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有来生》丁紫兮

7、第七章

　　回到江府，发现家里的确是乱成了一团。
　　所有的丫环小厮都在议论纷纷。一见到江雨莛和路可回来了，他们才自觉闭上嘴，脸上都有隐忧，人人自危。
　　江宇风在京城当官原本是江家全体的荣耀，他的失踪可大可小，如果是遭人绑架，那么全家忧心，如果是背旨私逃，那么全家都有可能获罪，如果是得罪了权贵被人谋害，那么全家也都会陷入危机中。
　　她哥是不可能背旨私逃的，江宇风是个聪明傲气的人，傲而不骄，如果朝庭的风气让他真的失望，真的不舒服，他立刻会辞官回乡，绝不会做蠢事的。
　　那么大体上就只有另两种可能了，一种绑架，就是说江宇风还活着，另一种谋害，江宇风就……
　　江雨莛慌慌张张地跑进大厅时，并没有引起多大的搔动，要是平时，她撒谎离家彻夜不归一定会闹得天翻地覆。可是和江宇风的事比起来，她这只是小事了。
　　江父正和几个叔伯舅舅低声商量，母亲坐在一旁哭。
　　江雨莛冲过去搂住母亲，江母一见到她哭得更是伤心：“雨莛，你跑到哪里去了？宇风……宇风，他”
　　江雨莛帮母亲拭泪，“路大哥已经和我说了。”
　　江母把她沾着她点点泪痕的那封信交给江雨莛。信写得很客气，很简单，大致上就是说：路兄给江大人的信已收到，但他失踪三天了，无法亲自回信，众人找他未果云云。江雨莛很感激这个字一笔一划，端正秀丽的郭大人，不是他家里还不知道哥出事了。
　　她听江父和亲戚们商量，大家都说要知道江宇风具体的情况还是要先去京城，然后再想办法。
　　江父义不容辞地前去，路家门路广，路可也自告奋勇地要去。
　　“我也要去！” 江雨莛大声叫道。
　　一屋子的人全都诧异地看着她，江母甚至忘了哭。
　　“别胡闹！”江父回过神来，斥道。“你在家陪着你娘。”
　　“我要去！我要去！我一定也要去！” 江雨莛叫道，眼里也有泪涌出来。有的时候她也是很蛮横无礼，很倔强的。“爹，我不是小孩子了！你拦不住我！你不带我去，我有一百种方法去京城，我自己爬也要爬去的！”
　　屋子里所有的人都知道江雨莛和江宇风的感情极好，四年前她还小，江宇风去京城当官，她都闹着要去，这次她更不会老实待在家里。
　　所有的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他们从江雨莛这副坚定从容甚至自信的表情，都可以可出她的决心。
　　她这个样子一点都不像一个十八岁的少女，而像一个指挥千军万马的大将军，连路可都从没看过她的这种气势。
　　其实她这种气势来自一个她不太喜欢的人……梦中的三皇子，她怪他害了景，却不知不觉把感染了他那种的帝王家的气质。
　　不知道这算不算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啊？
　　路可忙打圆场：“伯父，您就带雨莛去吧，不然她一个人跑去京城惹出什么乱子来更不好？”
　　江雨莛瞪他，我能惹出什么乱子来啊？
　　路允飞生气，喂！我可是在帮你啊！
　　哼！你不帮我，我也去得了！江雨莛咬下唇。
　　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路允飞皱眉。
　　是吗？那谢谢了！不过你是狗不是吕洞宾！江雨莛冷笑。
　　路允飞气结。
　　没人看得懂他们无声的“交流”。
　　二叔也道：“是啊！大哥！”其他的几个叔叔也点着头，江雨莛的气势已镇住了他们。
　　她出门的事已算是一锤定音，搞定了。这是江雨莛第一次带着伤心焦急离开家，一路上江父和路可的话都很少。
　　在他们眼里江宇风是个遇事冷静能力超卓的人，如果连他都失踪了三天无法脱身，事情一定很棘手。
　　江雨莛一直在心里默念：“哥，你千万不能出事啊！”
　　“路兄！江小姐！”

