！还不快走！”

　　云袖抱着孩子，力气也不大，被袁岳扯着差点绊倒，“你干什么，放开！我是大夫！”

　　袁岳听程云袖这么气急败坏的吼，也是楞了一下，冷静下来想，自己这反应过于激动了，人家是大夫，本来就是治疗瘟疫的，自己还拖着他走，当时心里就觉得程云袖可不能也得了瘟疫，丢了性命。袁岳越想越觉得自己一时冲动，倒闹了笑话，只是也没放开程云袖的手。

　　“爹爹——”一个声音从后面传来。袁岳侧身去看，是一个少年。

　　爹爹？叫的是程云袖？袁岳看着程云袖，看着他嘴巴说出的话：“朗朗，你怎么来了？”

　　程云袖的儿子，袁岳脸上看不清表情，手里松开了刚才紧握的手。

　　云朗走了过来，看了袁岳一眼，走到云袖身边道：“爹爹，我听路易说了，就先来看看。”

　　“恩，暂时还不知道蔓延的情况，我要留在这再进一步观察，朗朗，你看完就回去吧，回去把身上的衣服换了，多洗手，让陈妈注意饮食。”
　　“爹爹——”云朗不大情愿的样子，“你身子刚好，我让韩叔来替你。”

　　“乖啊，你身体不好，别呆在这了，你知道的，我不会感染的，让你韩叔注意观察城里的情况，应该之后会相继爆发出来。”

　　“爹爹——”云朗又唤了一声，凑到云袖耳朵边轻声道：“等这件事了了，我们搬去江南好不好？”

　　云袖一愣，看着云朗亮亮的眼神，他想伸手摸摸儿子的脸蛋，想想手上不干净，又作罢，笑着应了句：“好，就住在水边，还可以划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