　　划过夜空的叫声非常清澈。
　　江雨莛觉得这个声音很耳熟，却不敢相信是她想的那个人来了。路可听到那个声音脸上有一丝诧异。她激动地扑到马车的窗户上，掀开窗帘。

　　一轮满月印照着在骑着黑马疾弛的骑者身上，他的身姿是那么矫健，飞弛而来的竞真的是许立然。
　　江雨莛惊讶地叫道：“停车！”马车还没有停稳，她就跳了下去。
　　许立然骑马飞奔到她身前猛地拉住僵绳，马立腿长嘶，他立落的翻身下马。江雨莛没想到他看起来像个弱不禁风的美少年骑术却如此精湛。
　　“江小姐，你家的事我……书院都听说了！”许立然喘着气，他一定是很匆忙地赶过来的。
　　江宇风的事在整个浙江府都闹得沸沸洋洋了！
　　许立然深夜赶来送行，江雨莛真的感动得说不出话来。
　　路可也下了马车，道：“许公子，你怎么得知我们走这条路？”
　　许立然深吸了一口气，道：“我先赶去江府，江伯母说你们已经连夜出发了，我就向着北方一路追来，想着也许能追到，功夫果然不负苦心人，我有一句很重要的话要对江小姐说！”
　　什么？江雨莛不敢相信地睁大眼睛，脸蛋羞得通红。还好月光虽亮，却照不清她低下的头。
　　“江小姐，请借一步说话！”许立然往旁边的林子里走去，江雨莛在父亲的叹气声，路可的惊讶声中跟了上去。
　　她知道父亲和路可是怕耽搁时间。
　　“许公子，你有什么重要的事？” 江雨莛也有些着急。
　　“江小姐，那天我去你家，你是不是看到我的金狐了？”许立然表情复杂地看着她。
　　咦？！他知道了？他怎么可能知道？他当时看到我了吗？
　　“那天……”许立然用鼓励的眼神看着她。她深吸了一口气，才点点头，“在我家我看到了你抱着一只金狐。”
　　话音刚落，许立然突然捂住袖子，江雨莛瞪大了眼睛因为他袖子里明显有东西在左窜右窜想跑出来。
　　是金狐！它真的还藏在许立然的袖子里！
　　之前江雨莛却老在怀疑金狐是不是还藏在那，那天她的确是亲眼看见他把金狐放进去的。可金狐再小总有重量，许立然的袖子却是轻飘飘地，看不出里面放了任何东西。
　　“啊！”许立然一下子没按住，那只金狐飞一般地窜了出来，轻轻地落在江雨莛的面前。它弓着背，美丽的红色狐眼盯着她。
　　江雨莛莫名其妙地觉得它听得懂她们说的话，她刚才和许立然说她看到金狐了，它一定听到了，也听懂了，所以急不可待地钻了出来。
　　它并不是眼神愤怒地瞪着她，而是一种很异样的深深的探索的目光在看她。
　　江雨莛没有对许立然，而是慌慌张张地对着那只金狐解释道：“不，我没有恶意的！”
　　它一定听得懂她的话！
　　“金儿！”许立然想冲过去抓住金狐，它轻轻松松地往旁边一跳，避开了许立然的一抓，许立然差点扑倒。
　　江雨莛想冲过去扶许立然，可是那双红色的狐眼让她全身动弹不得。
　　金狐在许立然身边蹦来蹦去，许立然再次伸出手，这次它顺从地跳到了他的手上，“江小姐，我特意赶来就是要把金儿送给你！”
　　“什么？”许立然居然要把这只特别的金狐送给她？她没听错吧？可许立然已把金狐交到了她手上。
　　“不，” 江雨莛觉得这份“礼”太大了，她不能收。
　　可是那只金狐看了她一眼，好像在说“带我走”。
　　许立然也看着金狐，道：“江小姐，好好照顾它，金儿爱吃牛肉，它是一只灵狐，说不定可以帮到你！你只要像我一样把它藏在袖子里，没人会发现的！金儿，再见！江小姐，再见！”
　　许立然策马离去，江雨莛还怔怔地站在原地，她想起了一首他哥作的旧诗：
　　“晓子路途夜深沉，
　　露降风起时却昏，
　　忘己无念只记恩，
　　遥祝君子勿有嗔。”
　　“雨莛，可以走了吗？”路可叫道。
　　“哦！哦！来了！”江雨莛惊慌失措地将金狐放入袖子中，跑回马车旁。
　　江父意味深长地看着她，又看了路可一眼。
　　路可急道，“快走了！你哥的事拖不得！”

　　“是。” 江雨莛一叠声地道。她爬上马车，这回路可既没有拉她也没有扶她。
　　自从路可怪她不该说谎去桂园，他就变得格外冷淡！好！好！你是正人君子，我是卑鄙小人行了吧？江雨莛气鼓鼓地想。也不知茹玉有没有好好晒干她带回去的那些桂花。
　　她脸色难看地托着袖子转过头去，金狐是她亲手放进袖子里去的，可她却感觉不到它的重量，也摸不到它。
　　路可冷哼了一声。
　　我这个卑鄙小人看都不敢看你了，你还想怎么样吧？江雨莛像面壁思过似地对着车厢的一角坐着，没有看到她父亲无奈的表情。
　　今天，也算是走好运了吧！许立然居然深夜赶来送行不说，还把她一直念念不忘的金狐送给了她，许立然说它是一只灵狐，也许真的会有神灵来相助吧！（谁说的？是你一厢情愿这样想----）
　　江雨莛觉得自己不该失去信心，至少不该对哥失去信心。
　　可是天公不作美，突然下起了暴雨。
　　道路泥泞，雨势大得人看不清路，他们只得停了下来，找了家客栈住下。
　　江雨莛趴在客栈一楼饭馆的桌上发呆。
　　“冰糖葫芦！冰糖葫芦！”屋外传来似真似幻非常模糊不清。居然有人不顾雨大，还在冒雨做生意。
　　江雨莛抬起头，她并不是嘴谗想吃冰糖葫芦，她只是想这种天气跑出来做生意的人一定非常需要钱。
　　她慌慌张张地出门，居然忘了拿上放在她房里床头左边的柜子的第三层抽屉的钱箱里铺着的白纸下面藏着的压岁钱了！
　　足足有五千两银票哦！
　　江家本来就家镜殷实，她又很得本家叔伯的欢心，每年过年过节都能收到很多红包。
　　平时她吃吃喝喝都是用家里的钱，零花又另外有月钱，压岁钱她就一直攒着，打算有朝一日出门用的。她想得挺周到，就是忘了把钱带出来。
　　爹在楼上房里休息，恐怕已经睡了。
　　她和路可睡不着所以还坐在楼下等雨停，她悄悄地打量路可。
　　路可还是冷冰冰地，不拿正眼看她。
　　“冰糖葫芦！冰糖葫芦！”声音还在外面，可能雨太大了，卖东西的人没法走，在屋檐下边躲雨边做生意，可街上一个人都没有。
　　江雨莛嘿嘿笑着拿起一直挂她腰间的小圆扇给路可打扇，想讨好他。
　　路可移开身子，冷冷地道：“我不热！”外面雨那么大，风冷嗖嗖地，一般的正常人都不会觉得热。
　　江雨莛拿起茶壶给路可掺茶。
　　路可看了茶杯一眼，冷冷地道：“我不渴！”他已经在这里坐了一下午，喝了七八杯茶，早灌了一肚子的水。
　　江雨莛又拿起丝巾给他擦擦额头。
　　路可避开，冷冷地道：“我没流汗！”
　　“我知道！”江雨莛还是要擦，道：“你额头上有脏的！”
　　“噗哧~！”路可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斥道：“别胡说！你到底要干嘛？”
　　江雨莛看着他，脸涨得通红，忸怩不安起来。路可从没看过她这种羞羞答答的小女子的样子，有点尴尬，道，“快说！”
　　江雨莛慢慢地向着他摊开左手，又摊开右手，一字顿一字地道：“我----要----钱！”
　　路可差点一头撞到桌子上，郁闷得想拍案而起。
　　他还是默不出声地放了二两碎银子到桌上。
　　“不够！”江雨莛看着他，声音小小的。
　　他又默默地放了五两碎银子在桌上。
　　江雨莛叹了口气，似乎还不满意，路可额上的青筋暴起。
　　她没再说什么，拿起所有的银子往屋外走。
　　“这么大的雨，你去哪里？” 路可叫道。
　　江雨莛回头也叫道：“放心，我淋不着！”她走到屋外，一个全身灰衣湿透的人正缩在屋檐下，嘴里还喊着：“冰糖葫芦！冰糖葫芦！”
　　江雨莛走过去，道：“你的冰糖葫芦怎么卖啊？”
　　那人不敢相信地抬起头来。天不亮他就和娘做冰糖葫芦，本以为可以卖个精光，没想到这场突如其来的暴雨让他一串也没有卖出去。连本钱也没顾着，他不敢回家，天气不好冰糖葫芦不能久放，他会血本无归，而家里已经没有钱了。
　　他是个大约十五六岁脸色苍白的男孩，眼睛闪闪亮亮地，那是因为有泪，他哭着哽咽道：“一----一文钱一串！”
　　能卖出去一串也是好的，他希望江雨莛挑串最大最好的。
　　江雨莛笑道：“那我全要了！”
　　他傻眼了，看着江雨莛递过来的七两碎银子。
　　“要不了这么多钱！”他吞着口水，准备只拿起最小的那块银子，也不知道拿多了没有----
　　江雨莛毫不犹豫地把所有的碎银子都塞在他手里，“都拿着，买把伞回家吧！”
　　“我----”小男孩感激地看着她，想记住她的样子。
　　柳眉杏眼，秀鼻樱唇，这位小姐好漂亮啊！（喂！喂！不要因为江雨莛是你的恩人，就胡乱形容她的相貌好吗？）
　　他突然冲入雨中，脚在地上跑得“嗒嗒”直响，但他没再回头。

　　江雨莛叹口气，让他买伞的-----她拿着她的“战利品”，好几十串冰糖葫芦走进客栈，路可睁大双眼瞪着她，亏她----
　　他避开江雨莛递过来的一串冰糖葫芦，冷冷地道：“我不要，亏你吃得下？”
　　“买了难道不吃？” 江雨莛也瞪眼，然后开始分发冰糖葫芦，掌桂，小二，客栈里所有的人（除路可外）人手一串----有的人大快朵颐，有的哭笑不得。
　　天黑了雨还没停，江雨莛回到客栈还算舒适的上房，怨念地想：“快停吧！快停吧！我就叫‘雨莛’，雨干嘛还不停呢？”
　　她把金狐从袖子里放出来，抚着它光滑耀眼的毛，狐没理她，吃着桌上美味的特色红油卤牛肉。
　　当江雨莛说要带盘牛肉回房里吃的时候，路可的嘴都气歪了。
　　江雨莛知道金狐一定听得懂她说的话，“金儿，路大哥没以前脾气好了，我不就是说了个小谎吗？他至于到现在还生气，不给我好脸色看吗？”
　　“他生气不是因为你说谎！”金狐道。
　　江雨莛瞪大眼睛，不敢相信，金儿会说人话，虽然声音很细小，但它刚才绝对说话了！
　　“你你你-----” 江雨莛吓得只会说个你字了。
　　“小然和你说过我是灵狐了！”金狐又道。
　　小----小然？许公子？江雨莛快晕倒了，灵狐就是会讲话吗？狐千年银，万年金，它已经修炼成精了吗？
　　“你-----” 江雨莛还是只会说一个字。
　　“江雨莛，世间万物皆有灵，小然希望我能帮你。”金狐看着她。
　　“哦，谢谢，谢谢！” 江雨莛傻傻地道。
　　原来世上真的有狐妖啊！

　　<未完待续>